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眨眼之间二十多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自从燕培风从表弟那里得到提示后,便对即将到来的青州之行有了些许期待。
随着一月之期的临近,陈府的生活也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陈世文在城主府的工作也早已交接完毕,现在是即将替任的一位年青人在熟悉办公,陈世文只是再行最后的旁观指导,所以时间有了很多的富余。
家中有一部分仆人陆续请辞,一些经年老仆有些惭愧的表示不愿背井离乡生活,陈世文安抚后表示理解,并发放给了他们一比丰厚的遣散费。
另外有一些人则是不告而别,他们都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安插在陈府的窥探者,燕青葶长期在家坐镇也是为了防备他们,如今他们一走也乐得一段轻松的时光。
燕青葶麾下的银甲骑士们也都收拾妥当,他们回归后很自然的接替了陈府的防卫工作,几十名银甲骑士分成三波轮流护卫。
当年他们随着燕青葶从西北边境来到济水城,一待就是十多年,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已经在本地娶妻生子,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每天开始为妻儿奔波,但如今他们都在燕青葶的一声令下又重新集结了起来。
当然,也不是每一位银甲骑士接到命令后都回到了陈家。
……
“怎么能这样!”
陈府后院中,传来一声怒斥。
一片郁郁葱葱的葡萄架搭建出了一块阴凉的避暑地,此时燕青葶正舒服的躺在躺椅上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在她身旁,陈府大少爷陈四修将手中的蒲扇用力的丢在地上后对着母亲愤愤的说道:
“他们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选择脱离母亲,难道您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对于儿子的愤怒,燕青葶视若无睹,她用手遮挡住从葡萄藤蔓缝隙中洒落下的斑驳光影,眯着眼睛换成了侧卧,从她身后看去,一道如少女般曼妙的身材曲线一览无余。
就在院中几人都快要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燕青葶才语气慵懒的开口说道:
“为什么要生气?”
陈四修腾地一下从矮凳上站起身来还欲再言,这时燕培风从身后拉住了他。
陈四修不解的回首望向表哥,只见对方目光平静如水,轻轻的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他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对那些银甲骑士的离去毫无所动。
“告诉他吧,免得之后见到各位叔叔伯伯还是这副一惊一乍的模样。”燕青葶淡淡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立在一旁的谢管家躬身应答后,面带笑颜的对着陈四修开口说道:“其实早在一个月前老爷收到调令后,夫人就安排了一些人提前去往平京蛰伏了下来,他们都是家骑中的精锐,如今应该已经在为家中打探各方消息了,修少爷进京后自然会再见到他们,至于所谓的脱离,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我们虽然也并不指望有多少人相信,但聊胜于无。”
陈管家最后一句话让陈四修有些脸红,但自从他经历了上次松霜苑的事件过后面皮之术显然有所精进,他腆着脸重新坐回母亲跟前,再次拿起蒲扇为母亲扇风,燕青葶发出一声舒适的轻哼,陈四修就把蒲扇摇的更卖力了些。
燕培风立在一旁微笑的看着这和谐的一幕,蓦然间,他觉得眼前的这副场景有些熟悉。
他仔细翻阅脑海后才发现,原来,在自己记忆最深处的角落里悄然生长着一棵大青树,大青树下母慈子孝,静怡且安乐。
燕培风立在葡萄架下,突然发现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他懊恼的伸手将这片世界重新擦拭清晰,之后心有所感的平静抬头朝着身侧的谢管家望去,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燕培风静默片刻后见对方只是面带微笑着看着他并没有交流的意思,遂准备先开口,但他双唇微张后才发张,自己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看着面前这张无比熟悉的笑脸,心情忽然变的有些复杂。
