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四楼。
黑色镀膜玻璃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大型计算机幽蓝色的光照在沉默的男人脸上，隐约看到一道道疤痕。
门开着，齐雨辰低头沉思，杂乱的办公桌正中间摊着一本书。他没听到脚步声。
陈老师停下，出于礼貌还是象征性地敲了下门。齐雨辰合上书，看到一身军装的陈淑韵，立即“噌”地站起敬礼。
“长官。”
陈长官淡淡一笑，开灯：“坐下吧。找你没什么要紧事。”
他抬眼打量女人，在腰部系紧的武装带更突出她身姿挺拔，大檐军帽下长发干练地束起，眉眼间一股英气，看不出在教室哪怕一点点的柔媚。一种凌厉的气场弥散开。
她带上门，才展露和她军装相称的严肃：“我不希望引起他们不必要的恐慌。所以这件事的知情者到你为止。”她直视他，不容置疑地说。
“叛军攻占了伽马防卫塔。”
“应该说是解放。”齐雨辰对上她的眼睛，似乎要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
“好吧，解放。”她点燃了烟，“我知道你一直对政府的政策抱有怀疑，尽管你是最忠诚的战士。”
“伽马防卫塔离我们最近，叛军的动乱难保不会把第三代活尸引到这里。新悦湾也沦陷了，西战区的各学园已经在断粮边缘。现在我们处境不乐观。我找你是希望你组织侦查和防护工作，这点你比我有经验。”
齐雨辰没有做声，仍盯着桌上那本合上的书。红色厚书皮已经脱离了书脊，书页打了卷，露出照片的一角。
陈长官瞥一眼：“吉瑞么？”
“我认为他还不会造成威胁——”
陈长官摇摇头否认他的担心：“他很优秀。”
她缓缓吐出烟圈，“虎父无犬子。他天资聪颖，也有出色的领袖气质，你做叔叔的应该感到骄傲。”
“但是别忘了你的立场，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齐瑞的声音明显不耐烦。
“他们都是好孩子啊，可惜生来是异能者。”陈长官不计较他的态度，她看向窗外，烟雾飘渺。
“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昧着良心做正确的事。”
齐雨辰的办公室正对A区教学楼，对面窗户大开，氲姿趴在盆栽旁边，侧过脸用鼻子碰其中一朵花。花开得正灿烂，草茂盛得一塌糊涂。她眨巴着眼，可爱地嘟起嘴，不知为何陈老师心中一酸。
“按住他。”
吉瑞背靠墙，仰头望天。
下午两点，阳光刺眼。
穆野和黎迪，吉瑞的左膀右臂，按住那个人的肩，把他压倒在地。
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他脸贴着地，杂乱的刘海下遮不住他明亮的眼睛，此时他努力抬头看眼前的氲姿。
“真什么都不说吗？”吉瑞一下一下抛着手中的石头。
他用下巴指指黎迪，黎迪会意把小孩拎起来。于是绰号“铁柱”的穆野站在小孩的面前。大个子挡住了光，他咧咧嘴，凶相毕露。
穆野一拳揍翻那个小鬼，踹倒在地。
氲姿别过脸，只听到他闷哼一声，然后是肢体相撞的声音。有点过分了，但氲姿站吉瑞他们一队又不好不给面子。
穆野抓住他的脖子，用眼神示意他识相点，他竟然瞪回去，一副宁死不屈的倔样。
吉瑞摆摆手，两人放开了他。
一个小不点跌跌撞撞跑向光明之处，四个大孩子围在阴暗里.......给氲姿一种自己是坏人的愧疚感。
“他怎么偷到武器库的？个子小胆倒挺肥。”黎迪吐槽。实际上他比那男孩只高了肉眼难见的一厘米。
“老大，你抢了那把刀，他会向陈老师告状吗？”穆野看向他的背影。
“不可能。是他偷的东西，暴露我的话自己也没有好处。”吉瑞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黑胶刀柄，刀背一排整齐的凹槽，刀刃银灰，反射出诡异的冷光。
“况且，以齐雨辰的脾气，你觉得他会逃得掉吗？”他用手指轻轻抹过锋利的刀尖。
“算了。回宿舍吧，耀夜那家伙又要催午睡了。”吉瑞双手交叉扶着脖子，转身往回走。
氲姿故意落在后面，等他们走远一些才叫道：“你们先走，我待会过来。”
“去干嘛？”吉瑞没回头。
“你又不是女生，管这么多干什么，走走走.........”黎迪揽住他和穆野往前推。
嘿嘿，感谢相救。蹭吃才不要带着你们呢。
纪律委员15：00点统计人数她应该赶不上了，不过没关系偶尔违规的嘛，耀夜一定会帮她包庇的。
氲姿和耀夜只是偶尔客串一下吉瑞的兄弟帮，这次帮忙凑个人数吓唬吓唬小孩。雷声大雨点小，她知道的，吉瑞真要动手就是自己上了。搞不懂那小孩怎么招惹上他们的，打不过就示弱啊就跑啊！
她从宿舍后面绕走正巧碰上他们，那孩子看到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她莫名其妙，大概近墨者黑，和吉瑞他们共处久了会沾染杀气。
她三步一走两步一跳。宿舍后面的连廊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心情也好起来。
紫藤萝瀑布从木架上垂下包住笔直的廊道，长势汹涌，流动着淡紫色的星光，宛如置身于梦幻隧道。香气也是淡紫色，不浓郁，但使人神清气爽。
