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爸妈,我回来了!”在大门口等待了许久之后,程曦还是再度开口,进入了熟悉的空间内。程中华坐在沙发上,眉头紧皱,烟雾充斥着整个房间,让大厅格外呛人。冯梅坐在对面,哭泣得早已眼睛红肿。
见到了儿子的到来,还是起身,停顿了一下,说道:“希希,你要不先上楼写作业吧,随便看一下妹妹。”
“好的!”程曦又背上了书包,往楼上走去。屋外到时真巧,突然下起了大雨,这个方岩的地方,下雨是最常见的气象状态了。
“媳妇!我们家现在状况确实不太如从前了,还有二个孩子,大曦马上就高三了,最好能上好点的大学,小栩也快上小一年级了,希望他们健健康康才好!”程中华思量着,“20万确实不是个小数字,我们先报警吧!等警察给我们解决吧!以后啊,不要再这么轻信别人了!”
“难得大曦今天回来,你先不要哭了,烧个饭,我去趟警察局,手机我先带上!”程中华吸了一口烟,掐灭后,打了伞出去了。
冯梅泪眼模糊,这次的被骗估计是她“金算盘”最大的失误吧。痛着笑了一下:“我也去吧,警察局!”
“你先不要去吧,先烧个饭,或者烧好了再来吧!”程中华打开了院门,顶着雨水,出发了。
书房写着作业的程曦,才没有了这个心情,从那次工厂事故后,自己家仿佛变了许多,爸爸爱上了赌博,妈妈也不再关心他了。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在停在了15:15。窗外的雨仿佛静止了,悬着没有落地。程曦发着呆,完全没有察觉。
“哥哥!”妹妹程子栩从边上的房间进来了,打断了程曦的沉思。
“怎么了?”
“妈妈说,要不要先吃饭啊!她等一下还有事要出去,或者,迟点吃!”
“妹妹,你饿吗?如果不饿,我们迟点吃啊,等爸妈一起,可以吗?”程曦道。
“可以啊!我吃过小蛋糕了,不饿!”程子栩天真的神情,像极了童话故事中的公主,“那哥哥,写作业吧,我去玩玩具了!”
“好的!”手边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转动着,雨也越发得大了。
那一晚,兄妹俩等了很久很久,沿街的路灯亮了,打伞回家的人少了,自己家的院落的门依旧没有被打开。
电视机是喜羊羊灰太狼的声音,妹妹在沙发前安静地看着。八仙桌上的饭菜早已凉了,程曦简单的温热了一下,叫妹妹上桌吃饭了。
夜色漆黑漆黑,仿佛一个久违的梦境般,压抑着程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点胆小了,变得害怕黑夜了,害怕黑夜的深邃了。
直到程子栩睡着了,爸妈还是没有回来。给妹妹盖好被子,自己回了书房继续听雨,窗户外边的路灯明晃晃的,仿佛梦里见过似的,莫名得有点欢喜。
终于等到了院落大门声,爸妈回来了。
(4
也不知是07年的技术原因还是骗子的手法太过高超,被骗的20万,就这么石沉大海,没有消息。
原来人海茫茫,想找一个曾有联系方式的人那么难。
程曦默默地想着:“如果我以后有喜欢的人,一定不要放开她!妹妹也是,以后不能丢!”
这场骗局仿佛如蝴蝶效应般,让程家夫妻的矛盾越来越多了。
程中华沉迷于赌博,瘾头悄悄地变大了,一周去往工厂的次数从五天变到了三天,而后一天,想着反正有妻子冯梅在,应该没事。
冯梅也受了20万骗局的影响,更加小心翼翼,挣得钱不算太多,但也还能维系家庭及孩子的学费。
家庭却变了个味。两夫妻不是摔锅就是破碗,一周总有几次吵吵打打,严重的时候,还伤着彼此,赌气谁也不去医院。
就这么从小吵小闹到了大打出手,2008年突然就来了。是一个燥热的五月底,最后一个周末,程曦清晨9点的公交车回家,后天便是高考了,以他现在数次的模拟考,北上广的名牌大学应该没什么问题。
依旧是熟悉的路,阳光分外美好,清新自在。
院子的门敞开着,程曦走了进去,大门外站着几个魁梧彪悍的人,自己有点胆怯了,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大姐,你自己看啊,白纸黑字的,还有手印呢?”粗狂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不认识字,不会吧!大姐,我读给你听……”
“本人,程中华向王侯借钱20万,保证在一周内还清!大名:程中华!”
程曦狠狠地瞪了一眼大门外的几个人,走了进去:“妈,爸爸又借钱啦!”
“哦呦,少爷回来啦!是的啊,是你爸啊!”
“那你自己去找他啊,干嘛找我妈!”声音不再是稚嫩的,仿佛长大的底气。
“这话说的,程家大少爷,找不到啊,找得到会来你家吗?”
“王侯,你看这样行吗?你宽限我们一周,最近厂里不太景气,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但给我点时间,我想想办法!”冯梅无奈地说道,也不知这样的催债对话说了几百次了,从小数目的500到1000,到后来的一万,三万,到如今的20万,自己弥补着无数个无底洞,但程中华却照旧借着钱,逍遥自在,赌得没日没夜。
“梅姐,你这话怎么听着有点熟悉呢,上个星期也这么说的吧!今天不给,我们就不走了!”王侯瘫坐在沙发上,翘起了双腿。
“但王侯……此刻真的拿不出20万啊!”
