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注视着他。他不是阿芮,但他却跟阿芮又几分相似,尤其是侧脸。
“打扰了……”我刚开口,就见一个男子迎面走来。站定后,他朝着那个冷冰冰的男人道了一声:“主子。”
咦……他的声音也真冷,和他主子一样。
后来的那人看到我,眉头忽地一皱,看得我有些奇怪——他好似认识我。
他对着那冰冷男人耳语了几句,不知怎的,他说完后,那冰冷男人看我的眼神明显的变了变。似有诧异,似有笑意,但眸子里都还是一样的冰冷。看着我,他道:“这里是暮云一畔。”
暮云一畔怎么了?
他身边的人补充了一句:“暮云一畔,北宫禁地。”
北宫?
北宫是什么地方?
我虽不知道北宫是个什么,但既有“宫”字,那便很可能是与皇室有什么联系?禁地……我莫非是进了什么不该进的地方了吧!
但这周围阿芮带我来过,不远处便是他生母生前所住的地方。而且我刚才来的时候,却是有人在周边把守着,但他们并没有拦我……真不似什么禁地。
我满心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人。既是禁地,他们却能进来,还光明正大地进来。我见这冰山气质不凡,更与我阿芮有些相像。阿芮是旻王的儿子……莫非,我眼前这人还是哪个大人物?
他颇有深意地看着我,话锋突然一转:“你就是我那侄儿的新婚妻子?”
我惊了一下。
侄儿?
他侄儿是谁?
他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多岁,那他侄儿成年了么?逗我玩呢……
不……不对!
他跟萧芮确是有几分相似……
如果他说的侄子是萧芮……萧芮是旻王七公子,那他的叔伯便是旻王的兄弟,而旻王的兄弟除了一人,其余的都死光了。
而那人……
我心里突然忐忑了起来,紧张地捏紧手心。
眼前这人虽说只有二十来岁,但……实际上……汝南王萧亓慎,也不过二十多岁……
汝南王……汝南王啊!
真是掉进狼窝了……禁地,绝对的禁地!
那日长街惊马说不准就是他使坏!
他突然又道:“会水么?”
我又是一愣:“啊?”
他指了指那湖水,似笑非笑地说:“河畔湿滑,脚下一滑栽进去该当如何?此乃禁地,鲜有人来,周围虽有禁军把守,可却隔了数里。你若掉进去了,加之若不会水,可没人管你。”
他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关心我……但我怎么觉得,他这话说得有点难听呢?
“所以,北宫你大可随意走动,可这河畔还是少靠近得好。真出了什么事,本王又该如何向你夫婿解释?”
我好端端地怎会掉进去呢?
暮云一畔,北宫禁地……说到底,他是再暗示我,我最好是离着这儿远些,否则后果自负。
暮云一畔,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竟能让萧亓慎这样看中。
他指了指半山腰,对我道:“若是要进北宫,最好是找侍卫陪同,迷了路可如何是好?——子豫,走。”
说罢,他两便离开。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两道高大的身影愈来愈远,眉头紧紧皱起。
我看向方才萧亓慎手指所指之处,那半山腰处,似乎就是阿芮生母所居之地。
北宫?
皇家禁地?
这是怎么一回事?
北宫一事,也许是我想多了呢。我不认路,认错了也说不准……真是认错了么?
我一个人好生无聊,便成日里偷摸着往望云楼里钻。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我目光涣散地注视着街市,脑子里想的却都是冉冉对我说的话。她说:“渊帝访遍天下名医,却终是没能救回幼子一命。”
正值夏季,而我身上却是刺骨的寒意。
“听消息,娘娘情况还好,你就不要难过了。”冉冉安慰我。
我嘲讽道:“我为什么要难过?渊帝杀我父夺我母,我与他势必对立,那是他的儿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难过呢?”
将额头贴在墙上,我低声道:“我不难过,不难过……”
她的情况还好么?怎么会好呢……
一定很不好。
腿脚却突然不受控制了,我急躁地站起,就要离开。冉冉惊呼道:“未未,你去哪里?”
我顿时止步。对啊,我忘了。几日前,乐晞对我随口道了一句,说黎帝出宫去了,这些日子他并不在黎宫。如此,我又要去哪里呢?我又要去找谁呢?
