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淙扶着她起来,楚长缨却摇了摇头,“主上,是我对不起郡主!”话音娓娓动听,躲进了陆淙怀里,几分落泪。
翁平气急,更加不满。
陆淙斜视一眼,将楚长缨抱得更紧些,“这就是平安王府的待客之道!?”怒气几分,翁平被陆淙看得也是心里发毛。
平安王妃面色难堪,翁平却是倔强倨傲,不肯认输道歉半点,将别在腰间的玉佩一摔,“陆淙,我母亲怕你,我却不怕。”
“你若是不想娶我,那就试试!”翁片一吼,却见楚长缨惺惺落泪,更加气恼,指着楚长缨,“哼,你想娶她。做梦!”
陆淙冷笑,“郡主,可生厉害,能做的了我的主。只是,我不娶她,也不可能娶你。”
“除非,你愿为妾。”陆淙看着翁平,语气平淡,翁片咬牙切齿,陆淙又转眼看向楚长缨,“若是你,你可愿?”
听到他问话,楚长缨一怔。
为妾!?搁在以前,以他的性子想都别想。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她已经不再是什么掌上明珠,千金贵女了。
楚长缨眉间一挑,语气温柔,“只要陪在主上身边,我自然是愿意的。”
陆淙笑,“好极。”又转头去看铁青着脸的翁平,“既然如此,那本君就直说了,先前婚契,往后就此为止,稍后退还庚帖。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陌路相逢,福禄寿喜。”
见他轻飘飘就否定了自己,翁平更是胸腔中一股恶火撩拨,气得浑身颤抖,发髻上的步摇也因之巍巍荡荡。
陆淙不去看她,倒是拥着楚长缨拘了一礼,“打扰婶婶了。”
说完,陆淙一笑,仿若春风拂面,绒冬乍暖,楚长缨被他盯得呼吸一滞,西楚褚阳君极富美貌,她是知道的。
不过,他人前总是冰冷,况且对以前的楚长缨也是没有半分好脸色,故而楚长缨从未见过他这般暖如阳冬,一时迷了心神,面上也滚烫起来,火烧了一半。
待陆淙拉着楚长缨上了马车,才放开了她的手,手中那温润如玉的触感散去,楚长缨才堪堪恢复了理智,不过面红耳赤的,她也只好低头。
陆淙拿过锦帕擦了擦手,见着楚长缨安安静静的模样,一副可怜兮兮的女儿家模样,倒不似她以前张狂,灿烂如火。
“怎么,入戏太深?”陆淙心里有些麻麻,面上却如寒冬里的冰霜,眉眼深沉,薄唇紧抿。好像,同方才柔情万千,判若两人。
楚长缨听言稳了稳心神,“怎么会?”她抬头间,低眉浅笑,眼底星辉璀璨,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戏子无情,再入戏,也不会忘了身份。”
陆淙怔了怔,又是满身冰霜,瞧见楚长缨这副模样,眉间锁紧,“不愧是你。”
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嘲讽,楚长缨耸了耸肩,不甚在意,陆淙这人阴晴不定,做事诡谲多变,要猜他的心思,比登天还难。
况且,逢场作戏。楚长缨还不至于信任他,盟友之所以为盟友,是因为有共同的利益需求,只是楚长缨看不透陆淙。
行事多变,却对皇家极为恭敬衷心,可楚长缨要做的事不仅仅是为宁家平凡如此简单,她还要把宁家送上绝路的人,亲手送入无间地狱!
否则,她死也不安!
楚长缨愤恨,拳头握紧,忽而感到一个力道附在她的手上,一下子回神,回头对上陆淙那双审视的眼睛,笑的敷衍,“怎么了,主上?”
她语气温柔,尾声软软糯糯,好像有一把勾人的刷子,不经意间就足以玩弄人心。“无事。”陆淙有一刻心烦意乱,松开了手,退回自己的区域,闭目养神。
楚长缨笑笑,也没有戳穿他,只是她却是愣愣的有些走神,恐怕待到为宁家平反成功,她决意对付起那人时,她和面前此人,也会沦为敌人吧。
轻叹了口气,楚长缨并无半分愧疚,只是有点儿觉得,可怜了这张风光霁月的脸!?
陆淙双眼紧闭,温柔的逆光打在他如同刀削般轮廓分明的脸上,好似月亮从天而来,冷冷清清的气息,撩人心弦。
楚长缨呼吸一滞,急忙撇开头去,心下嘀咕,这张脸果然不能久看,生的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就算她被誉为京城绝美,也比不得过。
马车摇摇晃晃,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楚长缨才掀开马车的帘遮,看着窗外街景萧瑟,眉头不由得一皱,这不是回褚阳府的路。
刚想回头,却见陆淙也看了过来,神清气闲,解释道,“这是去皇宫的路,走的是偏道。”美目含光兮,流转娉婷。
楚长缨的心被凑过来的美颜吓得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好一会儿才回神,呆呆的的道,“哦”,慌忙放下了帘子,端正的坐着。
颇有些正襟危坐的姿态。
陆淙嘴角轻挽,“怕?”
