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姐，很抱歉冒失地把你约出来。”燕妮桌前放着一杯咖啡与一本时尚杂志，她的眼神注视的不是桌上的东西，而是对面的人影。
燕妮是通过短信约上夏沫的，夏沫本有无数的理由拒绝这个见面，但时间一到，她还是来了。一路上她预设过很多，比如苏杏是看到了那晚她作为乔天阳的女伴出席，或者是得知了她住在乔天阳名下的房子里，才让燕妮联系她的。不过，到了约定的地点，她没有见到苏杏。
还没有走进包间，她听见周围起了惊呼声，不是因为出现了什么尤物，而是因为此时的太阳。夏沫随着大家举起手机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夕阳如同洒在云霞上的血，颜色像暗红而艳俗的绸布，被一行行的树梢分离得支离破碎。
“燕小姐，有什么话你直说。”夏沫背对着半开的窗口，那儿时不时有风吹进来，有些冷，这个温度让她隐隐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夏小姐，你喜欢徐总吗？”夏沫没有回答，燕妮好像早已预料了般，嘴角扬了扬，这个动作本是微笑时才该有的动作，但她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她继续问道，“那么，夏小姐喜欢乔总吗？”
夏沫的手扯住了衣角，脸上平静如水。她依旧没有出声，刚刚问及“徐阳”时，她既不回，此刻更不好回答。
不过燕妮已经知晓了答案，因为注意到她问完后，夏沫的睫毛抖动了几下。
“我知道，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是自由的，我本不该干涉，”风从夏沫的身后吹来，翻开了一页杂志，轻轻地刮上了燕妮尖尖的下巴，燕妮伸手压住了即将要被风翻开的下一页，“你大概也想不通为什么杏子已经足够优秀了，也有了足够的退出这个圈子的资本，但她还依然在坚持着。因为乔总站的位置太高了，她不想拖累，不想成为弱点，或是一个累赘，所以她一直坚持着，一直不断往上走。”
夏沫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但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拖累吗？弱点吗？累赘吗？
从走进这个隔间那一刻，她就知道要做好防备，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会成为刺伤人的武器。她心里分明清楚，也知道话不该全信，可联想到她目前的处境，这三个词汇却被她认真听了去，像一瓢盐水一样，泼上心口。
“其实杏子的梦想至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乔总的新娘。不管她经历了多少，改变了多少，但有一样是她永远都不会变，那就是她爱乔总，自始至终都会选择站在他身旁。”大概是花花绿绿的杂志页面扰乱了燕妮的视线，也打乱了她的思绪，所以她右手翻转，将杂志合上，手也随之压在了封面上。
窗外的风呼呼吹着，零星的落叶飘着。冷，又干又冷，而夏沫她似乎是一个错位的人，忘却了仇恨，忘却了人生，哆哆嗦嗦地被现实砸进逝者如斯的时光脉络里。
“乔总他本不属于这个城市，”说到这儿的时候，燕妮不再看对面的人，她的眸低了低，视线垂了垂，看到了杂志封面上身材姣好的模特，“五年前，杏子就与他相恋了，那个时候，他们处在与这里相距几千公里的一座海城，不过乔总的母亲更乐意一个豪门小姐进入家门，所以……哎，期间的过程我就不多说了，说起来一时半会儿啊，还真说不清。总之，乔总是追随着杏子的步伐来到这个城市的。”
夏沫想起几年前她看过的一本书，是关于万物归属地的。那本书说，夕阳消散之后，会把余温留给天边；晚霞拔足狂奔，东南西北皆可成为它的家；落叶在风中与思念缠缠绵绵，最终归于树下，落于平静。
那她呢？她的归属又是什么？她问自己。乔天阳编织了一场美好的梦，可惜的是，梦的主角并不是她。原来在这么久、这么长的路上，在这么旷阔的时间面前，她的爱情，竟薄的像一片纸。
后来她说了什么呢，哦，她说：“如果我是男的，我也会爱上苏小姐的，因为她确实很漂亮、很知性、很执着。”她不知道燕妮信不信她说出口的这句话，甚至就连她都不知道该不该信自己作出来的这个假设，因为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脑里混乱一片，连说出来的话好像都是不受语言中枢的管制便直接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她却记不住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出现病句，甚至是，会不会是几个独立的词汇，连不成句。
“夏小姐，做人不能太残忍。”燕妮的右手指关节微微曲起，在弯曲的幅度下，指尖轻轻摩擦着封面，视线不在杂志封面上的她，可能都不清楚，摩擦的地方恰是封面模特的大腿。
夏沫不想再与燕妮谈下去，她推说是有事，随后，礼貌地站起身，冷静地转身，一切她做得如常，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落荒而逃的。
“夏小姐……夏小姐……你等等……”
已经快步走出隔间的夏沫听到身后的叫唤停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回过身。燕妮没想到她会突然停下，一时没有收住脚步，直接撞了过去。
夏沫脚步不稳，后退几步，不想身后就是直陡的楼道，她往后一倒，便顺着梯级滚了下去。燕妮也差点滚了下去，不过她及时抓住了护栏，她后知后觉想去拉夏沫，可惜已经晚了。
她惊慌地看下去，夏沫不管是额头还是手臂，都是磕撞出来的血，那护栏上、梯面边缘也沾着少许血，而夏沫晕了过去。
此时这个过道还未有人走来，发出来的动静也还没有引起人注意。
燕妮突然有些庆幸没人，如果有人的话，目击了现场，还不知会捏造出什么样的言论来诋毁杏子。言论像刀子，她深知这一点，也一直避免着这样的刀子，但她却从来不去想，有时候这样的刀子恰恰是从她自己的口中出来的，她以为是捍卫了正义，其实不过是护住了披着正义的邪恶。
燕妮稳了稳气息，快步向夏沫走去，不过才踏下几步阶梯，就远远地看见徐阳走上来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