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桓领了蓝色令牌,药桥领了紫色令牌,还有四个左奕涵没记住名字,光顾着欣赏白衣了。
初试从茫茫人海里精选出的将近一百号人,复试最后就入选九个,七男二女,其严厉残酷的程度绝不是几个数字就能简单说明的。
左奕涵看见那个人群里席地而坐、备受关注的年轻人没有通过,突然当即跪下,眼泪就大颗大颗落下来了,他一直恳请长老们再给他半日,哭得又自责又绝望。
可惜有些东西,确实挺无奈的。
人群里,是嘲笑,还是心疼,左奕涵没有再听,和罗桓同时用拳头敲敲自己心脏位置的胸脯,再彼此轻轻碰撞。
自己这样的处境,左奕涵轮不到可怜谁。
那些没有入选的人,其实倒还真不见得人人难过,但毫无疑问的是,收拾好东西,今日就会被送出山脉去,按左奕涵之前的理解,还能再乘一次飞兽玩玩。
可当中的好些世家子也不差那点钱不是。
左奕涵后来想到过一件可怕的事,像这些大门派入选之人,本就是修行世家的公子小姐居多,毕竟别人父辈的天赋根骨就不差,可若像左奕涵罗桓这种人也被门派吸纳,修为成长起来,要在自成一方世家门派也并不会很难,这些仙界盛行且默认的制度,对有天赋的人有极大的便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赋好坏之人的处境差距会愈发明显。
换句话说,现在商会、好一部分资源、生产资料还能被天赋差甚至毫无天赋修为的人所掌控,可这些人无论寿命实力都比不了稍强一点的修行人,更何况是天赋极好的修行人。
试想如果没有天道,仙界甚至四界的凡人,会不会世代沦为奴隶?
左奕涵后来跟罗桓大胆说出这个想法,罗桓怔怔地看着左奕涵,还是重复那个动作,敲敲自己胸膛,再锤在左奕涵心脏的位置,二人相视而笑。
六长老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严肃道:“我云轩入门弟子,须恪守门规,每月三日早晚两课,尊师重道,潜心修行。”
路添翼明知道六长老故作严肃,也就唬唬这些新入门的羊羔子,但还楞是忍住了没笑。
左奕涵想着六长老怎么都要训一堆话,如同当年自己刚接过左家不久站在城墙上给老兵们鼓舞士气一样,没想从头到尾统共就一句话,九个人一直等到六长老转身都没等到下一句话,这才知道恭送六长老。
后来两年,左奕涵才知道,原来名满仙界的云轩门,对弟子的要求甚至不似中小门派那般严苛复杂。
反正除了每月有特定三日早晚两课是必要去的,其余时间别开禁制,你可以自行去那些殿阁里听长老授法,也可以待在卧房里啥也不做,或者钻进藏书阁深研,至多有特殊事情会通过“浮灵”通知弟子。。
早间“浮灵”会带着你找到自己被分配到的殿阁,长老们都是授课云轩以及仙界的发展史,细到年份,偶尔碰上某个长老心情好,还能说点仙界大人物的趣事,总之一句话,关于正史,云轩弟子出去,不能输了谈吐,多了解些年事对修行有所裨益,两年来还在讲先民时代,左奕涵记得头疼。
晚间则是指点修行,纠正不必要的修行错误。
你若是想出山游历,经得长老同意的话,要觉得自保不成问题,谨遵云轩弟子在外的守则,外出回家都成。
但除了那个接任仪式完就消失不见的便宜掌门,似乎没有听说云轩有哪个一直在外游历的弟子。
大家都在坚持努力修行,至少左奕涵看到的是这样的。
至于为什么说此种修炼模式比中小门派简单,左奕涵有次随罗桓去过一次隐月阁,听四十一长老评价中小门派,“在于繁琐不在于精”,云轩等五大门派“在精不在繁琐”,说的是中小门派过分注重形式上的东西,强压在弟子身上妄图看见成效。
云轩长老只把精重之处讲解,剩下大部分靠弟子参透。
左奕涵开始打心底感叹人界认知不比仙界是从一年前千羽阁听法开始,那次在千羽阁讲的是逼音成线,十几长老左奕涵给忘了,说人声是靠振动而成,在一定距离内可用法力在另外一个人耳边形成一个单独结界,结界里敲击空气形成自己想要说的话的空气振动,因为仙界通用的字不少,需要记下许多话音的振动以及用法力模仿敲击带动空气,左奕涵突然想起北杭那个飞兽场边上那两个中年人,用的应该就是这种逼音成线。
左奕涵自持现在的实力远远做不到这等精细的带动空气振动。
原本对缪景那厮恨得牙痒痒,抽筋扒皮十大酷刑早在背地的言语里全部给缪景来上过一遍,但如今两年修行过后,心境沉淀下来,有种说不出的放缓自然,现在看不惯这件事应该说是缪景单方面的。
何必用自己的尺子去丈量别人的言行想法呢?
世人看法千千万,左奕涵这两年愈发明白,没那比天高的实力,怎一个可能丈量得完?
仙界尔尔两年,都说相思最苦,可若苦便放下了,左奕涵怕自己的心就空了。
说实话这两年左奕涵没少一个人在山洞里,望着画上人,孤独地一口接一口下酒,石门从里面堵得严实,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软弱一面。
情这种四界遍地,小到一些虫鸟身上,随时可能发生还且易变的东西,说来奇怪,却还总让人过分着迷……
左奕涵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几个有左奕心的梦里,一度哭到崩溃。
昨夜少将军烂醉,他又做了个梦,可惜酒劲模糊了听到的声音,但他记下了那个眼前的红盖头,红盖头要彻底掀开的那一刻,他笑着,话里分明不是问的语气,是自信:“你后悔吗?”
那盖头下的楚楚可人一定是左奕心,左奕涵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肯定,只听见她用那书生语气轻声道:“若我此行注定要爱上……,那就是命吧,我不后悔。”
爱上谁?左奕涵没听清,他着急迫切地想要回去重新听一遍时,梦不见了,他清晰地记得语毕那一刻,他轻轻吻上那红艳的唇,少女呼出的香气,那嘴边传来柔软而真实的触感,感情与身体的契合……
那一刻,天地洞开,万世洪荒,世间诸事不过浮云。
梦醒,眼前还是山洞,是不是喝醉酒的人有时候会傻傻分不清楚梦和现实?
左奕涵扶着昏沉的头从山洞里坐起来,感觉眼皮重得像是挂了两个麻袋,不管如何摇头都摇不走那股脑子里的昏沉疲惫感。
长老们说得对,不用法力也不训练自己能够无意识催动法力护体的话,人就是人,二十九阶强者喝醉酒被普通人用刀戳几下就没了。
左奕涵这两年,可是五阶了啊。
可他不想修什么长生,修什么容颜永驻,他现在只想陪着一个人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