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陈洽来到颖阴荀家,接待的是八龙之一的荀焘,且说八龙,皆荀淑子也,八龙今剩其三,焘爽肃也。荀焘字慈光,当世颖阴荀氏家主,后随一青年曰悦,一青年曰彧,荀家有薄资,以为荀子之后。
陈洽作揖,陈睿陪礼,洽曰:“慈光近来可好,家中无事否?”
荀焘苦笑回曰:“十年以来,兄长小弟先后辞世,老母也离世甚久,现今陛下宠信官宦,世道不平,弟爽以祸避难于汉中。”焘转头看向陈睿,示意陈洽:“这位是?”
陈洽抚陈睿肩,曰:“此乃叔父之子,吾贤弟睿也,今幼家贫无人,故来此投奔吾父。”
陈睿再作揖,曰:“表兄,余家贫,特来此访,烦请兄长多多海涵。”
荀焘欣然同意,并盛情邀请兄弟二人在此多歇,以论学谈经,陈睿也是求之不得,便拉了拉陈洽衣服,示意他同意,荀焘笑了笑,陈洽无奈便同意多住。
次日,众人于后山竹林内朝食,以煮清茶酢以油盐,陈睿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煮茶法,于是劝道:“二位兄长,余常观烹茶法皆就以盐油增香,殊不知茶自以独香,余幼时家贫,父从山中采清茶佐以山泉煮茶,余以为清,香,润。今者熟读诗经,诸位海涵,余以陋诗表之。”
“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风雨。
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颠崖受辛苦。
便为谏议问苍生,到头还得苏息否?”
陈洽,荀焘,荀悦,荀彧具以为妙,彧异之,于是取一撮以后山清泉煮之。清香四溢,淡雅具存,中澹闲洁,韵高致静。彧以品之,曰:“此法甚妙,则非遑遽之时可得而好尚矣,唯有君子者才与之相配。”
陈睿又说:“余常闻茶之味清,而性易移,藏法喜温燥而恶冷湿,喜清凉而恶郁蒸,宜清触而忌香惹。不应以油腻重味而佐之,说句不好听的话,以八角盐油佐之者,从口味嘴巴看就失君子之风,乃与莽夫无异。”
荀彧深以为然,说:“叔父说的对,茶应具有茶意。”
“别叫叔父了,我们各论各的,我才九岁,看上去你比我大上很多。我呼你为文若,你直呼我陈睿就行,不然我也很为难的,我这么小当不起父这个字。”陈睿笑着劝说荀彧和荀悦,荀悦深受其父的影响,固执的要求尊古礼,而荀彧就比较随和开朗。
在没有尊称的情况下,陈睿很快就与荀彧相熟,陈睿前世比较喜欢长笛并且很能熟练的吹奏,于是荀彧取来一根长笛,陈睿便即兴演奏最拿手的清心普善咒(笑傲江湖琴箫合奏)。在听了一遍之后,荀彧在旁边石桌上架起一张筝,就像前世的曲洋和刘正风。
荀焘众人乐到:“好比是伯牙和钟子期啊,哈哈。”
一曲终了,陈洽问道:“原来贤弟还善乐啊,果真是神童。”
“哦豁,这乃我幼时父亲携我上山砍柴闲暇之作,家父还自制了一根,可惜没好好保存,乃至今日无思人之物。”陈睿露出哀思的眼神,荀彧安慰道:“斯人已逝,尊驾也不想你难过。”
荀焘看向陈洽,“刚刚伯方所言,贤弟还有何绝活儿?”陈洽呵呵一笑:“家弟有博闻强记之能,殊不知月初还是一不识字的蒙童,现今熟读诸儒家典籍,通背春秋。”“哦?贤弟竟也如此,吾侄仲豫(荀悦)也如此有过目不忘之能,小侄文若亦有强记之此啊。”荀焘哈哈大笑,大喜,建议陈睿荀彧二人以私人关系结拜,自以平辈论交。
自此留居十日以求佳期设案结拜。
......
夏四月,十日。
荀焘设案,荀彧陈睿结拜,辰时。
众人备下牛首马首羊首等项,设香,案。荀彧陈睿焚香而拜曰:“黄天在上厚土自下,念荀彧陈睿,虽为异姓,既已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誓毕。祭罢天地,复宰牛设酒,聚同乡好友以贺,观之,有列名士。
士人聚后山,以陈睿荐流水曲觞而娱,更论时势,酒至酣时,更是俊杰风采,各显诗篇。后人诗云:山不谓高无仙妙,水不道深不潜龙,滚滚长流东逝水,浪淘不尽英俊杰。
曲终人静,荀彧正看着春秋,陈睿推了推他,问:“文若可有听说颍阳有陶姓的良匠?我有一块奇铁,想打一柄剑于此防身,谓此时势难料,朝廷晦暗,又有蛇蟠于殿,灾难不断,雌鸡化雄,黑气涂殿,罢免良臣,难说没危险呐。”
荀彧收起书本,好笑的看着陈睿,“你呀你呀,吾等士人当以微言大义令邪道退散,若真是到了舍生取义的时候,自当引刀往矣,又有什么怕的,大丈夫竟如此畏首畏尾啊?”陈睿反驳道:“什么畏首畏尾?子有曰,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孟子也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梏桎死者,非正命也。我们身处围墙自然要有庇护,别啰嗦了,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名匠?”