“大姐,你们厂子不是还在吗?要不抵给银行,换点钱,实在不行折给我啊,我们不差钱,就差地了。”
“行,王侯,你给我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明天给你答复!”冯梅感到了无奈。
“好好想着,大姐!我们明天再来!”王侯在身旁的人搀扶下,起来身子,出了大门,“不要忘记啊!梅姐,中华哥回来也告诉我们一声,想送点东西给他。”
“滚啊!”从未如此愤怒的程曦,第一次对外吼道。
“没事的,希希,妈妈可以解决的。你先上楼吧,后天就考试了,高考重要啊,去复习吧!”冯梅道。
“妈妈,他……人呢?”在程曦影响中,仿佛好久好久没叫一声程中华“爸爸”了,转而用了“他”代替。
“不知道躲去哪里了!妈先给你们烧饭,迟点你照顾一下妹妹,我去趟厂里。”冯梅转向了厨房。
放下了书包,程曦去看了一下卧室的妹妹,陪着她玩耍了一会儿,聊了一下最近的学习状况,等着吃午饭。
“哥哥,今天我在家门口的转角处迷路了,一个清风哥哥带我回家的。”妹妹突然说道。
“妹妹,你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出门的,以后不要出去了,外面坏人太多了,知道不!”
“我……我只是,去摘个花的,哥哥!”
“摘花这样的事,以后让哥哥陪你去,记得以后不要出门了啊!”程曦抚摸着程子栩的小脑袋,略带生气地说道。
“好的啊,答应哥哥了,等哥哥考完试,就可以多陪陪栩栩了”
(5
所以,有些人为了遇见,是不是悄悄地出现在你身旁了,只是我们都没发现,而离别也如斯。
傍晚时分,冯梅从工厂回来了,夹带着一个拉包袋。片刻之后,醉醺醺的程中华也回来了。
一片乌云逼近了方岩这个村庄,压着远处的山峦,渐渐地起来云雾,在这个燥热的五月,倒也是个奇怪的景观。
“老程啊,你还好意思回来的,”放完拉包袋的冯梅见程中华回来了,便上前训斥,“你说你……搞工作不搞,非得去弄赌博,赌博也算了,何必又借钱啊,你说说这个20万,我们要挣多久?”
“20万,什么20万,怎么厂里有挣了20万……那刚好啊,还给姓王的,这一天天的,跟催命似的。”程中华鞋也没脱去,倒在了沙发上。
“你……我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到你这个牲口……”
“怎么,我对你不好吗?不是给你生了两个崽吗?”程中华迷糊着,却接得很顺口。
楼上的兄妹俩听着习以为常了,但程曦还是下了半个楼梯,生怕爸妈又打起来。
两夫妻就在大厅上你来我往的争吵着,言语愈发难听,彼此指责抱怨,你说我不顾家,我说你高高在上……一时间听得程曦不知所措,接着就是锅碗瓢盆的摔打,有的飞出了大门,撞碎在石桌上。
“爸妈,不要吵了,真是够了……你们!”程曦的声调完全止不住这场暴力的战争,“能不能不要打啊……”18岁的程曦,有了父亲的高度,生拉着把扭打着的两人拉开,臂膀上却被抓了三道口子。
“爸妈,你们停下来吧!求你们了……”无助漫上了程曦的心头。
“程中华,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还20万了,以后休想了……”冯梅说道。
“你有本事了,想离婚了……”倒地的程中华不知怎么点燃了离婚这个词语的导火线。
“行,离……也不用法院判了,我带走女儿,儿子给你……其他我都不要,厂子留给你自己。”
“我都不要,儿子也不要……你去卖掉……”听到这句话,程曦心痛了起来,原来自己谁也不想要,是个商品,可以抵债的商品,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沙发。
“我现在就走,你满意了……”冯梅整理了一下头发,冲上了二楼,片刻之后带着行李和妹妹再次下来:“栩栩,我们走!”程子栩被拉着左手,冯梅右手拉着行李箱和那包拉包袋。
“行!你走……没了你,难道我还活不了了吗?”茶几上的茶具被一股脑地推出门外,碎了满地。
妹妹的哭声环绕在程曦的脑海中,家是要分开了吗?我和妹妹,爸爸和妈妈?
门外开始聚集了不少方岩村子里的人,簇拥着观望着,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说。冯梅左手抱起了程子栩,右手拉着行李,夺门欲出。
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吼:“你敢再走一步!行不行,我弄死你儿子!”
直挺挺地站在茶几边上的程曦惊呆了,身子往后躲了一下,倒在沙发后边。
“你敢!程中华,我告诉你,不要用这个威胁我,今天我走定了,有本事弄死他”原来妈妈不爱我了,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不爱我了,即使我成绩优异。
忽略了院落外围观的相邻,听不见他们的议论,冯梅道:“程中华,你自己说说,多少次了,你承诺多少次了,现在好了,20万的赌债,你自己去还吧,卖了儿子也好,死了自己也罢,休想再和我有一丝儿联系。”冯梅说完,挤开了人墙,拉着箱子出去了。
邻居们想着,该拉一把呢还是……冯梅坐上了面包车,带着女儿离开了。
“恨,真狠!”屋内的男子从八仙桌上站起身子,望着远去的母女俩,听不见了程子栩的哭声。
“谁他妈的喜欢赌啊!谁……”起身靠了一下八仙桌,却突然倒地了。
躲在沙发后边的程曦颤颤地跑上前,18岁的他吃力地扶着他爸爸的肩部,悲哀无比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黑色的梦境,原来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伴着救护车晃动的灯,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