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霜苑别院堂中,王步阳听完夏伏婵的一番话后怒不可遏,他一边安抚面前面容哀戚的女孩,一边愤怒的表示会亲自去为她讨回公道。
得到先生答复的夏伏婵用满怀希冀的目光看着先生,随后乖巧的行礼告退。
她出门后来到拐角处抹了抹未干的泪痕,抬起头迎着斜阳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移步向着自己的丫鬟桐儿走了过去。
“小姐,你哭过了?”桐儿看着自家小姐微红的眼眶惊讶的问道。
夏伏婵对着丫鬟桐儿露出一张狡黠的笑脸,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是假的,我骗他的。”
桐儿听后吓了一跳,她慌忙的对着小姐说道:“小姐,你怎么能骗王先生,老爷夫人都交代过了,对王先生一定要以礼相待。”
“那你说我怎么办,我今年才九岁!难道真的让我和那个姓陈的家伙定亲,然后去平京?要去你去,反正我不愿意。”夏伏婵娇声道。
桐儿眉头紧锁,秀气的眉毛扎成一团,焦急的在原地跺脚。
“老爷夫人知道了可怎么办呀,小姐,你会被老爷打的。”
夏伏婵被桐儿焦急的样子逗乐,伸手抚平她的眉毛后笑着说道:“打就打吧,反正我就是不嫁。”
随后走向马车。
桐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听天由命般的跟着小姐跟着上了夏府的马车。
……
……
燕培风和陈四修回到了家,径直去了墨房。
此时陈世文还在城主府整理交接的要务,燕青葶则安排下属去通知其他在城中各部任职补缺的银甲骑士们即将启程前往平京的消息。
没多久,燕青葶吩咐完毕以后询问谢管家,得到两个孩子已经回府的答案。
她轻轻颔首,起身向墨房走去。
墨房中,燕培风双目放空望着前方的虚无,单手提笔保持着悬空动作,墨水顺着笔尖滴落在淡黄的纸张上匀作一大团黑色的墨迹。
陈四修则捧着一本书籍,状似在认真阅读,却连书本拿倒了都未发现。
两人皆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随着门叶开阖的吱呀声,燕青葶推门走了进来。
燕青葶刚刚站定就见房中两人同时扭头向她看来,动作出奇的一致,就连期盼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几乎瞬间,燕青葶就已经知道两人为何这般模样了。
燕青葶走到桌前,随手把儿子拿倒了的书籍取下,把一脸尴尬的陈四修从座位上撵了起来,坐下后对着燕培风淡然开口道:
“问吧。”
陈四修试探的开口道:“需要我出去吗?”
“不用,这件事和你也有关。”燕青葶放下书籍淡淡的说道。
陈四修先是一喜,随后满脸疑惑。
燕青葶看着燕培风,静静的等着他发问。
燕培风斟酌半晌后平静的开口问道:“翁天刚想要取回的东西是不是我父亲放在夏家的。”
“要叫翁叔叔。”
燕青葶纠正燕培风的称呼后开口回到:“是。”
燕培风虽然早就猜到了答案,但得到承认后,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片片涟漪。
他沉默半晌后压下了翻滚的心绪,平静的开口问道:“是什么?”
陈四修也竖起了双耳认真倾听。
燕青葶注意到,燕培风虽然语气轻松,但他不自觉紧握的拳头已经表明了他的内心并不是如外表一样平静。
她轻声叹出一口浊气,开口道:“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份婚约。”
燕培风和陈四修同时神情一愣,随后满脸意外的惊吓。
陈四修以为自己听错了,用力揉了揉双耳,在燕培风还未开口前忍不住越庖代俎问道:
“婚约?娘你没记错吧?”
燕青葶看向他道:“我说了,这件事和你也有关系。”
燕培风和陈四修互相看到了对方满脸的问号,一起望向燕青葶等待解答。
燕青葶组织了下语言,片刻后说道:
“二十年前我和你父亲还有嫂嫂一起外出游历时在青州结识了你翁叔叔,他也是从气宗出行游历,虽然他当时修为境界不高却和你父亲意气相投,于是结伴而行。
我们路过兴州时恰巧遇到夏氏族人遭难,于是出手相帮,并助其迁入丰州济水城,之后夏氏投桃报李欲做报答,但嫂嫂拒绝了夏家的谢礼并授意你父亲与夏家结亲,夏家欣然同意。
虽然当时两家都还没有子嗣,但双方约定第一位子女若性别不同就结为夫妻,这就是这桩婚约的来历。”
燕青葶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道清了原委,燕培风听完姑姑所说的话语后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姑姑对诸多细节是不想提及还是故意隐瞒,譬如夏家因何遭劫甚至被迫搬离祖地?而在自己印象中一向精明的母亲,又为何非要与当时落魄的夏家结亲?
