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缨一夜过得浑浑噩噩,陆衍在东宫中也是一夜未眠,如今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不仅是生死未卜的楚长缨究竟在何处,还有这阳广寒究竟藏到了哪里。
此时不能拖久,原本就是栽赃陷害,若是迟迟抓不到人,不能快速问斩,只怕按照陆淙这位褚阳君的性子,日后想拿捏他可就不太容易了。
陆衍眉头紧锁,眼中竟是阴鸷,房屋进来了个人,也是不知。陈思思拖着坠地大朵牡丹勾嵌碎玉的正红色宫装,步步生花。
“殿下……”,见着陆衍愁眉苦脸,陈思思也跟着愁苦起来,“你可是在为什么事儿烦心!?”她语气轻柔,说话时一腔吴侬软语,一双眼睛更是如坠满天繁星,星光点点。
陆衍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痴迷的抚上了这双眼睛,笑道,“不过是朝中之事,思思不必担心。”揉了揉陈思思的软骨小手,陆衍目光痴迷,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思思浅笑,微微红了脸,“殿下这般瞧着妾身做什么?”含羞带笑,莺声燕语。陆衍却是回了神,面色有些难堪尴尬。
不过他掩饰得极好,并未让人发觉,而是笑意连连,“本殿觉得思思的眼睛好看,似撞入满天星辰里。”
思思抿唇一笑,忙将手抽开,让宫女递了一个食盒过来,陆衍瞧着出声问道,“做了新食?”
陈思思点点头,“近日,妾身回了趟府中,可巧儿家中新招了厨娘,做了这新食,妾身尝着不错,便也学着做来给殿下了。”她用调羹匀了一块,递到陆衍嘴边。
陆衍瞧了瞧,糕点稀碎,尚有鲜花的芳香,尝了一口,十分甜腻,他不爱吃甜食,不过眼下却是称赞道,“嗯!思思好手艺!色味双全,本殿欢喜!”
听到陆衍这话,陈思思也是眉开眼笑,娇声道,“殿下喜欢就好,往后妾身多做些送来。”陈思思还想给他捏一块,却被拦了下来,柔声道,“饱了,晚饭多吃了些。”
陈思思的手有些僵,不过随即放下,将食盒收拾了,递还给宫女,“不如,妾身去给殿下泡壶茶吧!饭后消食再好不过了。”
陆衍温柔的看着她,“好。我就在这儿看奏折,你且去。”
陈思思点了点头,十分欢喜,行了个礼,福身退了出去,待门关上,她身边跟着的宫女顿时,眉开眼笑,“娘娘,殿下对您可真好。眼下宫中除去两位姨娘,你可是殿下放在心尖尖上儿的人”
被贴身的宫女一打趣,陈思思面上一红,提了脚速,“瞎说什么呢。”虽是责备,陈思思心里跟摸了蜜儿一样甜。
宫女掩唇偷笑,连忙给上了自己主子,脚步生风,确定陈思思走远后,陆衍才从暗匣里取出一幅画,将画展至一半,露出半双眼睛,那双眼睛极美,黑黝黝的眼珠像是夜里最亮的星辰,紧紧一眼就能让人呼吸一滞。
陆衍伸手去碰画上的眼睛,一半痴迷一半懊悔,手指微颤着,陆衍意外的却想到了另一双眼睛,也是黑白分明,璀如明珠。
手指一弯,隐在暗处的人就走了出来,他叫大壮,本名庄棣。是跟在陆衍身边的暗卫,方才也一直近身伺候着。
陈思思的一言一行,都被盯着。现下被唤了出来,见着了光,也是一面阴鸷,很难同大壮这个名儿联系起来,偏生陆衍唤得顺口。
“大壮,你去查查褚阳君身边的那个女人。务必弄清楚她的来历。”
“是。”庄棣面不改色,唯有陆衍却是一副好心情,方才担心的事儿也不担心了。虽不至于担心自己家主子美色当前误事,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主子,那阳广寒之事……”
陆衍心情颇好,摆了摆手,示意庄棣不必多说,庄棣只好悻悻闭嘴,陆衍却是想着,如真是她,放一个阳广寒又如何,如今他已握兵权,大赦天下也可。
庄棣不知陆衍心中所想,抱拳离去,不多片刻,门口就传来了通报声,将画卷收进了暗格,陆衍方恢复方才的俊朗丰神,似笑非笑。
陈思思端着茶水进来,陪着陆衍看了许久的奏折,有些困顿,陆衍瞧见了她打哈欠,放下手中的奏折,一双黑漉漉眼睛对着陈思思,“累了?”
