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吉瑞有点不确定到底什么是梦什么是真。噩梦中醒来,吉瑞的心如鼓擂。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和氲姿翻窗户爬进宿舍,紧接着齐雨辰就打开了门,他紧闭着眼装睡时心也是跳得这么狠,咚咚撞击胸口,好像要蹦出胸膛。
午夜,月光透过硕大的窗洒落在氲姿的床头,照亮了洁白的床单。被子随意地堆在一角,床上没有人。
氲姿坐在地板上,歪头靠着自己的床垫,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她纤瘦的身体,白得几乎透明。
六人的房间充满舒缓的呼吸声。
氲姿微微动了下肩膀。
“今天经历的……都是真的么?”她轻声说,没有转头。
“是真的。”
“所以不管是在学园,还是满14岁送去外界,我们都没有希望。”
吉瑞没有回答。他觉得嘴里很苦涩,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
“我们只是实验品。”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们一直生活在谎言中,从来都被控制着,我们会不会……注没有未来了?”氲姿转过头,她咬着嘴唇,绿色的眼睛里泪光闪烁。
他莫名心中一颤,心中柔软的东西被戳了一下。最讨厌这种感觉,别人在哭泣诶,你什么都帮不上,什么都做不了。
“不会的。”吉瑞坐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不会有事的。我们逃出去,大家一起逃出去。”
安安静静,月光是惨白的。
两人没发现,还有一个人并未入睡。
对面床铺,耀夜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像灯光下的香槟。
“什么?自由活动被占了?”学生们议论纷纷。A区下午的自由活动取消,学生们两两承包教室打扫。
氲姿偷偷瞄了一眼齐雨辰老师。脸上的刀疤凹凸分明,他凝视着窗外,眉头紧缩。虽然他平时也没有好脸色,但他现在的状态看来应该是非常严重了。
紧张?担忧?其实氲姿还感受到了别的什么东西混合在他复杂的情绪里,没有依据,但是她只是瞄一眼就能发现。说不清,像猛兽注视着自己锁定的猎物……那是一丝兴奋?
可能是发觉了她,他扭头看向这边,氲姿赶紧移开目光。
“表情自然点。”吉瑞目视前方,与她擦肩而过。
“什么也没发生,我们昨天在睡午觉。”吉瑞蹲在书柜旁漫不经心地挑选劳动工具。“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为我们不了解其他人的想法,情况更糟的话还会引起老师的注意。”
“能和他说吗?”氲姿走到他身边假装摆放书本,偷偷指耀夜。
“铁柱!给我一把。”吉瑞招呼穆野,此时穆野和黎迪正从后门进来,每人扛着五六把扫帚,像开屏的孔雀。后面是端着盆的耀夜。
“不行,他会比我们更危险。”吉瑞悄声说。
“哟!”吉瑞接过扫帚,要给耀夜来一掌。
耀夜挡下这一招,顺便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你和我一组。”
他的语气和平常一样淡淡的,但听起来话中带话。耀夜低着头,刘海遮住他的表情。
氲姿看到吉瑞脸上展现出略微的惊讶,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做鬼脸:“行吧,纪律委员发话了小的不得不从啊。”
走之前他又回头使了个眼色。
打扫结束,氲姿独自走回教室。阳关炙热地烘烤大地,路边的花草都是蔫的,软趴趴像是被熨斗烫了一遍。原来空地上挤满玩耍的孩子,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已经送走了吗?
她迷茫了一会儿,站起来,想扇自己一巴掌。户外热得可以蒸桑拿,呆外面才不正常。
肯定是太累了。氲姿眼前一片眩晕,她蹲下来,太阳火辣辣照在她后脖颈。
头上一凉,地面一片阴影。
耀夜撑着一把黑伞,蹲在她旁边。“你也是香菇吗?”他笑道,琥珀色的眸子里洋溢着温暖。
“你才是香菇。”
“这是我最近看到的一个关于精神病的笑话。一个精神病撑着黑伞蹲在草地上不言不语,他的医生为了治好他,也拿着伞天天和他蹲一起,几个月后病人终于搭理他了,问道:“难道你也是香菇?”
“我也快精神病了。”氲姿抱怨。
她一惊,好套路,看来耀夜已经发现了他们有事瞒着,过来套话来了。
“你没事吧?”耀夜直接问,面对朋友他更愿意坦诚交流。
“没事。”有事。
“这两天你看起来不开心。”
“我很好。”我不好。
氲姿心里很纠结,吉瑞特地警告,人多嘴杂,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可他是耀夜啊,从六岁玩到大的信得过的好朋友,而且他博学多才,是得力的战友。
她吸口气把所有的忧虑咽进肚子:“我们可以解决。”她平静地说。
“他也这样,你也这样。”耀夜强撑着冷静,脸上波澜不惊,但氲姿从语气上判断已经生气了。
“我们从小生活在一起,熟悉彼此就像熟悉自己,难道我看不出你们有事瞒着我?”
