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杰带着汉子来见青木。青木见来了一个村民打扮的男子,立即警觉起来,喝道:“他的,什么人!”
王子杰赶快走上前,把汉子的身份以及村里的情形都和青木旁边的翻译兵说了,翻译兵则转而翻译给了青木。青木这次出征,随身带了多个翻译兵。汉子看见鬼子翻译兵,眼神一转,脸上泛起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翻译兵却对汉子道:“杨保长,你怎么知道八路是在杨村呢?”
汉子道:“我们杨庄和杨村全都姓杨,都是本家,经常来往呢。前两天我去杨村,见过八路军,有好几千呢。”
青木打开地图,果然在杨庄附近找到了杨村。
翻译兵又问:“刚才那些八路军是怎么一回事?”
汉子道:“就是杨村的。”
青木沉吟未决。这时,有个中队长向青木建议:“不管八路军是在杨庄还是在杨村,士兵们都需要喝水休息。天气实在太热了。”于是,青木决定,让王子杰和汉子带路,大队人马向杨庄而来。
到达杨庄后,青木立即派人全村上下到处察看,果然未见一个人,
打麦场的西北角上有一口带辘轳的水井,鬼子一到这个地方,便逼着汉子和那个农村小伙从村头的井里打水上来给他们喝。但鬼子很机警,逼汉子先喝,汉子笑了笑,拿一个瓢子从水桶里舀了水,直接喝了起来,竟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鬼子这才放心喝起来。但鬼子人太多,一桶水打上来后半天挨不上号,农村小伙便叫着几个皇协军,从旁边的院子里抬来了一口水缸放在井边,汉子把水打上来后直接倒进缸里,鬼子们便纷纷围着水缸自行拿水壶灌水来喝,喝完后便各自拿出随身携带的野战饼干和罐头吃午饭。青木虽然刚才在路上的时候已经喝过水了,但天气太热淌汗太多,现在仍然觉得口渴口干,就让勤务兵给装水来喝。在此之前,最先过来的那个皇协军小队,早已逼着那个农村小伙子打水给他们喝过了,而王子杰和后来的皇协军却挨不上号,只在旁边舔着干裂的嘴唇看着等着。至于吃食,王子杰他们也不像鬼子那样拥有饼干、罐头什么的,他们都带了干裂的馒头,但没有水,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好不容易等鬼子喝完了,王子杰嫌缸里的水太少了,又嫌汉子打水的速度太慢,令手下夺过水桶自己打起了水。汉子“嘿嘿”一笑,朝农村小伙努一下嘴,走了开来。
王子杰喝完水,转眼去找汉子时,竟不见了踪影。王子杰觉得蹊跷,立即来向青木汇报。
青木正在一个农家院里的树底下休息,树底下有一块石板,正好可以展开地图。青木一面看着地图,一面若有所思地频频点头。在士兵面前,总是要保持一种长官的威仪和指挥官的卓识,更何况他还是皇室人员呢。
青木听了王子杰的汇报后不以为然:一个老百姓而已,跑了就跑了吧。反正顺着地图自己也能找到杨村。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青木觉得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站起来准备下令向杨村进发,不料肚子里“咕嘟嘟”地响了一通,然后是一阵绞痛,竟忙不迭地想找地方大解。当他捂着腹部刚刚回来,两个中队长及其几个小队长早在等着他了。他们告诉青木,许多士兵都出现了肚痛和腹泻现象,怀疑是刚才喝的井水中被人下了毒。但王子杰却表示,他和他的手下都没出现这种现象,应该是皇军刚才吃的东西有问题。青木顾不得判定井水中是否有毒,又跑了一趟厕所。
就这样,整整一个下午,青木和大部分鬼子都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着,一个个头重脚轻浑身乏力,虽然仍然口渴得要命,却再也不敢去喝井里的水了。青木本想下令向杨村进发,但实在没有力气,只得暂时留在杨庄,他打电报给济宁驻军,让他们速派军医过来,同时派辎重兵送来饮水和饭食过来。他突然想起,那条小路已经被八路军破坏掉了,连并排行军都做不到,更何况行驶辎重车辆?当务之急,只有期盼他和士兵的腹泻能够自行消解,体力恢复后迅速冲到杨村消灭八路军,然后从其他道路撤回去。但是,如果那个自称杨保长的汉子是八路军假扮的,那他所说的八路军在杨村的消息还可靠吗?
