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寻见到眼前情景,与珍馐楼那幕重叠,只不过当时的男子笑容清闲从容不迫,此刻哪怕由墨夙治好了伤,刻意笑得轻松自若,也掩不住面上疲惫。
她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一定忘了什么。
顾南寻蹙眉,可不管怎么苦思冥想也想不起来。
最后竟是开口问道:“陆少爷,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陆景止悠悠抬眼,“我忘了什么?”
他眼中映出她身后床幔上绘着的桃花,像清音阁外飘落成花雨的桃林,绘着的碧水,像飘入花瓣的盈绿茶水……
清音阁!
想象戛然而止于清音阁三字,她想起来了。
顾南寻陡然站起身,带翻了椅子声音沉闷地砸在地上,她问:“清音阁的妙柔姑娘,可有派人跟她说我离开是去了九歌现在平安无事么?”
那时她听到缚骨的铃声太着急便离开清音阁,一时忘了是陆景止吩咐妙柔看好自己当晚不能离开。
那妙柔找不到她岂不是要自责?陆景止应该不会迁怒妙柔……那么温柔的女子,该是好好怜惜才对。
“嗯?现在才想到清音阁?”陆景止微微眯起眼,“巧了,我也才想到。”
果然又牵累了别人么?
顾南寻头疼了起来。
她重重坐回位置,万分诚恳地请求:“陆少爷,麻烦您给妙柔姑娘传个书行么?”
陆景止又阖上眼,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行。”
顾南寻踌躇思虑,最终还是伏在桌上对着他念叨:“您看妙柔是陆少爷您的人啊,她也不是故意放我走的,是我偷偷轻功飞出去的,人家姑娘又没犯错我若害得她担心或是牵累她多不好,她那么温柔和善……”
听女子清柔的声音在耳边不停聒噪,陆景止心底腾地燃起一股怒气,他皱眉压下不明怒火,没有搭理她。
顾南寻一直紧盯着他,看他皱眉似有不耐烦之意,也有些急了,当下就道:“你不传书我不去鬼域了!我不想牵累人家姑娘!”
“顾南寻!”
他倏然睁眼,这一句几乎是低吼出来的,眸底压着呼之欲出的躁动,陆景止看着她已经变得红润的脸,目光恢复平静,反而笑了。
“你这是拿你自己的命威胁我?我会在意你的命?”
她顷刻后悔了,她怎就急得脑子抽了用这么无理取闹的理由迫他传书。
她只能垂头认错。
“对不住,陆少爷,我一时情急口无遮拦,传书只是不想牵累妙柔姑娘,毕竟她是你的人,你也不忍心对么?”
这一路早就忘了,她一对上这个人向来没主意,虚与委蛇总是对的。
况且昨日是他救了自己才大难不死,她不该说那种话来寒人心。
陆景止没再出声,右手抵在桌上敲出没有规律的声响。
良久,他抬眼对上她期待的视线,深深吐出一口气,道:“走。”
“什么?”
顾南寻回神,仅仅一个字声音轻微,她没有听清。
他起身便往外走,顾南寻拿了包裹跟上。
墨梓与墨夙已立在门外等候送别,见他们出来均是一笑。
墨梓柔而轻的声音飘来:“陆公子,顾姑娘,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两人齐声应道,陆景止瞥了顾南寻一眼,移开目光落在墨夙身上。
“记得答应老夫的事。”墨夙沉声开口,眼中似笑非笑,不知在看着谁,也不知是对谁说。
“墨老前辈放心。”
“晚辈记得。”
又是两声齐齐落下,墨夙苍老的脸上浮现笑意,“你们记得便好,老夫也不多说,你们还年轻有很多事要做,别总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
一黑一红的骏马被照花研霜一前一后牵了来。
两人翻身上马,顾南寻坐在那匹黑马背上朝墨夙墨梓挥手作别。
她一扯缰绳,追着走出老远的陆景止往明月城北城门赶去。
墨梓目送两人离去,手托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他们似乎有些不对劲,莫非吵架了?”
照花如实答道:“吵了,奴婢牵马时路过客房窗外听见了一点儿,陆公子似乎很生气呢。”
“不该呀。”墨梓不解,而后摇摇头,“早知道我就留下了,说不定能缓和一二。”
见墨夙已经踏进外殿朝内殿走去,她脱口喊了一声:“父亲!”
墨夙脚步顿住。
回首的老者雪发苍颜,背脊却挺得很直,负手而立仍是风华无双。墨梓怔了怔,走到他面前绞着袖子踌躇不已地开口问道:“父亲,梓儿是您亲生的么?”
刚来至她身后也在观月台听了墙角的研霜脚步趔趄了一下。
墨夙皱眉,张口依旧是那冷肃的声音:“梓儿何出此问?”
父亲果然又变回那个父亲了……
墨梓有些委屈,垂下头小声控诉:“父亲为何对梓儿这般冷淡……对顾姑娘就有说有笑,还……还摸她的头。”
墨夙是晚来得女,墨梓从小习惯了严父,早已忘记从何时起父亲总是板着脸,对她不再有亲近行为,哪怕是简单的安抚。
墨夙闻言愣了片刻,没想到她会如此想,瞳眸染上久不可见的慈爱,一挥衣袖,伸手放在她头顶拍了拍。
声音也带了笑意:“梓儿,为父不是对你冷淡,你往后要完全立足于祭司之位,继承整个观月居,为父为什么严厉,你总会明白。”
墨梓压了许久的失落因他的动作变得雀跃,“父亲,梓儿是您亲生的!”
墨夙:“……”
研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