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位昏迷的少女安置在一间精雅的客房,仰若把自己出嫁带的新衣裳给她换上,并且为她梳洗干净。
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她身子其实并无大碍,只是一些瘀青和擦伤,昏迷不醒只是因为身子多日未进食太虚所致。只是,她的体质有些奇怪,一时之间她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若儿,听说你带了个人回来。”晨风推门而入,忐忑的心终于安定。
“少爷。”鹊儿恭敬地叫道。
晨风颌首,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床边的妻子走去。
“夫君。”仰若抬头扬唇一笑,如熙阳般温暖人心。
中午她们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得以回庄的。是鹊儿先行下山找到延康别馆,带人回来把摔伤的她和这位姑娘一起送下山的。按理说,忙得连午膳都没吃的她此刻应该狼狈非常,但她,却仍是那么的优雅,美丽动人。
“就是这一位……”余下的话竟卡在喉间吞吐不出,走至床边的他仿遭雷击,无法置信地望着躺在床上的人。
“夫君,你怎么啦?”仰若看出异状,关心地询问。
“若儿,你说!她怎么啦?严不严重、严不严重?!”他倏然激动地摇晃着她的肩,也没注意到自己是否弄疼了她。
“夫君,放开我好吗?你抓痛我了。”仰若痛蹙了眉峰,心里某些东西已察觉到不寻常的氛围,并且悄悄下沉。
“姑爷,你这是干什么?!”鹊儿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爱妻如命的激狂男人。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晨风猛然松手,并且暗自斥责着自己该死的行为。
“若儿,对不起!原谅我的粗鲁!”他无限愧疚地低喃。“我……她……瑶儿……我……我只是太担心……”紊乱的心拼凑不出完整的语意,他,乱了分寸!
“你认识她?而且还很熟?”仰若屏住气息问道,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但孰不知,自己的心里早已有了肯定的答案。
鹰眸愧疚地锁在她娇柔的身上,意识到将一切摊开的时候到了。他从未想过要瞒她,只是总想找到一个适当的时机再说,但他从未想过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告知一切,他以为,会在两人白发苍苍之时,执子之手漫步晨昏,而他会在闲谈间告诉妻子,他曾经爱过一个人。
“她……她是……”
“嗯……”床上的人儿发出一声细弱的低叹。
这一微细的低叹令两人愕然回首。
晨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床榻坐落而下,“瑶儿,你还好吗?”
羽扇般的黑睫缓缓抬起,对光线的不适应令她几度眯了双眼,终于,她看到了他!
“风哥,我不是在做梦吧?”触眼的竟是她朝思暮想的人,是上天听到她的祷告了吗?
“不是。是若儿将你救回来的。”晨风移开身子,让坐在床边椅子上的仰若得以让莫瑶所见。
一直知道他保留了部分的自己,也曾猜想他心中或许早有所爱,而今,这一切已经太明缭了。心,像在瞬间结成尖锐刺人的冰,一股寒意由背脊窜上脑袋。此刻,仰若听到自己心碎的清脆声响。
原来,人碎也是有声的。
似乎听不见外界一丝声响,世界变得静寂可怕,茫茫的一片,为何只有自己的孤独与心伤?
“若儿,过来见见瑶儿吧。”一味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晨风没发觉到仰若惨白的脸色与异常。
“咚”地一声,一切又回到可怕的现实中。更可怕的是她听见了夫君召唤的声音。
强硬地将欲呼则下的泪逼回喉间,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仰若用力在抵住床面撑站起来,巧妙地掩饰自己的微跋。
“小姐!”鹊儿惊呼,快步地朝小姐走去。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好!瑶儿姑娘。”她笑着轻点螓首,即使这笑对于她来说撑得有多么地不容易,她依旧仪态万千!
肤若凝脂、容若芙叶,丽质倩兮,美目盼兮。
好美、好美的女子,脱俗的出众气质尽是灵气,她不像是俗世中的一份子,竟更像是个坠落凡间的精灵。
莫瑶惊叹于人间有此等绝色,颇为自信的容颜在她面前尽见形秽,更难得的是她的那份真。
她,占尽了女人所能拥有的一切!
而她,也大略猜得出她的身份。
被褥下的纤指抓得死紧,而那张美丽的脸上的笑容却无懈可击,“若儿姐姐,谢谢你救了我!”莫瑶想起身却叫晨风按下,“你身子还虚弱,先躺着吧。”
小手死死地绞着衣袖,右膝盖的痛似乎在此刻更加尖锐,百种煎熬和苦涩在她喉间流窜。
一日光阴,她的丈夫便将所有的关怀还给另一个女人。
她感到一种濒临的崩溃。
天在旋,地在转,似乎找不到明朗的焦距,身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到最后,她竟全都看不见了,无边的黑暗随之袭来。
“小姐……”
多么温暖感觉!
这里是哪里?
夫君,你会讨厌我吗?
小傻瓜!当然不会,我怎么可能会讨厌这么温柔善良的你?
若儿总是这般的易羞呀!
若儿不该总是这么杞人忧天。
我不后悔!
今生我决不负你!
这是真的吗?她开心至极,绽放着最美的笑容朝他奔去,而他本是带笑的俊颜却是瞬间变色,他凌厉地瞪视着她,倏然转身,搂着另一个女人往她相反的方向而去。
“夫君!夫君……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若儿!若儿……”
“啊!”从梦魇中脱逃出来的仰若冷汗涔涔,惊惶地起身缩到角落里。
“若儿,只是一个梦而已,别怕!”晨风心疼地将她抱在怀中给予安慰。“真是一个小傻瓜,教一个梦给吓成这样。”话语间有着连自己都不察觉的心疼。
只是一个梦?这个怀抱是一个由她自己幻想出来的梦?
