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季,江南道反常的少了雨水。
少了雨水最大的影响就是道上靠种植茶叶为生的人们,几乎每一家茶客家族脸上都挂满了担心的忧愁。
江南道上主五城,其中以青州城为中心。四角排列在外分别为东北集庆城,西北庐州城,东南广陵城,西南潭州城,其余各城星罗棋布排列在江南大地上之上。对于江岸北的京都,江南道上的人更愿意称它为“北庙堂”,那些考中状元进京任官之人,都被冠以青党之称,而青州杨家的杨千里便是当今青党代表人之一。
江南道今年的反常节气的折子已经传到了当今天子批案桌前,天子看完折子后便想为江南道拨银祈福。这倒让朝堂上其余党派的官员不乐意了,尤其是江北一片的燕党反对之声最高。
当今朝廷两党分立,青党靠着背后的财富江南经常被燕党戏谑的称为“金银官”,而青党反击称燕党为“土地官”,青党对此和燕党从来不和。国学监的先生们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以大江为界,北边地区和南边地区的争执罢了。
今天早朝上,当圣上谈起要为青州拨银时。出身燕地也是燕党领头人物的左丞相王庸第一个发出了反声,认为不必耗费国库存蓄,江南道上今天风雨反常所造成的损失绝对不会小,若是贸然拨银过去不说有没有结果,就是有也花费不小。此话落音,堂上燕党纷纷攘攘,最后竟然一起请命采取左丞相之言。而另一边的青党之中也不安静,一个个表面面不改色,其实眼神早已犀利的看着那些燕党人物。当今朝堂之中,前右丞相刘文渊不久前染了害病在家调养,此时就剩左丞相王庸。燕党的心思,青党何尝猜不到?只不过气归气,还是要想个办法才好,于是众人又把目光落在了最前排的杨千里身上。
此刻的杨千里心里何尝没有波澜?这些年青燕两党斗来斗去,前者重商后者重农,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分江而立,可终归到底还是观点不一。
“皇上,丞相所言不是无道理。但微臣认为江南道作为我朝财粮重要源头,这些年茶布织瓷稻米等占了我朝六成。此时风语不顺属实是天不作美,不仅江南道百姓受罪,到最后所得赋税也会大打折扣。微臣认为,江南道该帮治,但又不能多治。拨发银子给代表大户商贾,首先让那些大头恢复再带着小户,呈星罗棋布一般蔓延。”杨千里此时也只能说这些,自己背后是众数青党,不能凉了众人的心。旁边是众数燕党,也不能输,面前龙椅上坐的是自己的主子,不能不有所作为行动。圣上在案几前看到折子时脱口而出要拨银祈福,一方面可以心怀百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年终所得赋税和粮食。江南道产量占东帝王朝六成,这粮食不仅用于皇室使用,还用于北地抗蛮。一旦有所损失,整个东帝王朝都要收到影响,圣上无非就是花了银子买到了人心和国富安康,不称燕党心又如何?难道这些人心可以买到粮食和江南道千万百姓的心吗?就此而言,杨千里就算不说那些话,圣上也会拨银救江南。但自己说了收获的不仅是青党的心,也是圣上的赏识。若是不说或者认了燕党的话,不仅青党对自己心凉,连圣上都会认为自己作为不行,如今已经是三品翰林学士的杨千里。走到哪里都没忘记过自己是江南青州人!所有的青党无论官职大小,年龄功绩如何,最不容冒犯的就是别人诋毁江南道,这也应了上任左丞相,也是先帝最青睐的青党人士许明言的“江南道,祖根本”那句话。
杨千里心里不停地打着算盘,生怕自己哪一点没有做好,可还没等圣上讲话,王庸倒先开了口。“说到底还是想掏国库去补那江南大坑,要是失败你们青党担当的起吗?”听到这些话,青党众人开始纷纷攘攘,甚至这些穿着官袍的文官开始爆出粗口。而燕党也不示弱,于是朝堂上武官面面相觑,文官跟市井妇女一般斗嘴骂架,只有杨千里和王庸站在那一动不动,王庸脸上挂着冷笑戏谑,杨千里面无表情看着圣上。而此时的圣上闭目靠坐在龙椅上,手指轻敲扶手,等到吵闹声小了些后才开头说道:“众卿,朕意已决,随即拨银。杨千里,此事由你掌管,户部那边自然不用担心,朕自然会下旨,你只需要领旨办事就好,无人敢拦!”
堂上百官听后一片唏嘘,燕党众人脸上挂不住突然。一位燕党出身的户部侍郎刚想出声就被丞相王庸瞪了一眼,被吓得慢慢低下头,此时青党众人脸色挂满了得意和嘲讽。
“臣领命!”杨千里随后上前一步答道。
待到退了朝后,众官出了大殿走在皇宫主道上三五成群。杨千里双手背后,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对同僚的客气话也是点头回应,没有过多之言。另一边丞相王庸那边,同样也是一言不发走在路上。今天在朝堂之上不仅是自己面子挂不住,燕党面子也输给了那群金银官,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被国学院那群老不死的学士祭酒议论呢。本想着刘文渊不在,这朝堂自己就是一人之下,谁知自己今天被一个三品翰林学士给摆了一道,燕党内部也会议论纷纷。今天朝堂之事,王庸输得彻底,也不服气。
杨千里到了府邸之后,连夫人询问也没有应答,只是换了便服就进了书房,管家刚想报事就被呵斥离开,杨千里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平静了心思之后就叫门外家丁唤管家过来。等到管家进了书房杨千里才询问刚才有何事告诉,管家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书信交给杨千里,杨千里长呼一口气接了过来,信上写了个“杨”字——是家书,杨千里对此类信件时常头疼。
青州那边一旦有什么事就派封家书过来,在外人眼里是家书可在自己看来,那是一封麻烦信,就比如上次家中嫡系子孙想要走仕路子,居然写信让他暗中帮忙!对此杨千里也只是回了“人臣需靠真实学”几个字,后来知道那位嫡系子孙又哭又闹,惹的杨家老祖不顺心,杨千里这才请试考官一顿酒告诉他多关照一下这位“草包”后辈。
杨千里让管家下去后,从书架上拿起一本《文解》,这本书是自己当年参考前,好友陈生善所赠,当年自己和他一个是庶出子弟,一个是嫡系长子,两人相约一起以后同考榜同上庙堂,可如今自己早已成为翰林学士,而他陈生善却掌管陈家东院和五十铺。
家书是当今杨家家主杨信亲笔,内容也是希望自己上奏圣上帮扶江南道,信末竟然还写出“愿杨家之骄尽力私帮杨家”这种无耻之言,杨千里不再去看那家信,只是叹息,过了许久才起笔一封回信,信上只写了寥寥数字。
“皇恩浩荡,将领圣令下江南。”
写罢封好之后,杨千里看着手中的《文解》自言自语道:“善哥,那么久了,我也该回去看看了吧!”
江南道,祖根本。
本是青州庶出儿郎,如今三品富贵官。又岂敢忘记父老亲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