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原来,荒谬的人不是那个说书人,而是我……只是我。
当即,我跑去找旻王询问清楚。
一进王府,我看到的是乐晞。一看到我,乐晞就兴冲冲地奔向我:“七嫂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在这儿等你好久了。”
七……这个字,让我莫名地就联想到了一见件我从未想过的事情——黎帝萧止凌,不就是黎国先帝的第七个儿子么?
我直勾勾地看着乐晞的眼睛,那双和我夫君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我鬼使神差地开口:“阿芮去了哪里?……你皇兄,又出宫去往何处去了?”
我将两人联系到了一起,乐晞脸色瞬间变了变。她的目光有些飘忽不定,却是对我说道:“七哥去……去南方平定战乱了,皇兄……皇兄他……”
听到南部战乱,我浑身似被电过了一般,瞬间清醒了许多。
南方……
渊国……
好一个南方战乱啊。
不过不是黎国的南方,而是大陆的南方。
“呵……”
阿芮,你让我失望了呢……
失望了。
乐晞还在绞尽脑筋地想着该怎么圆了这个谎,我突然道:“你七哥,其实就是你的皇帝哥哥……对不对?”
乐晞也许早已察觉出了我已经知道了真相,她只紧张地看着我,眼中流露着几丝怜悯。
我多可怜,可怜到堂堂一国长公主都对我产生了怜悯。我想我现在一定是很滑稽,萧芮……哦不,那是黎帝萧止凌……还有萧拓,还有旻王,他们都是在把我当作一个跳梁小丑,看我孤单单的一个人可笑的表演……
心里有些麻木的感觉,我怔怔地看着乐晞,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她也是在为我悲哀吧。她颤抖着声音,对我坦白:“是的,七嫂。我七哥……正是我的皇帝哥哥。但……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七嫂!我七哥那么喜欢你,他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七嫂……我算么?
已有了心理准备,我再没有惊讶,可心里的疼痛却是一丝都没有少,反而在看到了这赤裸裸的真相以后,心,更是撕裂一般的疼。
我点点头:“嗯,为了我好……为了我好,骗我,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他喜欢我,是啊,堂堂一国之君喜欢我喜欢到不惜屈膝扮做他皇叔的儿子来娶我……我感动,我感激,我受宠若惊。”
我还傻傻地以为,他就是旻王的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不曾想,人家非但不是不得宠,还是连旻王都得恭恭敬敬对待的人……什么旻王庶子,他是先帝唯一的嫡子,黎国的天,黎国的皇……
他这样费尽心思地骗我……
“嫂子……我哥哥……我哥哥真的不是故意的……哥哥说,现在还不是昭告天下的时候,他想等到一切都结束了,就告诉你的……好嫂嫂,哥哥是不想骗你的,你就原谅他吧,好不好?”
我喃喃道:“等一切都结束了……”
乐晞粲然一笑:“是啊。嫂子,我看得出来,我哥真的很喜欢你……皇兄很忙,但在他回宫之时,在夜里,我看见哥哥在画画,当时我很惊讶,因为他画得是一个女子,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嫂子,你知道为何我总觉得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么?正是因为我遥遥一见的那副画……嫂子你知道么,我哥他从来就没有对任何一人像对你这样上心,就像十哥哥说的,哥哥是最疼我,可他最爱的,却只有你。”
我敛下眼眸,低低地发出了一声沉笑。
他爱我么?
是爱的吧。
他若是不爱我,又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低调与我成婚呢?世人不会准许堂堂一国之君迎娶我这个野蛮女子的……但这到底是因为爱我,还是为了利用我。
我转身跑开,我要去渊国,必须得去。
再一次痴心错付,我竟一直处在他的算计之中,他的目标该是舅舅,该是楚家……知晓了事情真相的我,又怎能真就平平静静地待在这个尽是权力算计与利用的皇城中,等待我夫君回家呢?