这些都有未尽之意,但他也未强行追问,只是低头思索这些话语中所传达的信息。
陈四修听完后并没有发觉和自己有关的消息,遂向母亲问道:“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燕青葶望向自己的儿子,打量半晌后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以你表哥现在的处境,上门求亲怎么能报他的名字。”
陈四修突然神情一愣,随后如同喝了一口陈年老醋般面色发青,他仍然带着侥幸心理颤颤巍巍的开口道:“如今夏家的大小姐是?”
“她叫夏伏婵,和你们在同一间学堂,你们应该都见过。”
陈四修侥幸破灭垂头丧气,他终于知道今晨夏伏婵为什么会指使丫鬟骂他一句登徒子,原来自己是替表哥背了黑锅。
想到今日那一众学子上下扫视自己的诡异面容,他目光幽幽的盯着燕培风一言不发。
燕培风显然也明白了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干咳一声后对燕青葶问道:
“这么说夏家如今也知道了我的存在?”
“只有夏逋知道,他是夏家的家主,要把夏家的丫头娶过来必须告诉他实情。”
燕培风心中暗忖,当年母亲的临时起意应该与夏家被追杀的原因息息相关,遂低头皱眉道:“为什么一定要娶夏家的女子?”
燕青葶摇摇头道:“我并不清楚,当初我也问过你母亲,她不想让我知道,你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燕培风面容难掩失望之色,如今看来只有和夏家结亲以后才能弄清楚母亲目的了。
可问题是,那夏家的女子才刚刚九岁,他就算已经决定融入这个世界,可仅存的道德观念还是让他对这个选择无比的抵触。
燕培风的眉结没有松开,而是皱的更紧了,他没想到自己心中的疑惑不仅没有得到答案,反而走到了一个死胡同,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良久后,他决定先放下这个问题,有些警惕的抬头对姑姑开口道:“只是一桩二十年前的恩情和口头约定,夏家若是反悔我们又能拿他们如何?如今他们更是知道了我的存在,若是以此要挟…”
“他们不敢,我知道当年追杀他们的人是谁,且如今在平国地位不低,若是当下再杀他们一次,夏家绝无幸免。”燕青葶打断了燕培风的话语,冷酷的说道。
燕培风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陈四修听着耳畔传来的冷酷话语,眼神在母亲和燕培风之间来回流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见两人没有了疑问,燕青葶站起身对着燕培风说道:“等你翁叔叔把夏家丫头带回来,你们就带着她启程前往青州。”
说完不等燕培风的回答,就径直的出门而去。
待燕青葶走远后,陈四修关上房门对表哥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母亲王先生要收夏伏婵为徒的事情?夏家之女的归宿在明面上我们是在人家后边提出来的,结亲一事恐怕那位王先生不会答应,也不知道翁叔叔顶不顶得住。”
燕培风摇了摇头说道:“我本就没打算带那个小丫头去青州。”
陈四修疑惑道:“你不想知道舅舅和舅母的安排是什么目的吗?这也许对你大有好处。”
燕培风还是坚持道:“即便好处再大我也做不出这种事来,那还只是一个孩子。”
他语气顿了顿喃喃的说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本以为自己也可以开心的做一回被父母亲人宠溺的孩子,可燕家出事的那年我才八岁,也是在那个雪夜,另外一个孩子用自己的命运和我做了交换,甚至都没有人征求过我的同意。”
燕培风有些感伤的想起了那个叫做燕麟儿的族弟,心中暗暗道:“起码这次我可以自己做出选择。”
陈四修察觉到表哥的情绪低落遂不再强求,脑海开始飞速运转,考虑其它的办法。
不久后他灵动的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对着燕培风说道:“也许,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弄清夏家隐藏的秘密。”
见燕培风探寻的目光望了过来,陈四修得意一笑,轻声吐出两个字:“兴州”。
燕培风了然一笑,对着表弟伸出一个大大的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