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桐儿昂着自已的小脑袋,尖尖的下巴仿佛要戳死二人一般。
她对着茫然的陈四修娇哼一声,如同得胜的将军般一摇一摆走回自己的阵地。
此刻满场学子的注意力都聚集了过来,他们用耐人寻味的眼光不停的扫视着陈四修,燕培风则悄然后退半步作仰头观天状。
陈四修有些羞恼的看了看表哥,随后扭头怒视着对面的主仆二人。
小丫鬟站定后回望,看到陈四修愤怒的眼神才后知后觉有些闪躲,夏伏婵往前一步挡在丫鬟的身前,精致的小脸此刻没有半分表情,对陈四修的怒视怡然不惧。
陈四修正待上前理论,这时松霜苑的大门突然打开,众学子赶紧正了正身姿,有条不紊的依次进门。
夏伏婵带着小丫鬟无视陈四修喷火的目光,从他们面前径直走进了学堂。
陈四修看着夏伏婵消失在门后背影,气恼的对燕培风问道:
“她刚在车上能听到我们说话?”
“这怎么可能。”
“那她这是闹的哪一出?”
“我怎么知道?”
燕培风好笑的看着怒气冲冲的表弟,陈四修则满头黑线,双目几欲喷火。
“……你不要这么猥琐的看着我!”
“好的。”
“你还看!”
“我总不能把眼闭上吧。”
“……”陈四修气闷。
……
学堂之上,众人端坐,目光却都有意无意的扫向陈四修,只有夏伏婵和她的小丫鬟目不斜视。
只不过一个是装作大人模样云淡风轻,一个是学着自家小姐的模样神经大条。
今日一事,松霜苑这位新来的同学算是彻底出了名了。
燕培风跪坐在陈四修身后偷笑出声,被表弟一个回首怒瞪后连忙端正了态度。
还未等陈四修霸气侧漏怒瞪全场,山长温公胜背负着双手走了进来,他的右手中握着一卷书籍随着步幅颇有节奏的拍打在腰间。
温公胜行到堂前在讲座前坐了下来。
他温润如玉的面庞带着微笑,扫视了一圈课堂没有发现有人缺席,对着危襟正坐的学子们朗声开口道:
“我松霜苑每月宣课分为上旬识文,中旬明辨,下旬游思,如今正值下旬。
昨日王先生为你们讲述了一些趣闻,令你等神思遐想,那么今日我便接着他的话头继续讲。”
见所有学子都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温公胜轻笑一声打趣道:
“他那册古怪话本上的内容我并未看过。”
此语引起学子一片放松舒意的轻笑。
“所以我今天就给你们讲一些我们人族的共识。”
课堂中燕培风也端正身姿认真倾听,他的思绪随着温公胜的话语开始翻飞…
神州大陆四面环海,除了北海常年狂暴以外,其他三片海洋都有人族的身影。
陆地尽管幅员辽阔但仍有边际,其极南与极西分别是平国的南山州与西海港。
极北与极东则分别在夏国的北海雷岸和碣石山。
两国边境被十万大山隔断,只有平国驼山以西有着一段缺口,整个神州就像一个斜着的漂流瓶,漫游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上。
人族在神州大陆上的历程只有一千四百余年,这一点让燕培风非常叹服。
仅仅一千四百余年就能让整个人族从部落时期进展到如今的社会形态,在燕培风心里拥有参照对比的情况下简直是佩服的无以复加,可想而知以往那些人族的大智慧者是多么的开明,他们的丰功伟绩应该被世人铭记传扬万世。
但可惜的是,如今的世界上找不到他们大多数人的名字和记载,这让燕培风很是失望。
这源于一条百年前才被解除的禁令:人族不得修史。
人族整整一千三百余年没有史书著述,百年前所有的历史都是在依靠口口相传。
不论是前朝还是夏、平两国初期都严令禁止修史,特别是灵、力两宗设在民间的管理机构,更是对这道禁令执行的一丝不苟。
若只是民间不让私修史书也罢,当时就连朝廷也都不设史官,不许任何人记载和传播。
即便百年前解除了禁令,但在今日朝廷仍然不准任何人为前时立史。
这一点就让燕培风很困惑。
在如今,人们都对那漫长的一千三百余年所知甚少,他们仅凭口口相传得知大致的历史进程。
前朝是由智者燧人氏联合灵、力两宗共同建国,而后持续了六百余年。
末代华皇风无定是个暴君,于是夏国的第一任皇帝从前朝暴君风无定手中解救了众生,之后一部分人却又因理念不同,于神州南部建立平国,至今已有三百余年。