燕培风回望自己来到这世上后的十六年,这十六年里分别有两位父亲平分了这段时光,第一位父亲强大威严让他敬佩仰望,第二位父亲寡言和蔼让他心静神安。
面前的这位,就是他的第二位父亲,前燕钺骑右军护军校谢佰强。
燕培风深思片刻对着谢佰强郑重行了一礼,然后说道:
“日后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进京之后针对陈家的暗流必然汹涌,还望父亲多多珍重,孩儿抵达青州后必当跟随翁叔叔勉力修行,一刻不敢懈怠。”
谢管家听到燕培风虔心的话语后,脸上笑容更盛,但他并未开口回答,只是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正在竖起耳朵偷听的陈四修见两人未再发声,就收回心神,专心为母亲摇风祛暑。
这时,天上一阵闷雷声缓缓乍响。
随着太阳开始变暗,陈府院中刮起了一道强风,将门扉吹开后把夏天的气息灌注了进去。
燕青葶站起身来,望着已经变得有些阴郁的天空,伸手在空中摘下一片随风而逝的落叶后喃喃的说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
话音刚落,强风忽停,空气变得既闷热又潮湿,燕培风感受了片刻后轻声说道:“现在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陈四修看看母亲,又看看表哥,轻笑道:“反正都是一个意思。”
众人环顾,相视一笑。
……
……
济水城里的第一滴雨水刚刚落地,只在灰尘里打了个滚儿就被滚烫的地面所蒸发,随后千万雨丝带着怒气重重的杀向了地面。
清凉的雨水将夏家门前青石板的热血冷却后,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在路面上狠狠的蹂躏。
这时,一只大脚路见不平,从夏家门口的阶梯上重重的落了下来。
它把狂妄的雨水踏在身下,随后恨恨的跺了一脚,只不过用力有些过猛,连带着无辜的青石板踩出一个大大的脚坑。
“夏逋这个老贼竟敢出尔反尔,还找来一个夏国灵士做帮手。”
大脚的主人翁天刚背着包袱站在雨中看着夏家的门扉恨恨的说道。
回想他当初登门对夏逋道明来意后夏逋满口答应,只是那夏家夫人说想再多看看女儿,翁天刚也不好阻拦,于是滞留了十几日,期间他虽想催促,但那夏夫人每次还未等他开口就已泪流满面,此举着实让翁天刚尴尬无比,所以只好苦苦等待。
谁曾想,数日前夏家突然来了一位夏国灵士,那灵士指着翁天刚的鼻子怒斥他以修行者的身份强行逼迫夏家结缘,还道早已将夏伏婵收为门下弟子,此番是来为弟子向他这个恶棍讨回公道的。
这一顿臭骂直接让翁天刚傻了眼。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这连日的等待都是夏家的缓兵之计,这就让他大为恼火。
之后夏逋找机会亲自向他解释,说之前并未想到燕家还有后人存世,所以才答应了王步阳收徒的意愿,但如今并无毁诺的打算。
于是夏逋亲自向王步阳出面请辞,但王步阳只以为夏逋是受了翁天刚的胁迫才迫不得已做出这个决定。
于是王步阳对翁天刚更为不耻,义愤之下直接在夏府与翁天刚对线数日,期间更是将翁天刚批的体无完肤。
“我又不能将燕家往日的婚约和燕家后人存世的消息和盘托出,白白让那姓王的喷了我一脸的口水,真是气煞我也。”
翁天刚猛然出拳将夏府门前漂亮的石狮头颅轰碎半边,他咬紧牙关狠声说道:
“既然不能说,那就打,且看那姓王的有没有能耐从我手中夺人。”
他心有不甘的用眼神恨恨的剜了一眼夏府的匾额后扭头顶着大雨离开了这里。
……
……
济水城中一连数日暴雨,松霜苑的课程也都停了下来,燕培风和陈四修百无聊赖的趴在书桌上轻声交谈,珍惜着彼此分别前的最后时光。
“谢悦儿还不知道你要去青州的事吧?”
“会有人告诉她的。”
“你得亲自跟她说,否则她找不到你就会缠着我,我一想到她围着我哭脑仁都会疼。”陈四修直起身子对着燕培风认真的说道。
燕培风却看着窗外默不作声。
陈四修狐疑的打量了燕培风几眼,片刻后开口问道:
“你在害怕什么?”
对于陈四修的话语燕培风没有反驳,八年来两人朝夕相处,对于陈四修能察觉到他的微妙情绪燕培风并不意外。
他的确是在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