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好。”吉瑞抬手打招呼,丝毫没有因为被发现而尴尬。“又被吓到了?”
氲姿轻抚胸口。她全神贯注时听觉异常敏锐,倒也给她带来许多不必要的惊吓。
她问道:“你也偷偷去B区?”岚伶是B区纪律委员,兼物质管理员,偷偷屯了不少零食。她早约了氲姿来蹭吃,但吉瑞没理由去B区啊。
“做坏事怎能不带我?”这个时间点AB门没开放,她爬门虽然没违法校规但会受批评。
“不算坏事,AB门是互通的,虽然没到开放时间。”她支支吾吾,切换话题:“我没看到你。”
“从宿舍东门经过控制室过来的,近些。”吉瑞用力打了个哈欠驱逐困意。“难得不睡午觉倒不习惯——诶?”
氲姿一把拉住他走进小树林。
A区树林里少有人迹,几乎不打理,灌木蓬乱疯长,阴森可怖。他们来A区到现在没有一星期,并不熟悉,所以氲姿想找个人陪同,否则去外围绕又要花很长时间。
风吹拂着树叶,发出舒缓的“簌簌”声,光斑在地上摇晃,玲珑可爱。叶片飘飘悠悠,地面已积了一层厚实的梧桐叶,踩上去清脆动听。风吹动着氲姿一头长发,她低头忍不住笑起来,拉着吉瑞的手,故意跳在落叶堆里。
“你去B区干嘛?”氲姿先开口。
“没.......没什么,闲着就想乱逛。”他挠挠头切换话题“你妹妹挺宠你啊,不是第一次偷溜去的吧?”
“呃........哈哈。”氲姿心虚地看向别处。你们不也常常晚上去食堂偷吃,我可没揭露。
“不对劲。”吉瑞突然停下。
氲姿被一扯也刹住脚。她刚刚也察觉到了。她看了眼吉瑞的项圈,已经过去半小时。小树林直通不拐弯,以他们的速度,就算走到内墙往外绕也只要15分钟不到。
“现在不是夏天吗?”他的关注点在脚下的梧桐叶。
树林一点点黑下去,茂密的枝叶遮挡住阳光,温度都下降了几分。氲姿回头,吉瑞的脸隐匿在树影中,只看到项圈上红色指示灯间断闪烁。
“往回走。”吉瑞当机立断,这次他走在前。
“不对!”他又停住。他的表情惊讶,嘴张得可以直接塞一个橙子。
氲姿往前走几步,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高压电网包围住更高的土墙,水泥封掉的校门,高耸的石碑上有一个标志性四叶草形图案。
学园?氲姿皱眉。这什么情况,学园里面建学园?而且没听说过周围还有学园,小时候他们三人冒险爬进校门口的岗哨,校外一览无余,平林漠漠如织,没有半个建筑。
吉瑞眯起眼睛:“就是我们的阿尔法校园,岗哨里那个红色警示牌位置没变。”
“也就是说我们.........在墙外?”吉瑞惊叫,“我们出来了!”
氲姿脑子里嗡地一声,这情况匪夷所思到了极点。A区的小树林以某种不能解释的方式通到了学园外的森林?这怎么可能!
“哎,既然有退路可以回去,为什么不往前看看?”吉瑞从来不走寻常路,各种作死。
“可我觉得还是——”
吉瑞欢呼一声跑远:“别告诉我你不感兴趣。”他转身指着氲姿,歪嘴坏笑了一下。
吉瑞率先向森林内部进发。阔叶植物多了,水坑随处可见,空气中荡涤着新鲜的气息。他看到叶片长圆巨大的树丛,颜色鲜绿,隐约记得和耀夜一起看的植物图鉴里有,好像是芭蕉树。他越发觉得脚下粘稠。石头和泥土都是黑色,一丛不知名的草叶上的黑红色液体尤为醒目。
吉瑞蹲下,用手指粘一点放在鼻下,一股腥臭味直冲脑门。
是血。难道是……
“喂氲姿,我们最好回去吧。”他开始警惕。血没完全凝固,说明危险生物很可能在附近。
背后没有回答。
吉瑞立即起身,高大的棕榈树参差,背后空荡荡。
逗我吧?人呢?吉瑞暗叫不好。
一声惊呼传来,就在附近。吉瑞心中一颤,三步并做两步直奔叫声源头。
是他怂恿去探险的,如果氲姿有个万一,岚伶和耀夜弄死他不带手软的。
他在树丛里穿梭,突然眼前一亮出现平坦的空地。他一个滑步停稳,看到氲姿捂住嘴巴,惊讶地仰视前方。
“没事吧?”
氲姿盯着前方,发出啧啧赞叹。
吉瑞抬头。
“我靠。”
他们所处一片空地,周围长满一圈近十层楼高、十人环抱也抱不住的榕树,绿叶铺天盖像一把擎天巨伞。这些大树上盘绕着电缆粗的藤蔓,有些挂在树上,有些垂到地面。树枝上缠着破损的红绸带,时不时被风吹飘动一下,形态诡异。树群粗壮扭曲的根部钻出地表,围出直径大概二十米的空地,空地中间是一小捧水洼,咕噜咕噜向外冒水。雾气升腾,笼罩了树林,宛若人间仙境。
吸引氲姿的是那些巨树的树干上无一例外都刻有一个奇怪的符号,正三角,里面的图案像是眼睛。经过岁月的侵蚀依旧看得很清楚。
吉瑞上前想细细研究眼睛符号。
“嘘。”氲姿拉住他的衣袖。
“有动静。”她听到碰撞声,根据频率变化判断出是活物。
“变异的动物!”吉瑞眼角绷紧。老师说过,外面有很大一部分动植物变异,会袭击人类,学园外已经十分危险。虽然他一直认为是吓唬人的,但现在情况宁可信其有。
他们俯下身,小心翼翼绕开落叶,踩在柔软的能减小声音的泥土上,向前匍匐。
氲姿忽略掉落叶声,石块松动的杂音,感知着那个地方的声响。
世界满满变成空白,只剩那个脚步声。她脑海里模糊的画面越发清晰地浮现出来。
一排暗黑色,质感光滑的手臂缓慢挪动,手指和人类的没有差别,指尖先着地,轻巧无声。镜头晃动起来,像是随着一起它四处嗅闻,漆黑的身上如蝴蝶眼状斑纹一略而过......突然一切皆空,爆炸般全部破碎,天和地都充斥着散发着扭曲能量的紫红光芒,梦幻神秘色彩强烈碰撞汹涌澎湃!