陈思思面色酡红,被陆衍盯得有些不自在,还是捏了捏手帕,小声说道,“妾身不累,今夜若是殿下允许,妾身想留在……”
陆衍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将她身子扶正,似乎在心疼她,“我还有好些公务处理,你先回去吧,往后我在抽时间陪你。”陆衍语气温柔,更是替陈思思揉了揉眉眼,“累了吧?”
“妾身……”,陈思思顿了顿,任由陆衍替她揉按,只好讲话放下,“妾身累了。”
“嗯。”,陆衍停下,唤了一个嬷嬷进来,“送侧妃回房。”闻声,伺候的嬷嬷便几个跨步走近,行了行礼。
瞧着陆衍仍然笑意连连,陈思思眸光有些暗淡,不过她生性恭谦,也不多驳悖。
陆衍看着陈思思的背影远去,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冒着热气的茶水,呷了一口,苦涩入味,才复批阅起奏折。
陈思思回到了自己的殿宇中,心下走神,跌了一下,贴身的宫女急忙扶住,面露担忧,“娘娘……”
“我没事。”陈思思语气哽咽,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几分我见犹怜,宫女见了气急,忙道,“这太子殿下是怎么回事!我家姑娘堂堂正四平官员的女儿,是他明媒正娶,娶回来的,怎生无礼对我家姑娘!”
陈思思扯了扯宫女的衣袖,“碧儿,胡说什么!太子殿下娶我,是我天大的福分!”
碧儿见陈思思面露伤怀,心里护主,更是口无遮拦,“姑娘,您就是太善良了!任凭太子殿下欺负您,您是老爷的掌上明珠,您又何妨去信一封,保不齐太子殿下会对您好几分。”
陈思思摇了摇头,拉住碧儿,“殿下对我很好,我宠名在外,吃穿住行皆是上品,殿下何时亏待过我?我如何能写信给爹爹告状!”
碧儿一想,太子殿下对自家姑娘的确是好,可是……可是不像夫妻。碧儿还想说什么,陈思思推说累了,只好作罢。
简单梳理,陈思思躺在床榻,却是眼泪纵横,思及过往一切,陈思思孤枕难眠,表面殿下对她是很好,可是她也感觉到殿下的心不在她这。
原本以为,她待他好,有一天他也会倾心与她,可是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他从未让她侍寝,就连洞房花烛夜那天晚上,也是烂醉如泥。
陈思思心中苦楚,若是让旁人知道她嫁过来一个月有余还是处子之身,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泪水难决堤,玉枕夜凉。紧了紧拳头,陈思思只好规劝自己,莫要多想。
抬手抚上自己的眼睛,想到那人如同春水一般的温柔,陈思思舒了一口气,心事重重地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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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楚长缨才缓缓醒了,额间火辣,头脑如同灌水一半,昏昏沉沉,伸手试了试体温,好在已经不烧,她半吊的心才放下了。
这鬼门关,她也算走过一朝了。如今的她,惜命得很,环视了一下四周,破旧不堪。阳光照来,浮起一片灰尘,楚长缨邹了邹眉。
强压着身子,走到门边,奈何前日失血过多,昨日有又感染风寒,现下无力,只得靠着门喘粗气。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让楚长缨微恼,她堂堂正正的一个将军,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眼皮子抬不起,恍恍惚惚间,她好像感觉身子一轻,睁开眼,见到的是陆淙冰刻般的脸。
“你蠢吗?”陆淙面露不虞,见到楚长缨浅笑,更是恼火,“笑什么!?”
楚长缨虚弱的靠在陆淙怀里,苍白的唇,紧抿,轻声道,“笑我……命不该绝。”
哼,陆淙冷哼,怒极反笑。
带着楚长缨回了正院,让医女给楚长缨瞧了瞧,才一脸阴鸷的走出门去,让人带了昨日那个嬷嬷过来。
那嬷嬷虽然嚣张,但一见这架势也明了几分,听见屋内传来楚长缨咳嗽的声音,更是大惊,面色皆失,连忙求饶,“君上,老奴知错了!”
陆淙踢了她一脚,“错在何处?”
