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青州城陈家的长孙,陈珏从小就备受期待。当陈珏呱呱落地时,所有人都在为这个陈家的掌上明珠想个好听的名字,可想来想去都没个结果。最后还是二叔陈生兵从文家许真的《说文》一书中单取个“珏”字做名。
陈珏才气归才气,可也是有名的泼皮性子。十岁时偷看内红院丫鬟洗澡被抓,愣是被爷爷罚跪四个时辰。可他还是不改本性,依旧如前;如此便有了“江南道上陈万家,泼皮才子陈珏儿”这么个荒唐话。对此陈珏自己也很无奈,而昨天公然当着父亲三叔四叔以及各位掌柜面提议争那帮会会长,实际上是陈珏的临时起意。
“我当时倒地咋想的啊!我跟西楼争会长位,这不是瞎搞吗!害!”陈珏此时躺在花园的草地里看着蔚蓝的天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既然西楼派了青衣去太守府登拜了,那这商会成立就是八字差一撇的事,如此一来自己现在就是弦上之箭,进退两难。倒不如放手一搏,大不了落个折腾子弟的骂名,反正自己都被说成“泼皮才子”了。
“管他呢!我就放手一搏吧,走一步看一步。”陈珏顺手摘下一根狗尾草叼在嘴里,然后起身拍了拍身,走回东院内堂。
此时的东院,院长陈生善早已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门口看着总账,旁边站着东院管家陈福。陈福看着自己的主子,许久才敢慢慢上前开头道:“大少爷……”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陈生善一边翻着总账本一边呵斥到。陈福不敢出声,弯腰低头往后退了几步。陈珏大小就亲近陈福,一口一个“福叔”叫到大。此时的东院院长,也是自己的大主子正等着那个珏儿准备教训一番。陈福早已让陈珏的内侍丫鬟通风报信,但还是不放心,刚想劝劝结果就热脸贴了冷屁股。东院门内,陈生善依旧翻着账本,只不过手头力道重点些,给纸捏住了皱纹;院门外,陈珏蹲在墙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本来该回自己的文墨阁去找内侍丫鬟姐姐们谈心对诗,结果半路给他来了个坏消息。
陈珏蹲在墙边用手指不停在地上画圈,院内此时陈生善再也忍耐不了。厉声呵斥道:“逆子!还不滚进来!等着我去请你吗!”
过了一会,门口没有那个该出现的身影。陈生善刚发过火,此时心里火气又突然蹭了上来,起身准备亲自“请”陈珏回来;这时墙边露出一个脑袋笑着看着陈生善。
“爹,害!您这是干嘛呢,刚才儿子被您吓到了才没出来嘛。古人云: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了让来往家丁丫鬟看到也不好。不如去您书房慢慢说?”陈珏嬉皮笑脸说道,陈生善被这么一说,火气小了些许。但还是一副严厉,冷哼一声。盯着自己的儿子说道:“你到知道不少,难怪敢在你爷爷面前说那些话啊!”
“这话说的,不是说了吗,丑事不外扬,咱去爹您书房说,你说对不,福叔?”陈珏使劲给陈福打眼色。陈福看到连忙应声点头,陈生善看到这二人如此配合也没了办法,只好转身走向书房。
此时陈珏蹑手蹑脚进入东院,生怕自己眼前之人突然回头抓住自己。看到陈生善走进书房,陈珏这才大摇大摆进院门,还冲帮自己报信还打圆场的福叔使了个好。
“小珏儿,进去之后和你爹好好说话,别冲着他啊!”陈福拍了拍陈珏”肩膀。陈珏笑着应了句没事,转眼就猫着腰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里,陈生善早已坐在案几前磨墨。看着陈珏进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手指着让他站在自己身旁。然后摊开江南路特产的熟宣,在上面写了四个字“欲擒故纵”。
写罢,这位东院院长放下狼毫笔问道:“你有几成把握压住西楼?”陈珏不作声,只是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又收了回去。
“四成?那也不错了!”
“那个……爹……不足四成……”陈珏小声嘀咕到。陈生善猛的拍案怒斥胡闹,然后平复下心情转口问到陈珏这些年在五经院学到些什么。
“这些年在五经院,收获颇多,尤其受院长王之山熏陶较多。”陈珏站直身子看着座位上的父亲说道:“我知道爹一直想让我走官路而不是商路,但我一直和爹对着干,这次也算是临时起意想试一试。在五经院不光和王之山老爷子推演商讨,还和其他略懂旁门之人商讨过,对于这次争会长一事应该能起到作用。”
“你也知道我的用心!咱们陈家虽然茶布织瓷占据大位,可在有些地方还是比不上其他三家;那杨家出了个杨千里,如今已是正三品的翰林学士。就连那刘王二家,这些年也出了几个榜眼探花郎,没事就被太守请去。在外人眼里,就算那三家茶布织瓷比不上我们,但也算书香门第,而咱们陈家就被叫做守财奴。咱家再家财万贯再财大气粗也比不上那圣上面前的官袍人啊!”陈生善愤愤挥袖道。
这些话其实陈珏已经听了很多遍了,确实,以自己的经纶。加上老师又是前正三品观文殿学士,现天下四大书院五经院的院长王之山,早该顶着乌纱帽,手拿朝板站在天子堂下了。可陈珏死都不走官路,以至于被人认为空有经纶,其实是个泼皮无赖草包。
可陈生善岂不是另有想法,随着儿子逐渐长大自己也管不好他。珏儿打小娘就去世了,而且陈生善作为陈家长子肩膀上自然要担的更多,直到掌管了东院和青河五十铺回头才发现对珏儿关心太少,刚想关心结果珏儿就被送进了五经院。如今他不是因为珏儿不听他的话而走商路生气,他其实是怕珏儿斗不过西楼那个狠毒女子,最后落的受伤。陈家最后的家业都要交托给珏儿这一辈的人来打理,希望珏儿走官路就是想让他远离这人心类似兽心的商圈,哪怕珏儿当个小小的县官也好啊!
“心意已决?”陈生善问到。从桌上茶水的倒影里,他看到了身后站着的陈珏。那张脸像极了他去世的娘亲,但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和希望,这让陈生善心软了下来。
“决定好了,是骡子是马,遛了就知道!”陈珏笑着看向窗外西楼的方向。然后低头对陈生善说道:“而且我还要给西楼来个欲擒故纵!”
那晚,陈生善坐在案几前,桌上摆着一幅画像;那是陈珏的娘亲,自己最爱的人。
“孩子他娘,你一定要保佑珏儿成功啊!”
那晚,青州城下了一夜小雨,一个男人趴在案几前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