是梦,那就把这个温暖的臂弯借给她一会儿吧。
晨风两道剑眉纠结成一团,伸出长袖为她擦拭去布满她额间的冷汗,她突然的昏倒实在教他措手不及。
“这梦好真实喔!夫君抱着我的感觉就像是真的一样。”
“我的好若儿,现下你可是真真实实地抱着我呀,不是在作梦。”晨风失笑。
仰若惊跳开那个不再属于自己的港湾。不料,触动膝盖上的伤痛,令她轻吟出声。“啊!”
“唉,都快做娘亲的人了,怎还是这么不小心?”
“娘亲?”他知道了?而他此刻的关心亦只因她怀有了万俟家的嫡子吗?
倏地,她轻笑,笑得眼泪夺眶而出。这本是她要给他的惊喜呀,他反倒给了她一个更大的惊喜。
“你不知?”晨风惊愕地睁大了眼,深谙医术的她不知自己怀孕了吗?
知?她该知道什么吗?
知他真的另有所爱?而她,在命运的安排下,由她自己亲手送到他手里吗?
看着她空洞迷茫的双眼,无神在盯视着某一方,晨风心下一惊,“若儿,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没事。”回避他关心的眸,不愿触及那令她心伤的温柔。
拨开她垂落的发丝,“肚子饿了吧?我让厨房那边把饭送来,现在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小口小口地吃了,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可得努力多吃点,嗯?”她太瘦了,他怕这样的她承受不住生育之苦。
仰若苦涩地笑开,抿唇不语。
表面平静无异,心却沉到了谷底。他的关心当真只是为了他们的孩子?
现下她只想着那个瑶儿姑娘,那个夫君心之所系的女子,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要回属于自己的男人吗?那她又该怎样呢?她当真放得了手?
“瑶儿姑娘……你不去照顾她吗?”
“我已命人好好照顾她了,等你乖乖把饭吃好,我再去看她。”他笑着轻刮了下她的粉颊。
仰若闻言微诧,大眼一瞬也不眨地望着他。
“瑶儿姑娘吃饭了吗?”
“若儿,瑶儿她姓莫,单名一个瑶字,以后你同我一样叫她瑶儿就好了,不用那么客气的。”晨风和笑地说。
勿须怀疑,此刻他的心情十分不错,由此笑容满面。
那是因为莫瑶吧?
直至他盯着她把饭吃完后去看望莫瑶,仰若才敢把压抑已久的哭意释放出来。
“瑶儿,你身子尚虚,快躺下。”
“风哥,我没事的。我只是饿了几顿,根本不碍事的。”莫瑶对于晨风的关心感受到一阵窃喜。
“说到这,你得告诉我,你怎会落得这般狼狈?春玲呢?”春玲是莫瑶的贴身丫环。
晨风在椅上坐定,打算把一切弄个明白。
莫瑶微低螓首,脸上羞红一片,“自从去年一别,你就再也没有去看望过我,我一直在等你。结果,等到了你成亲的消息,我就想来问你是否真有此事,可是半路上遇到了山贼,春玲为了保护我而反抗被他们杀了!”说到这,她无法自抑地痛哭出声,“我身上的银子也全让他们给劫走了,后来我就一直走,直到我不小心滚落涯边教那位若儿姐姐给救了回来。”
方抬眸,对上的是一双幽深难懂的眸,星眸上的两道剑眉几乎纠缩在一道了。
莫瑶心漏一拍,有种不安的感觉腾升而上。
她哭得如此伤心,他为何还能如此安静地坐着?他不再喜欢她了吗?
索性将心一横,“风哥,你能告诉我那位若儿姐姐是谁吗?”她问得小心,心跳却变得更加急遽。
晨风不禁将眉锁得更紧,看向那个急于知道答案的人儿。
“若儿……”他犹豫地略了一停顿,“是我五月前娶进门的妻子。”语毕,他豁然开朗,沉甸的心轻松了不少。
莫瑶不愿置信地瞠大了眼,心仿佛跌进无底冰谷。
忆想此刻为他孕育孩子的娇妻,他不自禁泛起一抹柔笑。
而她,觉得异常刺眼。
“你爱她?”她定定地望着他。
“有一天会的。”他说给她听,要她别再将心放在他身上。“你还是好好歇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说完,他起身举步走去。
有一天会?
忽然,莫瑶霍然笑开,那她还是有机会再挽回他的心。念及此,她安心地重新躺下闭眸安睡。
凉夜如水,满天的星斗嵌在黝黑的夜幕上,俏皮地眨着眼,无视人间的醉轩欢愁。
一道修长的身影独自伫立廊檐下,微微地仰头,失神地凝望着浩瀚星空。
唉!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自那薄唇倾吐而出。
无尽苍穹幻化成两端,一边浮现着瑶儿娇美的脸庞,一边则浮现着若儿那泛着浅浅笑意的绝美丽颜。
紊乱不已的心,少了工作的麻痹,在这夜静更深之时更为鲜明。原已平静的心湖,因瑶儿的出现更搅得混乱不已。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两全?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伤害她们任何一人。只是,这当真可能办到吗?
他不是不知道瑶儿对他的情意,只是早在他发下毒誓之时便已无以为报了!所幸,他还未曾真正回应她的情便已抽身,他以为随着时间的沉淀,她的情意便会淡下来!他也以为,一年过去,她应已看开他的无心追逐,想不到他还是错估了她的执着,想不到她还是寻来了!
他不知自己对瑶儿到底还有怎样的想念,曾经他以为自己是深爱着她的,可是如今他却已然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