在梨花峰的前几天,叶依东见毕晨曦心里凄苦,特意给叶思源放了假,让他好好陪着毕晨曦玩耍。
梨花峰占地极广,与主峰停云峰相比仍旧不遑多让,可惜即便再大,隆冬时节的深山老林里,又哪有供小孩子玩耍的项目呢?
好在有一场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又仿佛不会停歇,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干净的令人心醉。
喝了苏神医煎的药之后,毕晨曦望着窗外的白色,眼底的一抹期盼,还是被身侧的叶依东看在了眼里。
叶依东问道:“苏神医,晨曦的伤势好些了么?”
苏神医伸出枯树干般的手,替毕晨曦诊脉,半晌后点头说道:“寒毒已快祛除干净,没什么大碍了。”
苏神医的话音刚落,还没待叶依东说些什么,劣徒叶思源便已经抢着问道:“能出去打雪仗么?”
叶依东原本只是想问问神医,能不能让毕晨曦到室外去走走,最多堆个雪人玩,此时只得无奈地望着劣徒叶思源摇了摇头。
却听见苏神医应允道:“可以。”
“耶!”叶思源开心地大笑,凑上前去,拉住毕晨曦的小手道:“小师叔,我们出去打雪仗吧!”
小师叔?
毕晨曦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叶思源叫的是自己。
他被叶思源这个师侄拉住,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叶依东,只见大师哥正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眼神里有鼓励的意味。
抬脚跨步走出门槛,只见天地皆是白色,云汉飘白蕊,空中舞玉蛾。
毕晨曦深深吸一口气,冷入心肺,顿时感觉心胸广阔,解愁忘忧。
轻轻仰首,伸着小手接一朵从天而降的雪花,毕晨曦静静凝视着,掌中的雪花如同玉沙一样晶莹,不一会儿就融化掉了。
毕晨曦觉得,可能自己的命运就如同风里的这片片落雪,如诗人所说,“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的雪。
听叶思源说,自己是在停云峰顶,一个叫做叶芷纭的小姑娘的拜师典礼上被叶依东带回来的。
叶芷纭不过与自己一样的年纪,拜师典礼却能邀请天下各个洞天福地的修士来贺,可叶依东代师收徒时,不过让自己在祖师爷的牌位前磕了三个响头,草草了事。
毕晨曦毕竟是个只有七岁的少年。
少年心性,怎能不羡慕那个叫叶芷纭的小姑娘呢?
但这终究只是小事,在毕晨曦心里仅仅一闪而过。
他最耿耿于怀的,还是宁溪城外的那一桩惨案,父亲身死,自己命途多舛,终于变成了飘泊天涯,无家可归的孩子。
“不是人间富贵花。”毕晨曦轻声念着诗句,心情惘然。
叶思源拉着毕晨曦的小手,径直朝大雪深处跑去。
“小师叔,我们先堆一个雪人吧。”
“哈哈,小师叔,你看这雪人的鼻子,像不像四师叔?”
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叶思源开心地与毕晨曦一起堆雪人,然后打雪仗,毕晨曦也放下心事,与他笑作一团。
毕晨曦有一瞬间恍然如隔世,往年冬天也是这样,和小伙伴们嬉闹着打雪仗,那时哪里懂得忧愁是何物呢?
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
这份恍然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秒,他便忘却一切,纵情于雪球大战里。
叶思源自出生以来,便随叶依东在梨花峰顶潜心修道,八年没有玩伴,哪里会懂得打雪仗的诀窍?
他终究不是毕晨曦的一合之敌。
叶思源心中不服,眼珠子一转,揉起一个雪球来。他心念一动,手上贯注真元,用力抛出。
毕晨曦反应不及,只听见“砰”的一声,那加了速的雪球,迅猛无比地砸在了他的胸口。
看着毕晨曦的狼狈神色,叶思源十分得意,可他开心的笑声还没出口,便看到不远处的师父叶依东瞪了自己一眼,冷冷地道:“叶思源,不许欺负你小师叔。”
叶思源又把笑声咽了回去,心中十分的委屈,自从小师叔来了之后,自己再也不是梨花峰的宝贝了。
而此时商李隐的妹妹梨花,还没成为整座梨花峰上最宝贝的那一个。她被好奇心作祟的姐姐,带着偷偷潜入了叶慈真人执掌的鸣月峰。
在叶慈收徒典礼的那天,承影山掌门人叶语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诺,将祖师爷传下的承影剑赠予叶芷纭,左右两侧各峰首座、长老皆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这……”
“掌门人万万不可!”
“承影剑是历代掌门人随身佩剑,不可开此先河啊!”
不止是承影门下,峰顶近万观礼之人亦像是被炸开了锅,人声鼎沸,一片哗然。
“承影剑……那可是上古十大名剑之一啊!”
“上古十大名剑?叶语真就这么随手送出去了?”
“嘿嘿,如此豪爽阔绰,倒是要和叶语真多喝上几杯!”