嬷嬷瞬间被踢飞,陆淙是习武之人,这一脚不偏不倚,正中心口,那嬷嬷瞬间命丧黄泉。陆淙环视周遭,一众丫鬟皆是战战兢兢。
这位褚阳君待下人素来谦和,很多时候丫鬟们争风吃醋,偷去财务,都是睁一眼闭只眼,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大开杀戒。
府中人都知,屋里头这位,无论将来是不是君夫人,都不可怠慢。
一出杀一儆百的戏,做的密不透风,楚长缨瞧着陆淙黑脸进门,也颇觉好笑,“你不必如此,为我折损一人,不值。”
陆淙看她勉强欢笑,冷冷道,“本君从不知你这般,自作多情。”又冷冷的瞧了她的伤口,因为没有处理好而发炎,“我可救你一次,但并非次次都能救你,拿自己做筹码,也得看有没有那个价值。”
楚长缨被他说得一怔,随即想到,他这番不悦,应当不是为她,而是不喜有人僭越,违背他的命令,垂下眼睑,楚长缨并无半点难过。
“主上,说的是。”
陆淙瞧她一副可怜兮兮,也不知自己心里为何突生烦乱,“我要去临阳一趟,少则数日,多则一月。你在此处好生休养。”想了想,特别叮嘱,“阳广寒的事,我自行处理,你不必插手。”
“你不常回京,也京中贵女不熟,不妨用这段时间,熟悉了解。”
陆淙瞥了瞥楚长缨,见她倒是听得认真,面色才缓和几分,想着她伤好之后,定是休闲不住,复道,“我倒是送你一块牌令,可到城外驻兵地走走。”
听到此,楚长缨低着的头一抬,眼底闪烁,“此话当真?”她是万万不敢想,陆淙允许她到军中去,十分欢喜。
她原本想,要怎么才能接触到,未料这般容易,陆淙垂眸,瞧见了楚长缨的欢喜,嘴角不禁意也是轻勾。
“多谢主上了。”,楚长缨起身抱拳一鞠,豪情万丈,眼下她眉眼含笑,更似明月弯弯。陆淙摆了摆手,心神微乱,“你好生休息。”
楚长缨点了点头,陆淙才退出门去,楚长缨心中欢喜,陆淙随后又派了几个丫头了任她挑选,楚长缨想了想,找了府上的管家,点名要了那个被她调戏的小丫鬟。
小丫头战战兢兢,身子巍巍颤颤,早间已经听到陆淙冲冠一怒为红颜,打死了侍候府上多年的嬷嬷,更是心惊。
楚长缨心情大好,瞧着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儿?”
“奴婢环儿”,小丫头虽然胆小,回话却是不糊涂。楚长缨点了点头,颇为欣赏,“环肥燕瘦,你也不胖啊,为何唤作小环?”
她有心逗弄。小丫头也恭恭敬敬,“这是府上年老的嬷嬷取得,说是喜庆。”
“哦,原是如此。”楚长缨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先前她还想,陆淙品味也不至于这么差,原来他倒是偷懒,一切都由府上管家做主。
楚长缨浅笑,裙角涟漪,辗转到小丫头身边低声细语,“我想让你做我的贴身侍女,你说你愿不愿。”
她挨的极紧,喷出的气息尽数落到小丫头耳边,果不其然,小丫头耳下通红一片,支支吾吾道,“奴……奴婢愿意。”
“哈哈哈……好极!”楚长缨心情大好,扶着小丫头起来,“我为你重新取名吧,你原些本名叫什么!?”
小丫头回道,“进府之前,奴婢在东陵县主那儿伺候,叫做冬菊。”
楚长缨细细品味,冬菊……冬天生的菊花?“罢了,你随我身边,便取一长字,余生安宁,长宁可好!?”
小丫头欢喜,俯首拜了又拜,“多谢姑娘。”
收了一人,楚长缨也是喜上心头,招呼着小丫头给自己做了几件小事,心头颇为怪异,使唤人的感觉,十分陌生。
不稍片刻,楚长缨就收到了陆淙送来的东西,一块黑色的令牌,上面刻了一个字,淙。想了想应是他常用的,也好生收了起来。
“小丫头,你去让嬷嬷安排一下我的院子。”楚长缨挽唇,也觉的前景广阔,陆淙她猜不透,也不会刻意去猜,各取所需,也不愧疚。
倒是好极了。
自己收拾了东西,长宁就进来了,说是陆淙早已安排,自己的院子挨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