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才说?”江沉沙头皮一麻,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他无心再欣赏美景,思绪飞速转动起来。
“我,我也没想到还要走那么久嘛!”青莲子有些委屈,“地图上就那么短一截,我还以为……”
不等他说完,江沉沙就一把将他拎起,直接甩在了背上:“我们下山!”
“还来得及吗?”青莲子小脸煞白。
“看运气了。”江沉沙最后瞥了一眼那两座高山。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意气风发的士子们和他二人一样,正在翻山越岭赶往临渊学宫。
“离此不远有一条官道。”江沉沙一跃而起,踩着树枝飞身而下,“我们得借匹马。”
“借”这个字,他说得很轻。
青莲子听出了端倪,背后掀起一层冷汗:“借……还是抢?”
江沉沙面不改色道:“少一匹马也能拉马车。”
平日里明明温文尔雅的,怎么一发起狠来就跟山匪没两样?青莲子吞了口口水,不敢再吱声。有那么一瞬间,他从江沉沙身上感受到了师父的气场。
下山的路虽然更陡峭,但对他们而言却反而是好事。江沉沙动作极快,几乎一步未停,只用了半个时辰便下到了山脚。远远看去,在枫林中确实有一条平坦的马道,蜿蜒向前,朝着边陲小城的方向延伸去。
“好多星星啊……”青莲子被晃得头晕眼花。
江沉沙顾不上照顾他,脚下生风,一鼓作气朝那官道奔去。他现在已是一头白发,只要再稍稍掩藏一下面目便不会暴露身份。当初没有亲自去向狄稽告别,正是为了留这一手。
眼看那官道就在十步开外,江沉沙双耳一动,忽然听见有急促的马蹄声从一方传来。
“笃笃笃……”蹄声杂乱,不止一匹马,其中还夹杂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这么巧?他心里一喜,却也不敢大意,闪身藏在了一棵老枫树后面。将晕乎乎的青莲子安置好后,他敛起气息,探身朝声源看去。
果然是一辆马车,两马并驾,虽然没有过多的装饰,但江沉沙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它的非凡之处。这辆车的四个顶角都加装了铁机括,车舆前藏了一排弩机,轮毂上还闪出了寒光,说明里面加装了刀片。
竟是一辆攻守兼备的机关车……有点棘手啊。江沉沙眯起眼,朝驱车手看去。
“驾!”一名戴着面具的女子正使劲甩动手中的缰绳。她高束着一头长发,身着灰衣,身姿傲人,手上的动作极为娴熟。
车内门帘紧闭,即便马车再颠簸也没有摇晃半分,应该也设有机关。如此一来,便不能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了。
马车隆隆而来,眼看就要错过。江沉沙暗自凝出一把血刀,正准备夺路而出,却听见从官道的另一边传来几声啸声,几道箭影从枫林间飞射而出。
有同行?他心里一惊。
千钧一发之际,驱车的女子把手边的机关臂一拉。只听“哗啦”一声,车顶四角的机括应声打开,四道百叶铁帘立刻滚落下来,将车厢围得密不透风。
“轰!”暗箭打在铁帘上,瞬间爆裂成一片火焰,几团黑烟升腾而起。
火雷箭?江沉沙皱紧眉头,继续观望。
两匹骏马长嘶一声,却没有慌乱,继续向前冲刺。马车虽然没有受损,却被这几箭炸得朝一边侧倾,摇摇欲倒。
那女子似是狠了心,猛地又拉起一道机关。轮毂中的刀片弹射而起,硬生生撑住了倾斜的马车,在地上磨出一道明亮的火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迟早还是会翻。
女子身为驱车手,自然也心知肚明。她把缰绳狠抖了一下,然后翻身跃上车顶,抓住马车另一侧往下一坠,试图将车拉正。
眼看车轮就要着地,前路上忽然沙土飞扬,一根铁索从其中绷了起来,离地三尺有余。那两匹马凌空一跃而过,可马车就没那么灵活了。
“铛!”铁索狠狠卡在车轮上,马车登时失了平衡,狠狠翻了起来。
“先生!”女子落地追了几步,眼睁睁看着马车从自己头顶上翻腾而过。
“嘭嘭嘭!”马车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终于彻底倾覆,掀起一片黄沙。车里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动静,不知死活。
江沉沙担忧地看向那两匹好马,所幸它们训练有素,只是有些焦躁不安地打着响鼻,并没有就此脱缰跑走。
“先生,没事吧!”面具女子慌忙地掀开铁帘看了一眼,旋即抽出腰间佩剑,环顾四周,“无耻鼠辈!只会设伏拦车,有本事的报上名来!”
声音一落,枫林里重归沉寂,只有风吹红叶的“沙沙”声。须臾过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幽幽响起:“尔等将死,无需知晓。”
“哼,连名号都报不出来,又是群野路子。”女子冷冷道,“不怕死的,大可来试试!”
正当此时,马车里忽然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金雀,我平日里如何教你的?怎能这般无礼?”
这句话明明温柔如风,却不怒自威。闻言,那名为金雀的女子立刻收了声,提剑退到了一旁。
“下人不懂事,让诸位见笑了。”马车里的男人并没有出来的意思,“不知各位可否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我知道有人买我的命,我可以出双倍。”
金雀会意,取开了马车的底板,露出了一排排整齐码放的金锭,灿光耀眼。
杀手没有回话,但林间传来了窸窣声。或许是因为正主还活着,又或许是因为心生变数,他们有些按捺不住了,一直隐藏着的气息无意间露了出来。
江沉沙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收下金锭,我们离开。或者——”车里的男子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冷漠起来,“留下人头,我们离开。选吧。”
车中人与杀手均未露面,可话音一落,官道上的气氛却陡然沉重起来。低风劲扫,吹得红叶满地乱走,金雀站在马车旁按剑不动,唯有长发飘摇。
沉寂令人窒息。
“嗖!”箭响破空,四道黑影从林中闪身而出;与此同时,马车中忽然迸发出一股勃然杀气,有利剑出鞘,发出“嗡——”的一声凌厉振鸣。
只见剑光一闪,那铁帘车厢竟然瞬间一分为二,顶盖迎着那几箭便飞了出去。“轰——”的一声,火雷箭遇物即炸,车盖没有铁帘保护,被生生震碎成几块。
这几箭的威力不同寻常,连江沉沙都感受到了气浪。若不是那车中人当机立断,他和马车恐怕现在都已被炸得七零八落了。
杀手们显然没料到这几箭会被拦下,纷纷急停脚步。他们四人身着朴素布衣,形如赶路的商贩,为首那人端着两把弩机,定是他射的箭。
“知死而不退,我欣赏你们的勇气。”车中人的声音响起,依旧是清澈而平和,似乎还带着一丝惋惜之情。
闻声,四位杀手均是眉筋一抽,立刻迈出箭步,朝四个方向散开。
随着黑烟渐渐散去,车中人的身影也逐渐显现。是个高大的男子,他站在残车之上,头顶黑玉冠,戴着一张翠玉制成的兽面具,披着一身宽大的黑绸衣,袖外露着三尺青剑,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洒脱气息。
“现在走,还来得及。”他劝道。
杀手们并无退意。他们手执兵刃,严阵以待。
玉面剑客摇了摇头,沉下声音:“你们之中,我会留下一人收尸。无需多虑,尽管杀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