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明月城,二人仍打马北去。
怪不得奈何公子说路程遥远,九歌城到明月城有个辨不清方向的黑松林,明月城到扶桑城还得走一段山路。
岐与山位于两城之间,作为必经之路确实没那么好过,山脉高耸入云,沿着山下便有湖水断路,是故山路是沿着半山腰蜿蜒曲折绕了一圈。
他们到达山脚下时已近黄昏,依照行程来看,一日必然过不了山。
顾南寻跟在陆景止身后,纵马上了山路,岐与山除却山路入目皆是苍翠,蛇虫鼠蚁什么的倒是不怎么在山路见过。
但若到了夜晚,便不好说了。
走了一段山路,已是日薄西山,马蹄突然狂乱躁动,失了控制飞快往山上无路的树丛跑去。
“啊!”顾南寻仰着头猛扯缰绳,冷不防吃了一嘴尘土飞絮,眼看着黑马就要撞上山石,她腰上一紧,被人揽着落在地上。
“好险……”拍拍胸脯,顾南寻看着两匹焦躁的马儿,一脸疑惑不解。
怎么会突然发疯呢?这里又没有迷雾,气味……
等等,气味!
她回头与陆景止对视一眼。
男子浑不在意的眼中也多了一分冷然,往前走了几步,黑衣被风吹得微微扬起,他抿着唇,拨开两匹马发疯乱撞的巨石后杂乱无章的草丛,果然看到了一具死尸。
那死尸未闭眼,却是微微眯着,嘴唇也咧开露出森森白牙,他身上除了脖颈一道勒痕便没有伤,表情像是处于极乐之中。
尸体因为没有伤口所以没什么血腥味,是什么使得马突然狂乱?
“会不会是毒啊。”顾南寻只看了一眼,身上一阵恶寒。
那个人的眼睛太诡异了,双眼弯弯,笑得那么开心,哪有人死了还笑成这副模样的?
陆景止没理她,她眨了眨眼,目光落在正狂乱往石头撞的马儿。
脚步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挪过去,抽起树枝先往黑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黑马仰头嘶鸣一声,顾南寻趁机将半颗药丸丢进它嘴里。
过了一会儿,黑马不再狂躁,归于平静,只是头在那巨石上撞出了血迹。
见有效果,顾南寻如法炮制将另外半粒丢进赤马嘴里,赤马也渐渐平静,耳边撞击与嘶鸣的喧嚣终于褪去。
果然是毒啊。
不死心地磕着瓷瓶往掌心倒,顾南寻有些肉疼。
她叹了叹气,那可解百毒的清丸,确实只剩下最后两粒了。
都怪她那次往烟竹湖里丢得太多了,应该一颗就够的。
陆景止翻着那人的尸体,最终确认皮外伤只有脖颈一道,表面上看无中毒迹象,但方才两匹马的反应已然说明了一切。
是毒,银针也试不出的毒。
本来路程紧急,他们不该多管闲事,但这段时间遇到的相关联的事件太多,条条指向七修罗,却又条条被查出是移花接木的嫁祸手段。
若都是缚骨身后之人做的,那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顾南寻替马擦拭血污,抬眼便见有风华绝艳的两人沿着山路并排走下来,一位是白衣点墨面容冷淡宛如仙人,另一位则灰衫束冠儒雅博才。
他们见着有人在此,也俱是一怔,迟疑着往这边走来。
陆景止此时已牵了马,但立在原地不动,等那两人离得近了才悠悠开口:“素闻岐与山有隐士,水墨道袍风姿胜过仙人,敢问阁下,可是传闻中的百里先生?”
百里先生……
岐与山清绝仙人,百里尘绝。
当年扶桑祖基暴乱,涌入数百半人半魔的怪物,便是这名不见经传的百里先生从天而降,掌中玉箫一横,瑟瑟曲调不停不歇。
怪物竟在箫声中停止攻击祖基,他最终将那群怪物赶入岐与山。
此后百里尘绝便隐居于此,外人冠以名号“清绝仙人”,猜测其或是守在岐与山镇压那些怪物。
而百里尘绝那惊鸿一现,是一身绘有水墨的白衣道袍,成了他的标志。
百里尘绝持萧的手紧了紧,冷冷淡淡开口:“我是百里尘绝,不是什么隐士,更非仙人。”
说罢玉箫直直指向右边灰衫的男子,又道:“这位,才是隐士。”
顾南寻目光移过去,那一袭灰衫上几不可见的纹路,是竹叶。
灰衫男子不慌不忙,也不觉得被好友戳破有什么不妥,温雅地笑了笑,道:“在下月如阙。”
陆景止低笑一声:“原是闲竹隐士,失敬,在下陆景止。”
两边这厢客套着,顾南寻隐隐想起茶馆话本子里那两位最负盛名的隐士。
闲竹隐士月如阙与青兰隐士温水白为至交好友,但话本子里大多写得是断袖之谊,使得此刻顾南寻看向月如阙的目光,有几分闪躲。
毕竟闲竹隐士也曾言明与妻子生离才身处闲竹居一生等候不归人,已是一段佳话,她总觉着看了人家的断袖话本子又见着真人有些不自在。
暮色降临,日光寸寸消失。
百里尘绝上前查探了一番杂草后的尸体。
他拂去衣上尘灰,蹙眉道:“岐与山已经接连五日无故死人,死状或痛苦或欢乐,我曾疑心过会是七修罗的流云袖,但又疑心是服了致幻的药物。”
所以,才会在不同幻觉中死去,或痛苦或悲哀,或欢乐或愤慨。
七修罗的七大神器于世间早有记载,其一流云袖,赤色,缠之入幻,而幻由心生,故死状不同,他们会在自己的幻境里死去,与这死尸的表象一般无二。
但不会中毒。
这种毒表面查不出迹象,但若是嗅觉灵敏的动物闻到,会受气味影响陷入躁乱疯狂——
顾南寻张了张口,嘴唇有些干涩:“或许,是迷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