我和冉冉立即动身,通过重重关口,朝着渊国赶去。颍都城距离渊都万里之遥,哪怕是不眠不休地一直赶路,也须得十天左右的路程。
每当夜深露重,宿在郊外之时,我都在想着,我是不是误会他了呢?他去渊国,也许只是与渊帝有这一次最为简单的会晤。我甚至在想,他不是黎帝萧止凌,他还是旻王七子,还是那个在漠城跟我说“我娶你”的阿芮。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一个噩梦,梦醒了,阿芮就带着功劳回来了,就能得到黎帝的赏识,就能被旻王看中了……可我知道,我这不过是在掩耳盗铃,他就是黎帝萧止凌,这是事实,无人可改。
风餐露宿了数日,我同冉冉终于到达了渊都浥州。此刻的我灰头土脸,我想,就算是二哥哥见了我都未必能一眼就认出我来。
我不敢冒然进入浥州,我知道,浥州城里必会有着重重危机等待着我。
我和冉冉乔装扮成男子,冒充浥州城农户家的两个儿子。借此,我们成功地进入了浥州城。
十二年以后,我再次踏进这片国土,只可惜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当年。可当年我逃离这里的时候,也如同今日这般狼狈。
冉冉有要事要做,我便先行去往城西的农户家中。那农户陈畚是个可靠的,他本是冉冉的父亲慕大将军麾下的一名将领,然而却在渊帝继位后为在军中立威,对军中进行了一番大幅度改造,撤去了诸多以往的将领。陈畚就是其中一个。
在陈畚家中,在意料之外,我遇见了一个人。
他长得很俊俏,浑身透露着一种孤清的气质。他的眉眼生得很是柔美,单看过去会令人很舒服,柔和如灿阳。可他柔和的眉宇间却又不失英气,他眉眼中流露出的神情又很是凌冽。
如此矛盾,确实出现在他的眉眼处。
当我看见他的那一刻,我是疑惑的,我并不晓得他是谁。可陈畚却是恭恭敬敬地朝着他行礼,道了一声:“太子。”
我的一颗心都揪到了一起。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畚,我不相信昔日忠心不二的陈叔父竟也选择背叛了旧主。
陈畚却朝我笑了笑:“小公主,这位是太子殿下。”
听到他对我的称呼,我紧紧皱眉。
当着旁人的面,他竟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了我的身份。
太子……
带着些许警惕,我看向那个年轻男子。
“怎么,数年未见,不认识了?”他冲我笑道,“阿遥。”
时隔十数年,我虽不认得他的这张脸,但我清楚,我面前的这个眉眼带笑,翩然俊雅的男子就是那个人——渊国太子,迟暮,我的堂兄。
我是恨他的,我恨他们每一个人。
是他的父亲杀了我的父亲,是他的父亲夺走了我父亲的一切。然爹爹虽已不在,但娘亲、哥哥还在。可就是因为他的父亲,我与我的至亲却是相隔万里,数年未曾再见过一面。
这教我如何不恨?
而痛恨之余,我突然间想到,他的身份代表着什么……
他是那人的儿子,但他却知晓了我的身份。这也许是因为陈畚方才的直言不讳,可我觉得,他事先便是知道的。
不管怎样,既然知道了,我便无需再隐瞒什么,有些事早晚都是要面对的。
满腔恨意制止不住,我冲他大叫一句:“反贼!”
我刚说完,陈畚就惶恐地拦住我:“别别别……小公主您悠着点儿,骂不得的,骂不得啊……”
转看向陈畚,我怒道:“原来时间真的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陈叔父,我是信你的,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也跟他们一样!”
“有意思!”太子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看着我,忍俊不禁,“谁说时间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阿遥,我瞧着你就一点儿都没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不怕天不怕地。”
“我小时候如何,太子殿下还记得呢?”
“忘不了呢……阿遥,你可是要成为孤的太子妃的,孤自是要对你上心的。”他双眸微眯,笑意浓浓地看着我。
一听到“太子妃”三字,我压抑着的那一口血险些没喷出来。
我不喜欢这三个字,非常不喜欢。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此行,我必须要拿下迟暮。
面对着他,强颜欢笑我真的做不到,我需找另外的法子。
我听说,陈徽盈已怀有身孕。为此,我着实对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没有一点好感。
这可不是因为他在婚前宠幸了别的女人,还是在渊帝赐婚当天宠幸的,毕竟他就算是有再多的女人,我都是不在乎的。我在乎的,只是因为那人是陈徽盈,她曾是我的好朋友。
我镇静开口:“听闻陈良娣已怀胎四月有余。”
在我说完后,他的眼神微微变幻了一下。我目光一紧,紧紧注视着他的眼眸,生怕漏过他那一丝表情。
此刻,我正进行着一场豪赌,就赌他对陈徽盈的心思。
但他的表情只在方才得那一瞬间发生了变化,除此之外,可以说得上是毫无漏洞。
陈畚找了个借口便离开。
他走后,太子便一直笑眯眯地盯着我看。看着他那晶亮的眸子,我想,我赌赢了。
此前,我一直以为他宠幸陈徽盈是因为他太喜欢人家了,但我方才故意那样说,他竟变了脸色。在我看来,那不是恼羞成怒,而是单纯的不高兴。但他不高兴什么呢?他不可能会对我“上心”的,因为他很清楚我两之间的关系。
那他为什么不高兴?
如此,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并不喜欢陈徽盈。
因为不喜欢,所以在我说了那样的话以后,他的脸色会那样难看。这就好像是假如有人说我非常非常喜欢他,非常非常想当他的太子妃,那我一定会不高兴。
我刚刚就在想,倘若他不喜欢陈徽盈,那他娶她是为了什么?
我想起了二哥哥曾对我说的话。
当渊帝下诏将我赐婚给太子时,可太子却在赐婚当夜宠幸了陈徽盈。为此,二哥哥曾说过,太子是在帮我。
我当时只觉得二哥哥是看走了眼,太子不杀了我就不错了,又怎会帮我呢?
可当我真正见到了太子,我却不能不怀疑……难不成看走眼的不是二哥哥,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