有人妄自猜测道:“你有所不知,上古十大名剑到现在已是徒有虚名了。十几年前,蜀山少掌门杨羽还不是将七星龙渊剑传给了一位亲传弟子?”
不远处有人窃窃私语道:“那个叶芷纭究竟什么来头?”
“不知道,听说本名叫齐闻韶。”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莫非这小姑娘还能和孔夫子扯上什么关系?”那人皱着眉头,百思不解。
旁边有人解惑道:“那小姑娘姓齐,西蜀齐家的千金。”
“齐胜男、齐亚男姐妹所在的那个齐家?”
“是啊,齐闻韶正是齐胜男的亲妹妹。”
“这……齐胜男如今在天山缥缈峰只手遮天,炽手可热,莫非叶语真此举是在向灵鹫宫示好么?”
“我看不像。你莫忘了,一千年前承影山一位弟子与灵鹫宫魔女迟暮勾结,残害同门,可是被那叶语真亲手三刀六洞,逐出师门的!”
“还有此事?”
“噤声!道友,此事乃承影山秘辛,休要再提!”
……
叶语真赐承影剑于叶芷纭,引起轩然大波。可从赐剑直至典礼结束,叶芷纭也未拔剑出鞘,让人一饱眼福,一览上古十大名剑的风采。
叶芷纭随恩师叶慈回鸣月峰之后,峰顶诸位观礼的道友犹觉意犹未尽,议论纷纷。
梨花在商李隐怀里,搂着她的脖子,附耳道:“姐,你刚才说鸣月峰顶有个映月湖,我们晚上去那儿看月亮呗。”
商李隐微微一愣,疑惑道:“看月亮?”
梨花眨着双眼,满目真诚地点了点头:“嗯嗯,我想看看映月湖是不是和姐你说的一样美。”
商李隐笑道:“我才不信哩。说吧,到底想干嘛?”
梨花可爱地低着头嘟了会嘴,才说道:“姐,我就是想看看承影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商李隐拒绝道:“承影剑有啥好看的?就算看见了,也只能看见剑柄,看不到剑身的。”
“姐,你说承影剑真的可以无影无形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
梨花诱惑道:“姐,你就不想去开开眼?再说了,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要是让人知道你连上古十大名剑都没见过,岂不是很丢脸?……”
在她百般诱惑下,商李隐终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决定姐妹二人夜探鸣月峰。
梨花疑惑道:“姐,为啥夜里去?”
“日落之前,她们师徒两人会很忙,拜祭鸣月峰的各位师祖,还要接待八方来客,哪里有机会拔剑给你看?”
“哦。”梨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商李隐朝人潮尽处看了一眼,那个叫叶芷纭的小姑娘正跟在叶慈身后走向下山的阶梯,叶慈步亦步,叶慈趋亦趋,十分乖巧。她手上拿着的承影剑安静地躺在剑鞘里,似与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无二。
商李隐眯着眼道:“梨花,那个小女孩真的很了不起。”
梨花疑惑地看了眼下山的师徒二人,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看她握剑的手,真的很稳。”
梨花不明所以,说道:“我握剑的手,也很稳啊,也不见姐你夸我两句。”
商李隐笑着解释道:“可她握的,是上古十大名剑之一的承影剑。如果换做是你,就算能忍住不去拔剑出鞘,能忍住不去偷偷看上几眼么?能心如磐石地稳稳握住它么?”
梨花摇了摇头,笑道:“换做是我,早就拔剑出鞘,看看这无影无形的承影剑到底是什么模样哩!”
商李隐笑着刮了刮梨花的鼻子,而梨花虽然嘴上夸着那小姑娘了不起,心里却念叨着:“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姐妹二人混在人群里下山,梨花问道:“姐,我们现在去哪?先去梨花峰么?”
商李隐摇了摇头道:“不急,姐先教你一套拜月教秘技:千面神功。”
梨花苦着脸道:“啊?还要练功?”
“这千面神功,可是拜月教不外传的无上绝学,就和那菩提老祖的七十二般变化一般,可以改变人的灵魂印记,随意装作他人。晚上去鸣月峰时,我就伪装成叶依东那小子,嘿嘿,就算被叶慈抓个正着也不怕。
梨花急忙道:“姐,那我变成谁呀?”
“嗯……叶依东八年前倒是收了个徒弟,叫叶思源,不过你我都没见过,没法子伪装成他。”商李隐沉吟道,“对了,你可以伪装成今天叶依东抱走的那个少年,若是被叶慈发现,就说我俩白日扰了她的收徒典礼,这趟是去赔礼道歉的”
“可是我们不知道那个少年叫啥名字,要是叶慈问起来,岂不是全都露馅了?”
商李隐笑道:“那有何难?我们随口编一个名字就是了,那叶慈还能分辨得出真假?”
梨花伸出大拇指,赞道:“厉害了我的姐。”
当下,商李隐带着梨花寻得一处隐秘山洞,传授她千面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