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车队经过五日行程,终于晃晃悠悠的来到了丰州边境。
这几日为了怕旁人看出端倪,陈四修和扮成燕培风的白衣青年,只能在傍晚时分下车活动,疏松筋骨。
虽然如今愿意跟随陈府的,大都是信得过的人。但以防万一,燕青葶还是只让银甲骑士陪同二人,在远离众人的地方散步。
经过几日相处,陈四修还是没能知道白衣青年的姓名和身份,对方不想说,陈四修也没问。
虽然他母亲燕青葶是开国十八骑的后人,但他陈四修毕竟姓陈不姓燕,对方只是看在燕家的情分上才来帮忙遮掩,并不想和陈家有过多的交集,这点自知他还是有的。
陈四修跟着白衣青年在林中悠悠而行,依稀留存的暮日将林中景色照映出了几分衰败。
两人之间的距离虽然只相隔半步,但之间并无交流,显得有些隔阂。
身旁护卫的几名银甲骑士也知道白衣青年来自百骑司,对眼前的氛围并不意外,这几日两人出来散步都是这副模样。
就在众人心中各自打着小九九的时候,为首的银甲骑士突然踏步上前,伸手制止了众人前行的脚步。
剩下的几名银甲骑士也迅速反应,拔出武器护卫在两人身前。
随着一阵沉闷密集的马蹄声,一支身着黑甲的骑兵队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为首的银甲骑士正待示警,那白衣青年开口打断他道:
“收起武器,不用紧张。”
银甲骑士回头,见白衣青年神色淡定,而陈四修也未提出异议,斟酌片刻后便选择听从对方的指令,挥手让众人收起了武器。
那群黑甲骑士疾驰到近前停下,停驻的动作整齐划一,骑士连带马匹都如同雕塑完全静止,不见一丝杂声。
银甲骑士和陈四修对他们的军姿都有些动容,待看到他们头盔上红色马鬃时,这才恍然。
百骑司麾下骑士分为三色鬃骑,以头盔上的马鬃颜色分为青鬃骑、红鬃骑和黑鬃骑。
这是一支纯粹由修行者组成的骑兵,其中青鬃骑与红鬃骑多是黄巾力士,只有红巾力士或灵士级别的修行者才能成为黑鬃骑士。
林间众人对百骑司的三色鬃骑多有听闻。
陈四修自不必说,当初作为燕钺骑的银甲骑士,在西北燕家堡也算是久经征战,但如此精骑也从不多见。
眼前的黑甲骑士们清一色头顶红鬃,全身甲胄,无法看清面容。
在他们最前方,停驻着唯一的一位黑鬃骑士,众人很轻易的判断出,他便是这支骑兵的指挥者。
为首的骑兵首领牵引着一匹白马缓缓上前,头盔上乌黑的野马鬃,隐约折射着林间斑驳的光影。
他翻身下马独自来到众人面前,对着白衣青年行礼后,便牵着那匹白马立在道路中间,不再言语。
那白衣青年则转身对陈四修简短的说道:
“我该走了。”
陈四修点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出于对白衣青年身份的猜测,他大概也猜到,车队附近可能会有百骑司的其他人存在。
但他也没想到,原来对方身边竟然护卫着一整队红鬃骑。
这让他对白衣青年的身份更加好奇。
陈四修打住蠢蠢欲动的念头,对白衣青年再次致意后,便带着银甲骑士沿着来路返回。
当他回到车队时,只见众人神色严峻,场地一片狼藉,如同遭遇一场战斗,所幸的是没有看到人员伤亡。
他慌张的跑到父母身边哭诉,说在林间也遇到了匪人,自己在众骑士的护卫下才侥幸逃脱,而书童谢雪衣则被众骑士无力顾及,失散在林间,恳请父母派人寻找。
谢管家听闻爱子身陷险境,便在主家同意后,亲自带队进林搜寻,无果。
之后为了众人安全着想只能接受爱子被匪人掳去的事实,带着悲伤的心情继续上路。
……
另一条小路上,百骑司的红鬃骑正护卫着那白衣青年,重新踏上了返回丰州内地的道路。
那青年的书童衣服早已换下,却依旧身着白衣,只是华贵了不少。
他手持缰绳骑着白马缓缓而行,易容也已经去掉。
只见他苍白到仿若透明的面庞上,点缀着一双漆黑深邃的眸,挺拔的鼻下,绝美的唇角正随着身旁黑鬃骑士的话语微微上扬。
