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刚过不久,他们就迎来了第二波客人:秋石一家。走在前面的那个老太太是秋石的母亲,那个被人尊称为秋老婆婆的老人。那个时候门前的院子里还一片荒草丛生。
在这个夏日的午后,这个虽近古稀但精神健硕的老人家。便带着秋石几人前来修缮他们小小的院落。这个衣着古朴的老人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半白的头发下却有着一双阅尽人世却已经坚定不屈的眼睛。而在他的身后,除了秋石之外,还有三个比星玄略大的孩子,嬉笑着跟在后面。星玄想不到这些人以后会成为自己的挚友,也想不到此刻看似安分的他们。除了那个瘦个子之外,其余两人都是混世魔王一般的存在。
那个下午,秋老婆婆很快的便成为了这片小地方的主导者。秋石自不必说,向来孝顺的他早就挥舞着锄头默默开垦。那几个调皮的孙子,在这个威严的老人家面前也是认认真真的干活。丝毫不敢有所怠慢。昊天已经回家,星玄和展鹏自然也是逃不了,拔草运土,干的不亦乐乎。
不过展鹏很是郁闷,自己就是他妈妈叫他来蹭个饭而已,结果还成了劳动力。
而她却拉着安雪走到了树荫下,悠闲的喝着木苦茶。因为在她的世界里,一个男人如果不能肩负起保卫国家的重担,那么他至少该承担起守护一个家庭的责任。而女人,除了打理好家庭生活,相夫教子外也该有着自己的时间。
那个下午,她们两人看着7个男人挥汗如雨。而她却慢悠悠的将城西区域的风土人情介绍给安雪,以便她尽快的融入到这个区域的生活里。老人家看样子很喜欢眼前这个温良恭顺的安雪,而安雪更是在这个老人身上找到了一半的依靠,至少她知道,现在开始的很多事情,都不用由她自己一个人扛。
这种信任感是奇特的,迅速的,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契合。一整个下午两个人聊的很是投机。只是临走前老人家老人家叹了一口说道:“安小闺女,其实不瞒你说,本来我一听说这里来了个带孩子的女娃。而且那些爱嚼舌根的老家伙把你夸的那个好,本来还寻思着给我这个不争气的娃在找个伴。可是一见你这模样和这一番谈吐,就知道他呀配不上你。得,这也是他自己修为不够啊。好了,老婆子我回去了,过两天在来看你。”
安雪见她说的如此直白,不由得有点羞涩,但是对这位老人家却更加尊敬了。对比过王婶后,这样的老人更是难能可贵。她不像王婶这一类人,觉得一个弱女子在外面,还带个孩子,不得找个依靠么?所以不管是歪瓜裂枣都得收着。而秋老婆婆调侃的话里即没有把自己的儿子推销给她,也没有旁敲侧击的打听安雪的私事。言语间虽然有点专段,不容置疑,却一直包含着对安雪人格的尊重。
以后的日子她也会隔三差五的过来一下,不是送点腌制的瓜果,就是拿一条晒干的大蜥蜴。而星玄更是天天和她的几个孙子混在一起,瘦高的是弟弟秋寒,咋咋呼呼的是他的两个哥哥,秋炎和秋烨。外加经常来串门的展鹏和昊天,几个人没事就走街串巷玩的不亦乐乎。而慢慢的,星玄也对这个偶尔流露出严厉神色的老奶奶有所了解。
秋老婆子可以是说是琼流一代的遗存,她有着过去那个特殊时代的坚韧精神,对于名誉和荣耀有着自己的坚守。由于时代的差异和经历的巨大断层导致了她与自己的儿子孙子似乎并不是同一种人。
她年轻时曾是郁郡王府中的女医者,主要负责看护府中生病的女眷。秋石的医术大部分便是传承于她。当年郁郡王追随琼毓帝北击蛮金一族时,在那个举国皆兵的年代,秋老婆子义无反顾的随军做了医护。体验过那些艰难困苦的行军岁月。见识过尸山血海的残酷战争。那些大漠落日,长河孤烟。那些风霜裹面的日子里塑造了她性格中铁一般坚硬的品质。
她也曾经在远处看过琼毓王身披鎏金战甲,手持破云剑。在百万热血沸腾的战士前驱马跑动,鼓舞士气。那个时候她更加明白很多人都是可以为了身后的这片土地,为了胜利的荣耀而不惜付出生命的。而她也在那一刻真正的将自己的所有交付给了帝国复兴的事业。
北关一役,蛮金的主力部队尽数消灭。凯旋之时,琼毓帝成为了神明一般的至上存在。那种夹道欢迎的盛况,笼罩在晨光中的军队,一眼望不到尽头,彰显了帝国的无尽强盛。但是这战役早就为了帝国的衰败埋下了伏笔。以至于后面的人回望过去之时,总有一种记忆错乱的错觉。
秋老婆子那一代人是经历了帝国的兴盛又转为败亡,他们在帝国强大的中自信富足的生活了许多年,却又眼睁睁的看着帝国的巨轮撞向冰山就此渐渐沉沦。琼流之治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的在帝国史上留下了最后浓重明艳的一道彩霞。
而那一代人在有生之年无法忘却也不愿忘却那样一个昌盛光明的时代。这使得秋老婆子有着琼流时代的风骨和骄傲,昔日荣光的残影还留在她的身上。那种为了荣耀和守护可以舍弃生命信念长久的埋存在她的心里。那种帝国的强盛所带来的自信使她一直保持着不卑不亢的优雅姿态。
即使实事艰难,即使她所仰望的国家已在风雨飘摇之中。她却始终有这样一种信仰:所有的创伤都会被抚平,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当琼毓王的长剑再次挥舞在幽燕以北,当光流帝的长枪再次举起。那些昔日的荣耀将随着朝起的朝阳,披覆在这个满是荆棘坎坷的帝国之上。
她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亦如那个时代所有曾澎湃着热血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