夜幕很快降临了,月亮升起来了,照耀得这个平原村庄白茫茫一片,静谧得很。青木知道,表面的安静之下蕴藏着可怕的危机。周围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紧紧地盯着他,八路军有可能已经撒开了一张巨大的网。他把没有腹痛腹泻的士兵和皇协军编成了巡逻队,到村里的各个地方进行巡视,他把临时指挥部安排在村东头的一个旧砖窑里面。每隔一个小时,他都要和济宁方面日军发一次电报,告知自己以及士兵们的身体状况。济宁日军则表示,已连夜派出大量工兵沿途维修道路,不出意外,辎重兵将在明天早上将给养送达。青木稍稍松了口气。
青木知道,只要熬过今夜,明天就好办了。
在杨庄西南方向二里地的地方,有一块空地,这块空地前些日子刚刚收完西瓜,此后便未再种植玉米,空地四周仍旧是密不透风的青纱帐,这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隐蔽所。现在,这块空地上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凉棚子,柳浩达正在组织召开战术布置会,与会人员除了一一五师师部机关人员之外,主要是教导团连级以上干部以及师属警卫连、骑兵连的连长等。而罗政委却只是摇着一扇蒲扇,站在一边瞧着,一言不发。
对于青木的来犯,罗政委等就通过济南内线获悉了准确的情报,对青木的身份、性格和意图也早已了若指掌,为了吸引青木前来,罗政委甚至还让情报部门主动散发一一五师师部机关目前在杨庄的准确信息。也就是说,青木一离开济南,他的一举一动就统统都在罗政委的掌控之中了。罗政委吸引青木来的目的非常明确,利用鲁西南的青纱帐优势和季节优势,将青木大队彻底拖垮,确保全歼青木大队,以增强八路军进入山东后的军事存在感和政治影响力。
由于一一五师进入山东的目的是开辟和壮大抗日根据地,未来的军事指挥人员必须能够独当一面,其中军事和政治素质的提高非常关键。为了锻炼军事干部,罗政委把这场战斗的指挥权全部交给了柳浩达,罗政委只是谈了自己对这场战斗的整体思路——以最少的损失,实现最大的胜利。至于战术目的如何达成,那就统统交由柳浩达自行制定了。不过,针对柳浩达本人,罗政委却有一个要求:必须亲手抓获鬼子俘虏,多多益善!如果能抓到青木,所有缴获全部归教导团!
多年来,柳浩达虽然打过不少的恶仗,也曾取得过很多辉煌的战绩。但对于罗政委交给的任务,他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拖垮鬼子和全歼鬼子不难做到,但抓获鬼子俘虏尤其是俘获青木恐怕就有点勉为其难了——已经两年了,难道罗政委不知道自己从来不要鬼子俘虏吗?
罗政委当然知道柳浩达的想法,他就是要为难一下柳浩达,让柳浩达逐渐改掉这种不顾一切拼命的作战习惯,同时也要他能从政治上变得成熟起来——一个优秀的指挥员不能只有仇恨,同时还要有大格局,有大眼光,否则就只能是一介莽夫,成不了大气候。
柳浩达此前打的都是山地战,平原作战而且还是近距离的平原作战还是头一次,为了能够越过前面的皇协军打鬼子,同时也为了迟滞鬼子的前进,消耗鬼子的体力和水分,消磨鬼子的锐气,柳浩达花费了很多心思。尤其是在把鬼子引到杨庄之后,柳浩达带领警卫员小周亲自化装上阵,成功地将泻药倾倒进了大水缸之中。柳浩达曾经考虑使用其他毒药,但其他毒药做不到无色无味。本来,张来虎比柳浩达更像杨保长,他也曾和柳浩达争过,但柳浩达不同意,他想亲自和鬼子汉奸打打交道,当面见识一下鬼子。
现在,鬼子的战斗力被大大地打上了一个折扣,青木进退不得,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
柳浩达分配好全团各连的战斗任务和战斗位置后,对骑兵连的连长说:“张连长,今天我随你们连行动!”
大家一听,马上明白过来:按照柳浩达的安排,第一轮进攻由骑兵连打响,主要是针对鬼子和皇协军在村街上的巡逻队。这些鬼子都未曾中毒或者中毒较轻,战斗力最强。骑兵连对付这批鬼子,主要是靠马刀解决。柳浩达肯定是要用他那把厚背大砍刀,在纵横如飞的马上砍杀起鬼子,想起来都很痛快。
各连战士很快进入到战斗位置。柳浩达将骑兵连分成了两部分,他率领一部分战士从西北角杀入,张连长率领一部分战士从东南角杀入,两方夹击,令鬼子首尾不能相顾。
柳浩达亲自发射信号弹,然后大刀一挥,纵马冲进了庄子。
巡逻的鬼子大约有一百多人,再加上二百多人的皇协军,人数倒也不少。他们虽然没有中毒或者中毒较轻,但经过了白天的连番折腾,早已困乏不堪,再加上他们对杨庄的地形不熟悉,又没想到八路军会突然从天而降,月光下的马刀闪着明亮的光芒,像一阵狂风一样突然刮到跟前,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柳浩达他们一阵砍削杀得七零八乱,街头巷尾布满了鬼子的尸体。两股骑兵很快便在杨庄大街的中央会师。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鬼子立即后撤,和其他鬼子会合。而皇协军见势不妙,立即抱着头蹲下了身子,只有王子杰伸开胳膊想开枪,被柳浩达一刀砍掉了手枪。柳浩达勒转马头,红马倏地停在王子杰的面前,他挥刀指着王子杰,冷冷地说:“姓王的!你作恶多端丧尽天良,帮着日本鬼子残害同胞,死后怎么去见祖宗?”
王子杰立即跪下:“八路军优待俘虏!”突然从腰中抽出一把匕首,倏地站起身来,举刀向柳浩达刺来。
柳浩达冷笑一声,大刀一抖,割断了王子杰的喉咙。
其他皇协军士兵吓得魂飞天外,纷纷平举着枪在骑兵连的押解下撤出了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