在他眉间,有一抹隐晦的病容,在这张绝美的脸上,只会让观者忍不住的揪心。
若燕培风在这里与之相遇,一定会在小白脸前面加上终极两个字。
白衣青年任由白马款步缓行,他对黑鬃骑士传递的消息无谓一笑,对对方说道:
“小四本可以不用和农堂的人照面,他这是故意打清平卫的脸面,不过,也无大碍。
如今清平卫深受陛下信任,百骑司在平京的状况不是很好,小四这把藏锋八年蓄势千里的快刀,希望能在平京为百骑家斩开一丝喘息的间隙吧。”
那黑鬃骑士对青年的话并不质疑。
虽然他也不知道,才堪堪进入红巾力士境界的四公子,能在平京起到什么作用。但二公子说他能,他就一定能。
这时,白衣青年沉吟片刻后接着说道:
“我只是没有想到,济水城竟然同时出现了一位冕师和一位冠主,其中一位还是灵宗七子之一,这着实让我有些意外。”
那黑鬃骑士有些担忧,他对青年恭声道:
“泉溪观的传人多年未曾露面,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丰州境内,会不会对公子所行之事产生影响?”
白衣青年闻言皱了皱眉,认真思索片刻后开口道:
“应该不会,之前听说泉溪观的传人遨游四海,我们才失去他的踪迹。济水连通东海,他从怡宁登陆也是情理之中,我们只不过没有提前了解到他上岸的消息罢了。
至于这翁天刚,小四早在一个月前就传信给我,资料都已勘验,他与燕家的旧事我也有所了解,他来到丰州后的行程都有迹可循。
至于燕培风随其前往青州一事…呵呵,这位燕家世弟还是不太信任我们啊。”
黑鬃骑士连忙宽慰道:“二公子不必介怀。”
白衣青年哂然一笑道:“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燕家经历当年之事时他还年幼。他终将会知道,我们才是他最值得信任的盟友。”
那黑鬃骑士显然对此有所认同,低下头颅不在言语。
白衣青年说罢过后,便将以上众人抛之脑后,不再理会。
他昂起头颅神情振奋的望向丰州大地,带着些许期待的语气自语道:
“四系灵姿的诡法士还真不多见,希望不要再让我失望。”
那黑鬃骑士对白衣青年的话感同身受,他抬头看着白衣青年头顶上那根普普通通的玉簪,无声的握紧了拳头,内心暗下决心。
“只要能让二公子走上修行之路,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敢走上一遭。”
原来,让黑鬃骑士如此敬重的白衣青年,竟然只是一个不能修行的普通人。
……
这几日,燕培风和翁天刚两人还停留在丰州境内,甚至都没走出济水城的管辖地域。
燕培风前行中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前方那雄壮的背影。
虽然这的确和他缓慢的前进速度有关,但主要还是因为翁天刚步入了冠主境界。
依据平国律令,宗门修行者破境后,必须由宗门呈档兵部更新履历。
若是游历在外破境,则去当地官府登记报备,再由当地负责相关事宜的官员代为呈档。
五天前,翁天刚在和王步阳的约斗中成功步入冠主境界,所以他们现在必须前往丰州府地进行报备。
其实当时在济水城也可以报备,但翁天刚担心燕培风去而复返被人认出,这才选择去丰州府地。
燕培风回想各地对修行事件的监察力度,心中暗忖:
“这和我想象中的修行世界完全不一样。”
燕培风对修行者的认知,大多还停留在记忆中那一段段虚幻缥缈的字节中。
在那些篇幅里,修行者要么是无拘无束快意恩仇,要么就是移山填海拯救苍生。
但这个世界的修行者虽然拥有无比强大的威能,可他们总是受到世俗的种种约束,且对其条规也是莫不服从。
他们就像是绝世刀兵被奉在神坛,却同时又被套上枷锁层层禁锢。
这真是让燕培风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