氲姿扬起嘴角。一个助跑解决最后几米冲出去然后攀住最近一棵歪脖子树把自己甩上去。
她不做迟疑，轻松跳到那个仓库顶部，她身姿轻盈，在各矮房屋顶上蹦跳动作灵敏得像只飞鼠。
她站在最高的一处，其实和食堂、控制室相比这根本算不上高，她只是喜欢瞭望远处的感觉。
“嗨！”透明的阳光房里一个男生用力地朝她挥动手臂，另一只手还抓着操纵杆。
直径10米的折叠菜园逐渐上升到两层楼的高度，像扇子一样缓慢展开成四层。作物按不同的喜光性分别在四层种植，菜园底部垫有高强度镂空塑料板。
他打开自动灌溉装置，然后从阳光房里钻出来。
氲姿也朝他挥手致意。A分为13，14岁区域两块，他是14岁部分的学长，不熟，但她认识，是原A区纪律委员晚一。还有一个月他们就毕业离开阿尔法学园去往高等学府了。
“快下来吧，你该去午睡了！”晚一喊。
氲姿比个“OK”。
她扒住管道下滑一个前滚翻借惯性向前冲，扶住墙角，飘移转弯。
翻滚的时候项圈烙到了脖子。氲姿摸了摸，指尖传来一丝冰冷。
每个同学从进入学园的那天起就带上项圈。老师说是一种保险装置。项圈的材料是种黑色合金，像塑料一样挺轻巧，样式简单。奇怪的是上面的屏幕除了时间不显示任何东西，只有指示灯间断闪烁红光。
她当然不是乖乖听话的。
氲姿沿着C区外围向西一路小跑，去B区找妹妹。除了吉瑞和耀夜，氲姿还有一个靠得住的人就是岚伶。
学园按照年龄分布区域。13和14岁的在A区各占一隅，10到12岁在B区生活。非常奇妙的是，氲姿和岚伶是跨年双胞胎，也就是说氲姿是A区最小的孩子，岚伶是B区大姐大。
AB区包裹住一部分C区，在必经之路上会看到C区后门。学园中的C区不开放，说是关着精神病人。
大家都绕道走的，不得不去的话也是小心翼翼疾走如飞，怕和精神病人接触。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C区。外围的墙比其他地方高出至少2米，厚实巨大的蓝色铁皮门锈迹斑驳，给人一种强大的威压力，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树枝在头顶摇晃，投下变换不定的影子。
氲姿快步走过，但好奇心是那么龌蹉。她忍不住斜一眼。
“你来呀。”一个幽幽的声音。
氲姿猛停，她感到脊背发凉。
她倒退几步。
“你来。”
确实有人！
两扇铁皮门留有一指缝隙。此刻那里看起来黑乎乎的，似乎有个影子。
氲姿咽了下口水，呆在原地。她从未见过C区的人，以前老师吓唬他们说C区的疯子有特异功能，会抓住你的破绽然后骗进去吃掉。
氲姿也有一种能力，她能一人扮演两种角色。小时候她说起过，小朋友们不但不相信还敌视她，她说我没有撒谎，不信是吧，睁大眼睛看好......她忘不掉D区袁老师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要不是陈老师为她做担保她现在已经是C区资深神经病了。
所以氲姿很想知道神经病，哦不，精神病人是怎样的，自己算不算合格的精神病人？
最后好奇占了上峰。她蹲下身，贴近门缝。
一双黑色闪着火的眼睛猛然与她相对！
氲姿往后一缩脖子，“你.......叫我？”
“我看到你了哦，一眼就看穿你了哦........哈哈哈嘿嘿嘿嘿。”那个女孩的声音很甜美。可是疯癫的笑声再次提醒了她这里是C区。
“你要干什么？”
“我知道你，你的一切。”她的声音诡秘起来，妩媚而带有诱惑力。
她神经质地叹口气，“整天漫无目的得过且过，对外界反应麻木不仁，你不无聊吗？不厌烦自己吗？”
氲姿愣了一下。好像是这样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认识你啊。”
“我是先知。”
呵呵我还巫师呢，氲姿心说。
“缘份呐，是预言家！你好！”
“啊？”
“诶，你不知道？”黑影的声音中带有惊讶，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预言家？哇哦，很牛批的样子，氲姿眨眨眼，“额，解释一下？”
门的另一边却静默不语。
“把耳朵贴上来，我告诉你。”她悄声道。
氲姿照做。
一只小手猛地伸出揪住她的衣领！
“哈哈哈嘿嘿嘿嘿！你进来！你进来！进来告诉你！”那个疯子笑得越发夸张。
小手的力量极大，像恐怖故事里的鬼爪！
氲姿眼前一黑几乎被勒死，她扒拉住疯子的手，用脚狂踢铁皮门挣脱开，一屁股坐在地上。
伴着门“咚”的回音，氲姿往后挪了一米，小声喘着气，震惊到陷入自闭中。
“不用装了，都过去了。”门内黑影的声调突然降低，像变成了男人的声音。她不再说话，再次隐没入安静中。
走了？
真的走了。
氲姿保持“惊呆了”表情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叹口气。果然是精神病，他们的语言是常人无法理解的，这应该也间接证明了自己是正常人没错。
心有余悸。氲姿一路忐忑，匆匆走过实验田，多层菜园，一直来到小树林。只要穿过它就能看到B区栅栏门了。
她突然停住，因为听到清晰的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