荀彧笑了,“你可真能辩,我还没说几句,你就辩我四五句。好吧好吧,好像是有这样一个人,好像听徐福说,刚好搬去了长社,长社侠风愈烈,估计那边生意好。不过高祖有曰,既有良铁,当分一杯羹,给我也整一个。”
陈睿称是,“自然,我们都结拜了,自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荀彧抚掌大笑:“你可真是妙语连连,好一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荀彧思索了一会,又说:“睿哥儿,你应该还没蒙师吧,你可以拜我叔父为蒙师,然后让他给你推荐一个老师,我最近也有想游学的想法。”陈睿当然同意。“当是如此,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听了这句话,荀彧眼睛一亮,“这句话说的好,现在就是我的求学铭言(暂时没有名言的说法)。”荀彧到现在,心里已经去掉了对陈睿年龄的小瞧,正视他。
于是,荀彧正襟危坐,陈睿见如此念叨:怎么这时候的人总喜欢坐而论道?
陈睿也正襟危坐,双手握拳置于大腿上。荀彧问曰:“睿哥儿对当今天下局势如何看?”
陈睿答曰:“当今时局不明,以余之观,自高祖以来至此三百六十余年,自是国运亨通,但也至此,观以上古至汉,天下大势。”天降大雨,电闪雷鸣,盖过了陈睿的声音。
陈睿抬头看了看天,心跳渐渐平稳,目光明朗,提高了自己的声音,续曰:“天下大势,自造人以来,必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突然升高的声音,合着突然的雷鸣,吓得荀彧一激灵,可大势已至,荀彧无奈续曰:“何以?”
陈睿答曰:“先世有大神造人,人族由二水而分,由是人皇灭九黎以一统华夏,自周以来国运七百余年,是以七国纷争,争雄称霸,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至此已有三百六十余年,正和周天之数。先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及先帝崩,陛下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共相辅佐。时有宦官曹节等弄权,窦武、陈蕃谋诛之,机事不密,反为所害,中涓自此愈横。”
陈睿续曰:“由此,天降大难于我汉,自是国运不明,百姓得难之时,必有奸人乱政,故余有此想。”
雨停了,只剩闷雷声声。
荀彧再正直身体,问曰:“若是天下乱世,汝当如何?”
陈睿对曰:“若是天下大乱,必有英雄跃出于水面,余当助之,以和乱世,并以正策御天下万民,成立功也;若无英豪,问文若,余当此英豪乎?”
荀彧肃穆答曰:“大丈夫也,当是如此。”
......
次日,荀彧在席上讲明了自己要游学的念想,并和诸君讲陈睿必非等闲之辈。陈睿也借此机会,拜荀焘为蒙师,递交束脩六礼。
当日,荀焘也知晓了昨晚二人的论道,于是写了推荐信,荀焘告诉陈睿,公羊大儒何休正隐居在颍川,趁着荀彧游学,二人可顺便找何休。
二人当即整理行装,临走之时,陈群从许县赶上来,应叔父洽之建议,要求一起游学,于是三人出发,开始游学之路。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于此同时,朝中有二宦官名王甫,名曹节,二人之奸恶,为众士人唾之。
王甫,曹节等人奸邪暴虐,玩弄权职,朝廷内外都是他的眼线手柄,太尉段熲趋炎赴会迎合顺从他们。曹节,王甫的父兄子弟分别担任九卿,校尉,州牧,郡太守,县令等要职,几乎遍布全国,所在之处,贪污暴戾。王甫的养子王吉担任沛国的国相,尤其残酷,但凡是要杀人,就把分尸后的尸体放在囚车上,张贴罪名,拉到属县宣示,到夏天时候尸体腐烂,就把绳子串联尸骨,游览一郡才肯罢休,看见的人都无不震惊恐惧。在位五年,杀的人过万。
又有一官,名阳球,是为酷吏,正直明法,以法家治事,所辖之地,治时可夜不闭户。此前,阳球做尚书令,从别人口中知晓王吉之事,气愤地大拍大腿,说:“如果有一天我阳球做了司隶校尉,他们必遭报应,那还轮得到这群宦官崽子视法纪于无物,还轮得到他们横行!”
现在,阳球迁任司隶校尉,随即上任。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