心猛得一抖。
他们之间似乎取得了某种共鸣。它露出獠牙!
它发现他们了!
前后不差30米,远道道看见黑影一闪一个庞然大物直冲而来,带着巨大的动量,碾碎枯木草石。
氲姿呆呆地望着它,从头麻到脚,吓得几乎连呼吸都不会了。
“小心!”
吉瑞猛地拽住氲姿,以脚为圆心摩擦旋转,她像圆规一样转过180度。“变异的动物”与她擦身而过。
氲姿和它打了个照面。
氲姿是个怪女孩,她用自闭面对意料之外的情况。她头一次感到自己可以尖叫,石化,然后心肌梗塞死去。
吉瑞及时捂住她的嘴。
世界观崩塌了。它推翻了自己十几年来最胆大的幻想。
印入眼帘的是双腐烂的白色眼睛,长在一张脸盆大的黑脸上,嘴鼻处直接没有了,露出一排牙齿。它脑袋中间向内凹陷,破损露出干掉的脑髓。
它没有刹住脚,因惯性冲出去十多米远。
他们看清了那怪物的全身。
它通体焦黑,光看上身是个背形佝偻的人,它的肋骨戳穿胸膛,像只拆开的笼子,向外开合,器官像烂掉的果实一样挂在那。让氲姿惊愕的是它的下半截身体如一条无比巨大的软体虫,前几节躯体下长着三对人类的手,后几节是脚,虫腹上一串点状眼斑,开始一星一星发出紫色光亮。
它伸长脖颈左右张望,似乎找不到他们。它是如此热切,要大笑起来,可惜没有下巴无法表达。
怎么办?氲姿紧贴吉瑞,她感到他的心跳声像急促的鼓点。
众多的手脚扫过灌木,碾碎干脆的梧桐叶,离他们越来越近。
十米。
六米。
氲姿脑中一片空白。
“砰砰”两声枪划破寂静的天空,然后是“突突突突”的扫射声。
落叶残渣飞溅,氲姿抱住脑袋。近距离听枪声她感觉耳朵快要炸裂,尽管这样她还是发现有两个人快速靠近。
在猛烈的子弹攻击下变异动物发出刺碎耳膜的尖锐嘶叫,不断向前扑击。
换弹夹的声音。另一个人逼近,开数枪。随着“噌”的砍刀声黏液四溅,森林归为安静。
得救了。氲姿感激涕零,感慨万千,心说再也不调皮了,哦她也没调皮鬼知道居然能走出校外......
刚要站起来的氲姿被吉瑞按住。她才想起来离开学园会被怎样重罚。
“不可思议啊!这是三年来看到的第一个高级活尸!”C区杨雪馨老师声音里竟然透着一丝兴奋。
“三级活尸,掠食者。”顾老师说,“HK系列冲锋枪还算凑合,我该听老齐的把电磁炮也准备着。”
顾虹明二十岁出头,一精神小伙。他是D区管理员兼AB两区体育老师。
“哎妈,你看它的肚子。”他往后一跳,避开四溅的液体。
“好在及时砍了,要是喷我们一脸腐蚀性毒液我们就没有脑袋了了。”
躯体与草地的摩擦声。氲姿能想象到顾老师用树枝拨弄那堆东西的景象。
“噫,都烂了,快埋掉。”杨老师手叉腰。
“这儿吗?没位置了,附近都埋满了小鬼。”
小鬼......什么......学生吗?氲姿和吉瑞一惊。同学们调皮捣蛋的时候顾老师就是这么称呼他们。不不不肯定不是,绝对指的是变异的动物。
“剩下的那些也让人不省心呐,”杨雪馨说,像是特意否定他们,“真受不了,不听话就埋了他们。”
“它身上有弹孔,难怪不堪一击,看样子是防御塔那儿的,被叛军惊动过来的吧。”顾老师开始铲土。
“天呐!它走了五百多公里!不敢相信。”杨老师声音突然拔高,她总是一惊一乍,“说到防御塔,再过一个月十四岁的小鬼们也要送去了呢,啊哈哈,真期待哦,他们能撑多久。”
“小声点,别把活尸吸引过来。”他埋怨道。
“那些小鬼也养了好几年,舍不得他们了。”顾老师费力拖拽着掠夺者的躯体,有些手脚还在胡乱抽动。
“闭嘴,区区实验品罢了。应该说:“他们是为死亡而生”。这样才有艺术感。”
“嗯嗯。”顾老师迎合,“记得提醒陈老师检查高压防护网哦。”
“没死透。”他又补了一刀。
活尸……十四岁……防御塔?这个学园到底是什么?
氲姿和吉瑞面如死灰,浑身发冷。他们努力屏心静气,减小声音,可是心脏砰砰直跳。
在夏天最炎热的时刻,降到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