再往前就是部落时期和无比缥缈的神话历史了。
现如今,也许还有人能对平国三百年来的历史如数家珍,而一旦触及到了前朝末期那就是一片模糊。
“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燕培风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陈四修茫然回首轻声道。
“没什么。”
正是因为人族没有具体历史可考,所以如今平国学堂所教授的学问其实都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只是根据授课先生的学问,深度会有所不同而已。
如今平国大部分的学堂都是上旬识文,中旬明辨,下旬游思这样一种教学方式。
首先识文就很顾名思义,就是学字,属于蒙学。
其次明辨就比较重要,属于各种课程类别的综合体,比如辨势、辨数、辨政、辨是非,等等。
而游思就是学习人族各种的哲学或神话篇章,比如《盘古开天》和《逍遥游》等,当然也有一些诗词,但都没有作者可循,只是用来拓展学生的思维。
正是人族这种整体态势,所以诗词文赋在这里都没有发展出灿烂的文化成果,这里的学子们多以吏律为师,像松霜苑这样能有几位真正的文士先生的并不常见。
其实文士也不过是多读了一些浪漫主义哲学或者神话作品而已,但与此同时也表示他们的思维是发散性的,他们对万事万物也都拥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也就是所谓的智者了。
当然若是成长于修行宗派,那或多或少知道的都会比普通人更多一些。
这些都是常识。
燕培风花了十几年时间才慢慢适应了这些常识。
他凝了凝神,继续听温公胜讲到…
“众所周知,人祖盘古之躯顶天立地,即使最深的深海之水也不过淹没其膝,那么为何今日的人族却如此渺小,比之青山古树尚且不如呢?”
温公胜微笑着对着学子们发出了他的第一问。
此语引发了学子们的思考。
若是以燕培风从前的认知,这无非是人族对祖先的神话崇拜,但对于堂上的学子而言却并不然。
能流传千古而不灭的神话也是历史。
温公胜见众学子深思却不作答,便接着说道:
“生命的繁衍皆来自于父母,我等既然自认盘古后人,那么为何世上只有人祖这一位通天巨人,而不曾听说有另外一位呢?”
他发出了自己的第二问,这一问更是让学子们产生了错愕。
神州之上,即使是神话故事,人们对生命的态度也是严谨的,并没有产生女娲捏土造人一类的传说,他们对于生命最初的认知就是起源于阴阳相济。
燕培风也跟着温公胜的两问陷入了沉思。
这个问题对于没有史书的人族是无解的,温公胜提出这两问也并不是想让学子们解答。
温公胜见众学子的思绪缥缈仿佛穿越了千古而不得解惑,一张张稚嫩的面庞上布满了迷惘,遂轻声道:
“这些问题对我等而言,没有答案。”
众学子神情逐渐清明,纷纷抬首望向山长,温公胜轻笑一声后道:
“人族的禁令我等自当遵守,但,人族的思想不可被禁令束缚,所谓游思,即是让你等脱离常识的认知不要束缚了自己的思想。
我人族最宝贵的天赋就是智慧,问题不一定需要得到解答,但只要学会了思考,这本身就是对于人族智慧天赋的一种传承,你等明白了吗。”
众学子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
“温山长是一位真正的智者。”陈四修对表哥叹服道。
燕培风看着温公胜悠闲踱步走出课堂的背影,点了点头认同到。
随后他思虑一番,对着陈四修轻声开口道:
“他不仅是一位智者,还是一位强大的修行者。”
“修行者!”
陈四修望着表哥满脸震惊。
燕培风扫视了一眼学堂上正在交流的学子,平静的回望陈四修轻声开口道:
“你一直无意于修行世界,所以姑姑也没有告诉你相关的事情,但一个月后你将要前往平京,到时候有些事可能会涉及到修行者,所以我还是提前告诉你一些,让你也好有所了解与防备。”
陈四修不动声色的回首坐定,摆出一副对课堂内容思考的模样,双耳则认真倾听着身后传来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