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在帝都的西北边上,是两年前新买下来作府的,面积不少,亭榭不少,花树不少,却独有的安静,总觉着缺着点生气,管家常打趣说是府里夫人还有子嗣少了,怪闲的瘆人。
夜色渐深,靖王还伏在案前挑灯批阅,一袭同今日恭王一样款式质地的红色三爪龙袍,腰挂玉佩,外披一条粗厚的貂裘,俊朗的脸上眉头紧皱。
烛火微曳,有人端着一碗肉料丰富的面食进来,行过礼,望了眼案上比座上之人还略高的折子,叹气轻声道:“四王爷,缠丝小的给您试过了,您尽管吃就是。”
“嗯”了声算作回应,王雷晋甚至不曾改变个姿势,依旧拿折眉头紧皱。
来人见状又是一声轻叹,行过礼默默退去。过一会又进来,哆嗦着把灯点亮些,默默退在一旁候着,屋子里静的可怕。
兴许是真的饿坏了,随着“咕”的一声,身份尊贵的靖王停下手中的差事,抬头正巧四目相对,站着那人连忙低下头去,王雷晋鄙夷道:“你倒挺喜欢看本王不是?以后给你安排个差事日日目不转睛地盯着本王看可好?”
站着那人干笑道:“回王爷,王爷是俊朗,但小的也不像是有龙阳断袖之癖的人啊,这差事,小的,做不了啊。”
如此不知死活的调侃,独独靖王会不怪罪,领他的好。
靖王府上下都需认得两个随从,一个会武功,身架底子好,一个不会武功,略懂占卜,这么晚能呈面不去澶州查案的,显然是不会武功那一个了。
“罗伟你小子,要少贫上些嘴,本王早放你去做官了,何苦这么晚等着本王批改折子。”王雷晋故作无奈地摇摇头,端起面吃下第一口,整个人随着这一口都精神了些。
罗伟显然对自家主子这种话已经习以为常了,担心道:“圣上日日忙,王爷也跟着日日忙,如此尽心尽力,小的心里急,你说王爷以后做了圣上,还不得累死。”
“大胆!”
罗伟应声跪下。
王雷晋似乎吼完又觉得略有不妥,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你先起来吧,这话本王就权当没听过。圣上登基,我们兄弟几个好好帮衬才是,哪有说些大逆不道之话的理。”
罗伟倔强地不起身,认真道:“王爷比圣上,不差在哪。”
王雷晋听罢豁达笑道:“老大老二都死了,圣上有弟弟送去左家,本王母妃没有啊,要知道,我王家管的事,有一半是左家说了算。”
原来在靖王眼里,王成曦一直是个质子,太平盛世被送去左家的质子。
“可圣上若是驾崩了,王爷还要继续当王爷吗?”罗伟轻声询问,字字扣心。
王雷晋不可置信地望着罗伟,狗奴才一反常态。
罗伟接着道:“圣上若是重病了,还希望王爷做弟弟的,多留意才是。”
王雷晋起身几步半蹲到罗伟身边,神情严肃,低声呵斥道:“这话胡说不得,你听谁诌的?”
罗伟直视王雷晋的眼睛,同样快速低声道:“回王爷,小的没有听谁诌过,上次王爷带我去军械司,碰巧遇到圣上,我跪下时匆忙记下圣上模样,回来偷偷给圣上卜的。”
眼睛里没有一丝作假。
王雷晋缓缓抽回目光,众王爷里靖王最信卜术,他面色有些凝重地站起来,这么说来前段时间圣上匆匆立下太子也是这个原因?可圣上望起来日日都是精气神饱满,何曾有什么病态,最多就有几日看起来疲于房事,万一是随意而立的,反正嫡出长子为太子也合情合理,能立能废呢?
立太子乃国之根本,陛下须慎重这些话就是唬唬南朝那些皇帝,在夫云,此事万不好定论。
“这件事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王浩宇命令道,“肖杰查案回来以后叫他把画押的纸直接给本王,本王过几日要夜访圣上。”
“是。”
灯下,人影坐定,缠丝的味道溢开,进食声连绵不绝,旁边站着那厮听得唾沫直咽,不一会,筷声落定,于是屋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今夜从靖王府出去的八人使节团,直赴边境。
左府,举着火把的巡逻小队正依次换班。一时辰一趟,死侍的换班亦是如此,府外有青州军把持,弩箭大刀随时伺候,内有半个武状元方晨渝,左奕涵自幼习武,在这府里大可仰天长笑道一句谁能孤身进府赐我一死。
屋里暖和,少将军吃过送来的晚饭,让几双小手上下揉捏了一番,舒服得不行,渐渐疲意冲脑,决定早早睡下。方晨渝确定左奕涵睡熟以后,沿着侧房红柱,两步跃上房顶,大概扫视一圈,身形再一闪,出城了。
原来某人刚刚上房,是不认得路。
城外竹林草屋里,简单陈设,一床一桌一椅一盏快点完的灯,有个中年男子坐在床上,见到来人起身拱手便称呼大人,但听起来不像是夫云的口音。
中年男子随即又疑惑道:“大人,你身上是……”
来人跟着疑惑地低下头,发现满身草叶,衣服凌乱裂开几道,抬脸不以为然地解释:“哦,先前速度太快往草里过了,这边要飞起来动静太大,裁决殿来人不好。”
“找大人来,是有一事。”
“说。”
“属下遵大人旨意,大耗修为帮大人推演命格,奈何命格前的迷雾真真厚得跟大人脸皮一样,属下拼尽全力也只算到一个云轩门。”
来人刚想反驳并问些什么,中年男子丝毫不给机会:“属下知道大人体恤属下,心疼属下,感激的话也不必多提,时间紧迫,属下都懂,该拿的东西属下自己已经从大人府邸里拿了,属下告退。”
二人所说之话皆不属夫云人氏,倒是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颇有几分戏剧性。来人一个人进屋,叉腰,最后一个人在草屋内犯懵。
“缕缕,对,缕缕。”
过一会不由心疼地对着屋外大喊:“畜生你不会把我四海钟给搬了吧!?”
一阵风吹过,竹叶飒飒,像是在回应。
那人叹口气喃喃道:“说也没说,两个人是谁去,最后一世,去云轩门,怕是还得准备点挡脸的东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