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在座的各位公子哥而言,《氓》这般的诗篇算不得是高尚情操之论,亦说不上君子为事之道,而是实实在在的想挫张真的锐气。
哪知张真却并不算低头:“张真觉得夫子所言不对,张真不过是一纸黑字抒发一己之见,可夫子却以女规女德来约束学生,这于情于理,皆不和。”
杨夫子眼见张真冥顽不灵,很是生气,却又不敢下手打张真,只得扬手转身离去。
“夫子自诩清流,瞧不起浑身铜臭的商贾,却对金银之物用之淡然,如此可谓之虚伪,或是道貌岸然。”
张真这话可是把所有人都惊到了,杨夫子也是脸红耳赤,想不到自己一生两袖清风,结果临了却被自己的学生恶语相向。张真固然聪慧,却浑身都是棱角。
顿时那些学生都站出来为杨夫子宁不平,因为就算杨夫子有意压你张真一头,那他也是名正言顺,身为学生,不敬师长,心高气傲,这便是过。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张真今日居然会对杨夫子的观点全盘给予否认。甚至与之对着干。
“庆流觉得,此次错在郡主,郡主当给夫子赔罪。夫子一生清廉为官,视钱财如粪土,何来自诩清流,道貌岸然。”
徐庆流是苦口婆心的想当个和事佬帮张真息事宁人,他也知道这杨夫子这样子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张真收敛,毕竟眼下张真这个郡主太过耀眼了。
“既然徐家大公子也说视钱财为粪土,那张真却是想知道,汝等是钱财为粪土之人每天吃的,是粪还是土?”
声音不响亮,却很清灵,每个人都听得见,恰恰,且刚好。
这下众人皆表示快忍不下去了,张真这种‘想打死在座的各位或者被在座的各位打死’的讲话风格,已经让他们忍无可忍了。
可这个时候杨夫子神情变得极其的平常:“既然郡主一字一句都是在为商贾之士言公道,那你便说说你所认为的为商之道。”
谁也不知道这杨夫子是真心的想听张真的想法还是被张真气的无可奈何,只是杨夫子还在,身旁的那些世家公子也只能跟着干看。
张真合上书本,望着杨夫子,道:“弟子尝知孟圣与梁惠王,梁惠王励精图治,河内凶则移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然河东亦凶。察于邻国,无如惠王之用心者,然邻国之民不加少,惠王之民不加多。换做当时,却是惠王好战,不解王道之始。可如今的南越,先帝与当今陛下都仁政亲民,却还不是战乱不断,民不聊生?”
“谨详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有何错?”一学生替杨夫子答。
“张真从未说圣人之过,而是后人的所作所为,扭曲了圣人本意。亦如圣人言:或百步而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五十步笑百步。圣人书历经数载,早已有了千般滋味,而有些东西,随着世道的演变,也早已变得不适合。不能顺应时代的,终将都会被时代淘汰。对于某些东西,我能所采取的措施,不应是一昧的抵制,是时儒家一派何其强大,却不还是要融汇百家之长,方为主流?”
张真所说的这些东西,有些是人尽皆知的,可是有的东西,包括杨夫子在内,也闻所未闻,但顺蔓摸瓜的想一想,张真说的这些又确实是圣人的主张。
既入圣人门,皆知圣人周游列国,好为人师。
“纵然你说得都对,但你忤逆夫子,不敬师长,是事实。”郡主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样的话要是传到了皇帝的跟前,纵然你张真千般得宠,怕也是要脱层皮。
迎上那些与之对视的目光,张真显得更加坚定:“张真承认忤逆夫子是不争的事实,但张真所言,也皆是事实。无论是于事或是于物,我们都不能一一拒之门外,我们该做的,应该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批判继承,古为今用;面向诸公,博采众长。继承是大展的必要前提,发展是继承的必然要求,在发展中批判继承,在继承中创新,而后推陈出新,革故鼎新,齐学百家,此乃君子之道。”
张真表示,自家师傅的师傅看到自己的表现,应该也是很欣慰的吧,毕竟她可是把许慧教过的都融会贯通了。
这一次,没有人再敢反驳张真,张真说的他们虽然有些难以理解,但张真说的,的确又是带着几分道理。并不是所有富人都是为富不仁,南越上上下下几代朝臣,纷乱不止,这南越民间也出了不少有钱的富商,广施仁义,充盈国库,但反过来,却是士大夫一层自上而下,竟对这些人视而不见,甚至鄙夷之。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者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而后知甚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且听这杨夫子悠悠的说着走上了讲台。张真所言并没有什么错处,而张真之错,则是错在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而杨夫子的行为就更加的令人匪夷所思了,适才所有人都眼见这杨夫子是对张真有所不满,哪知张真一番辩论之后,杨夫子的态度却更加的雨雾朦胧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好一个批判古今,古为今用,也好一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张相爷门下能人倍出,是南越之福,是社稷之福。”
转眼,张真就看到了张相爷与萧唤民走了过来,当看清走在他们前头的那名女子的容貌之后,张真愣住了,唇边似有什么话想要呼之欲出,可始终过不了喉咙的那一关,抑郁而终。
霎时,那杨夫子就跪在了那女子的面前:“杨修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此人竟是久不在京中的皇后娘娘,连忙跪下行礼。
而后,皇后的目光在身边的这些人身上扫了一番,落在张真大的身上,张真第一次反应是那么的敏感,在皇后看到她的时候也顺着低下头去给她行礼,
张真两眼盈着星光,却怎么都不能哭出来,这个人是她的姐姐,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她日夜思念却不敢去见的人,时至如今,她都不敢相认。林筝的存在就是个负担,这个负担背负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搭上她的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