冉冉道:“你不会是想去面见黎帝吧。冷静冷静,黎帝数日前出宫去了,你去找他也没用啊。再说……”
她凑近了我,压低声音,“黎宫中净是些吃人的老虎,一个汝南王就够你忙活一阵子的了。你也知道,萧亓慎同萧止凌的关系并不好,你想孤身去和萧止凌联手么?那他萧亓慎保准是第一个出手阻挠的。漠城之事事关重大,萧止凌一旦掌握了漠城先机,那局势对萧亓慎很是不妙,萧亓慎不会放纵你的。倘若,你跟萧亓慎合作……”
我立刻否定:“这不可能。旻王是站在萧止凌那边的,那阿芮便也是。答应和我合作的不是萧止凌也不是萧亓慎,而是阿芮。他不仅是我的合作伙伴,同样也是我的夫君。如此,我便不会去倒戈萧亓慎。”
“我知道。我是说,倘若你跟萧亓慎合作,那于我们都是极其不利的。故而,你若要去找黎帝,那只有等到你家那位回来再做打算。由他出面,总好过我们去跟萧亓慎硬碰硬的好。”
冉冉所说的,正中要害。
我真是急糊涂了,只顾着杀渊帝一个措手不及,以泄心头只恨,却险些误入歧途。
我逐渐地冷静了下来。
正逢对面茶楼里有人说书:“那位渊国丞相啊,真是可惜了那一世的英明。好端端的,在一个月前竟跟渊帝对干了起来。这下好了,谋反之罪落实,废相诏书已下。可怜啊可怜……”
我愣愣地看着冉冉,有些反应不过来。回过神,我笑了两声:“呵,真是没有他们不敢编的故事。”
冉冉也说:“的确荒谬。若真有这样的变故,既已过了一个月,我不会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我咬了一口桂花糕,悠哉悠哉地听那人东一头西一头地胡扯。那人口若悬河,编的还真是带劲,有模有样的:“话说,这楚相为何会造反呢?这还得论道当年……当年,渊帝纳了弟媳为妃,那女子是楚相的妹妹,楚相为此,便一直耿耿于怀……”
我双眼一瞪。
好啊,这臭说书的知道的还不少,竟把当年之事都抖出来了。
“说书骗子!真是什么都敢编!可恶!太可恶了!”我撸起袖子,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狠狠地朝着对面茶楼说书那人的脑袋上砸去。
可茶杯刚一扔出去,就被冉冉抓住了。冉冉拉了拉我,对我道:“别急……”
“别拦我,等着,我非把他揍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就要冲到对面,可冉冉却又拉住了我:“我觉得,此事不像是空穴来风。”
我冷冷一哼,死死地盯住那说书骗子的嘴脸。我倒要听听他会怎么编,待会我保准把他打得哭爹喊娘!
可我却听那人说:“时隔多年,楚相怎会突然就反了呢?这还得说到其幼女……”
胡说八道!舅父只有大表哥和二哥哥两个儿子,哪来的幼女?如此,他口中的幼女就只能是我这个名义上的楚家嫡女……
啧!知道的真是不少!
不行!绝对不能再让他胡诌下去了!
可冉冉定是听到了他提起我,便连忙拦住了正要冲上去的我,让我继续往下听——
“数月以前,渊帝曾给渊太子与楚家小女赐婚,赐婚诏书都已昭告天下了,可楚相却有意勾结黎国,拒绝将女儿嫁给渊国太子……”
我与冉冉面面相觑,冉冉眉头深锁,我亦然。这一次,我没有冲动,而是隐隐约约地察觉出了什么。舅舅是不会让我嫁给渊太子的,但勾结黎国?
正如冉冉所说,这事儿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那说书人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此事是真是假:“楚丞相拒绝与渊帝结亲,而是为与黎国交好,将女儿嫁到了黎国……”
他说的人是我。
我看着冉冉,说出了我心里的那个疑惑:“我是嫁给了萧芮,但他不过是旻王的儿子,无官无爵,庶民而已,那谈何舅舅与黎国勾结?”
萧芮不过是旻王的庶子,何况他也答应了我这一年里他不会入朝为官,我这才大胆嫁给他,以一个合理的理由与太子退婚。可我就算嫁到了黎国,嫁给了萧氏子弟又如何,这也远远扯不到舅舅与黎国勾结一事上去啊。
那说书的继续道:“楚家小姐所嫁之人是谁?那就得说到我们黎国了……”
此刻,台下的听书人七嘴八舌,定是想知道我所嫁的人到底是他们黎国的谁。
“楚小姐嫁给了谁,会使得渊帝盛怒废黜丞相呢?那位主儿就是——
“万人之上的——”
我分明清楚得很我嫁的人究竟是谁,但不知怎得,我竟跟着那说书人故意拉长的声音而紧张……我竟很想听明白他说出我嫁的人到底是谁,我怕是着魔了……
万人之上……
萧芮是人中龙凤,但用万人之上这个词,也实在是夸大了。
荒谬!
而我竟还想接着听他继续着这荒诞之论,简直匪夷所思。
那说书的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说到“万人之上”,他便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我嗤笑:“骗子,没话编了吧。”
但我心里却是忐忑不安,我觉得,我仿佛是忽视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儿。我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因为我想起了令我心存疑虑的一件事。我问冉冉:“北宫是什么地方?”
“北宫?”冉冉想了想,说,“据说,黎国先皇后曾因罪迁居于此……”
“先皇后?!”
“我听说,似乎是因为在芮丞相去世后,芮家突然就反了,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而先皇后虽是芮家人,芮丞相的亲生女儿,但人人都说先帝念旧情,只让皇后迁居北宫。”
我身子一晃,怔怔地念叨着:“芮……”
冉冉道:“芮家,先皇后的母家,芮溱芮丞相,正是萧止凌的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