氲姿用力抿住嘴,把一张柔和的脸绷得硬邦邦。她知道吉瑞的意思,不能把耀夜牵扯进来,纪律委员与老师接触更多,会给他带来危险。
“你很忙,不打扰你了。”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你们是根本不把我当朋友还是觉得我不够格帮不上忙?”耀夜话语很冲,眼中却透出掩饰不住的沮丧。
“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们可以,嗯,但是……”氲姿低头。
可是,我做不到。对不起,还是给你添麻烦了,我还是不够强大,没有信心……
“我……希望你帮忙。”她咬咬牙。
“嗯。”耀夜琥珀色的眸子又恢复成以往的温和淡然,他亲昵地摸了摸她脑袋:“不用担心。”
凌晨两点,整个学园都在沉睡。A区教学楼二楼废弃教室亮起一盏煤油灯。
氲姿、吉瑞和耀夜坐在煤油灯的光亮里,椭球形灯光就像保护罩一样隔绝了他们外面未知的,空旷的黑暗。
氲姿低头认错:“对不起。”
吉瑞一挑眉看向耀夜:“我就知道你专挑弱鸡下手。”
耀夜背靠着墙,做了个“请”的手势:“坦白从宽,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们说说话。”
“你肯定猜测我们犯事了吧,但是没有难么简单。”吉瑞停住,没有人接话。这段空白留得很沉重。
吉瑞平常不是做鬼脸就是痞气地笑,难得表情凝重。
耀夜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坐直身体,认真地看着他。
“你怀疑过这个世界吗?”氲姿歪头,睁大眼睛,散发出翡翠般的神秘感。
“喂你这范围太大了。”吉瑞伸手把她的脑袋推正。
“昨天下午我们本要去B区的,但在小树林里面,你知道的吧,A区通往B区的那个,走着走着我们竟然到了学园外!连土墙都没见着。”
啊?耀夜一脸惊愕。生活在学园13年他不可能不清楚建筑的布局和构造,在他脑海里随时就能构建出模型图,可以说出任何一个房间的位置。走过那片小树林只会出现三种情况:A区,B区,土墙。
“有看到土墙残骸吗?或者触碰过什么机关?”他认为若不是障碍物土墙被拆了,只能是空间转移的问题,比如由机关启动地下通道。
吉瑞摆手:“别打断我,这个待会说,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儿呢。”
吉瑞简要把外出遭遇怪物,偷听老师对话的事概述了一遍。耀夜懵了一会儿,摸着下巴。他先考虑了吉瑞他们所说内容的真实性。
太能编了。
“真有这事?”耀夜狐疑地盯着他,吉瑞迎上耀夜的眼睛,风灯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眸。吉瑞是个没耐心的人,如果是玩笑的话,按以往耀夜这么盯着他就表示已经败露了,他会豁达一笑结束这场恶作剧,但从离开宿舍到现在他一直保持着警惕,严肃得不像他。
耀夜感到额角渗出冷汗。
于是耀夜转向氲姿:“你确定不是做梦或者产生幻觉?”
氲姿看向吉瑞,吉瑞抛白眼:“哪有两个人一起梦游的?”
“我暂时相信你们。”耀夜用力揉揉脸让自己保持镇定:“根据你们所说,我们的世界观大部分都是错的。那咱们来探讨一下我们所知道的信息。”
“3073年默州生化工厂发生爆炸,导致大部分动植物受到感染,以至于对人类生活造成威胁。人类政府开辟了多个战区和据点,把孩子们统一安置在众学园保护和教育,等年满14周岁后升入高等学园,成年后按能力分配进战场和工厂。”
“假设这些消息是正确的,接着我们的推测。问题一,人类政府的目的。问题二,学园到底是什么机构。”他伸出两根手指。
“有一点吉瑞没提到。”氲姿突然打断:“森林里遇到的怪物长着人类的脑袋。虽然它已经腐烂了但头骨不会变,我在图书馆里的医学书上看到过。它多半和人类有关系。”
她停住,看看耀夜又看看吉瑞,似乎在等他们回应。因为偏离了耀夜刚才的话题,跳跃性比较大,两人一脸懵逼地看着她。
氲姿只好接着道:“老师说变异的有植物和动物,从没有提到人类。实际上,人类只是种毛发较少的动物。”
“人类也会受到感染变异。”
“没错。变异体的出现会在伦理和道德上会引发争议,甚至战争。”耀夜赞同。他摸着下巴,心中隐约想到什么,但那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幻象,抓摸不着。
“老师们还把我们称为……试验品。”氲姿补充。
煤油灯的火焰滋啦作响,破损的书桌和废弃的椅子杂乱叠加在一起,投下狰狞的影子。
一连串的寒意逼得耀夜喘不过气。
都串起来了,学园的阴谋。
吉瑞和氲姿对视一眼,眼中闪烁着恐惧。
“学园应该是类似于培养和研究机构,收入我们这种介于人类与变异体之间的怪物,当成实验品研究,不满意的直接杀死,符合要求的送出去派其他用处。”很痛苦,耀夜已经完全相信了。
“简直是犯罪!这么久了人类政府难道没有发现?为什么不来救我们?”吉瑞说。
“政府的目的是消灭变异体。如果我猜的不错,学园背后就是人类政府在撑腰。你说他们认可我们是人吗?”
三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夜风刮过,那扇松动的门彭彭作响,风灯里火苗狠狠摇了一下。
“呵,什么美好的学校生活,都是谎言。”耀夜仰头,看着破损映着水渍的水泥天花板,像是遥望他们灰色的未来。
“算了,悲观者是最没用的,眼下最重要的是逃跑。我们商量了一下午。”吉瑞看了眼窗外,小声说。
“那你们的计划是?”
“AB区那片小树林当它是通道,好好利用。通过它,分批把武器,食物、避寒物资搬到学园外的森林,然后在某天夜里A区先逃跑,当老师去别处找我们时帮助其他区逃走。”
“我们也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反正在外面自由。”吉瑞补充。
“外面情况怎么应对?”
“哦哦我知道!”氲姿举手:“我们在森林建个防御基地,人员到齐后逃到安全的地方。”
“完美!”吉瑞翘起拇指。
耀夜摇摇头,很无奈地看着他们,就像看两个傻子。
“哎呦!”氲姿和吉瑞捂着头。耀夜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板栗。
“我说你们两个也不知谁跟着谁疯,预测和战略都没有就开始瞎搞。”耀夜扶额。
“而且,你们已经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