“怎么可能!?”,楚长缨眉目微调,连忙否决,手心却是真真切切泌了一层薄薄的汗,握在掌心,湿濡濡的。
陆淙瞥了一眼,“我带你回府的消息已经传遍,又经平安王府这么一出,合该去说一声。”
听到他冷冷清清的嗓音,楚长缨低头应下,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她倒是不怕入宫,只是有些人,她不想见。
不过,应当也没有机会见到。
马车入了内殿,只能步行,楚长缨顺着陆淙的手弯腰而下,紧了紧面纱,跟在他身后,陆淙却是眉头一皱,楚长缨不知他何意。
刚想开口,陆淙手臂一伸,却是将她的面纱摘了下来,后儿收进了袖子里,楚长缨有些触不及防,他却道,“不用担心,往后也不用戴了。”
陆淙的手拂过她的眉眼,触感冰凉,楚长缨微躲,却见陆淙眼中轻微痴迷,一下收回了手,“走吧。”
“好。”楚长缨浅笑,不疑有他。
做戏罢了,她可不认为这堂堂褚阳君对她会有什么感情,虽然说他们是有过婚约,不过交集真的不多,若是交集,也只是战场上交过手。
很丢脸的,三次战役,她场场皆输。
收了心思,楚长缨迈着步子,同他一起走入殿内,绿意盎然,花团锦簇,紫藤萝爬满了支架,摇摇欲坠,院子中间架了一树秋千。
看起来十分雅致清新,楚长缨也大致了解,陆淙生母虽是先皇后,却因着先皇后早逝,便养在了黎妃名下。
而这位黎妃,虽说不是很受宠,不过却是恩赐源源不断,不温不火,如今也只有陆淙这么一个养子,不过陆淙出色,她倒是悠闲。
入了内殿,黎妃早已候着了,见到陆淙来,没有太多喜悦,也没有不悦,温和中也带着几分疏远,楚长缨眉头轻轻一皱。
有些看不清,黎妃招呼着陆淙和她一并坐下,吩咐人给他们上了一壶茶,见着楚长缨也是微微一怔,不过她掩饰的极快。
“来了?”黎妃呷了一口茶,手中佛珠滚动,陆淙行了一礼,“是,母妃。”
“你的事,我知道了。”没有太多铺垫,就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陆淙也面色不改,楚长缨心里却活络,实在是非同寻常。
有些发愣,黎妃却招了招手,楚长缨会意过去她身边伺候着,给她奉了奉茶水,“拜见黎妃娘娘。”
黎妃摆了摆手,又瞧了瞧她的模样,“生得倒是可人,明月姣姣,也不过如此罢。你叫什么名儿!?”
楚长缨低头,“民女楚渝,字归常。”
这话她可没说假,渝是她的名,长缨是她的字,不过她常年随父南北征战,京中儿女说起她都是楚长缨,因此她的本名,鲜有人知。
黎妃又问了几个问题,夸了几句,就让宫女带她下去了,和陆淙有话要说。
楚长缨也不担心,在能走的地方大摇大摆游荡起来,她鲜少回京,回京来住不到几日又要走,所以认识她的人除了个别,极少。
就算当今天子,站在她面前,也未必认得出来,所以楚长缨也是有恃无恐。
宫中她不太熟,转了几圈,有些无聊,就坐在亭中,细细想起阳广寒的事情,算来阳广寒也算她的姐夫,不过因着四姐楚绍华残害同宗族姐妹,才在嫁人后,与宁国公府断了关系。
万万想不到,这阳广寒竟然会是陆淙的麾下,如今阳县贪墨一事沸沸扬扬,于外人看来阳广寒不知何踪,留下孀妻弱子也算可怜。
楚长缨对这位庶四姐,没什么好感。不过,眼下,有血缘关系的人儿也是剩这么一个,自然多了几分难言的情愫。
楚绍华对她不错,每每回时,她也常替她说话,不过因着嫡庶身份,也亲近不了,后来那件事,她知道后,更是断绝了来往。
细细想着,金靴撞地的声音却是琳琅入耳,楚长缨回神,却见来人一身蟒袍,熠熠生辉。腰间铭配,随着脚步声一下一下。
楚长缨却是红了眼,想要回避,那人却是直直的迎了上了。清风朗月,皓月圣辉,当真算是天人模样,楚长缨却是连连后退。
身边的宫女扶了她一把,楚长缨低头。身形渐稳之后,才行了一礼,用宽袖遮着脸,只露半双眼睛,眼眸低垂。
“见过太子。”,楚长缨低头,眼下却是猩红一片,不敢抬头,陆衍见到那双眼睛,却是心神恍惚,刚想进一步。
楚长缨却是跪了下来,头伏地,贴得严严实实,“民女有罪,惊扰太子殿下。”
她声线颤抖,却是极力忍着,身边跟这的宫女也是瑟瑟发抖,陆衍顿时心生无趣,觉得是自己太过于紧张。
那人不死,却也不会明目张胆,再回到宫里来,毕竟自己就在这皇宫里,按着她的性子只报复他一个是不可能的,微微自嘲,陆衍才道,“起来吧。”
“本殿纯属路过。”说完,楚长缨也不起身,陆衍见她胆小如鼠,更加心烦,他原是听说褚阳君带了人儿进宫,才来看一眼。
未想,会是这种柔弱胆小的性子。
陆衍走了许久,楚长缨才抬头,额头因为用力而猩红一片,宫女见了大惊,忙拉抻着楚长缨起来,“姑娘,你的脸……!”
摆了摆手,楚长缨借力起身,方要抬步,陆淙就迎面走来,眉头紧锁,几个跨步到她身旁,“这是怎么?”
楚长缨平复了一下情绪,“烦劳主上担心了,无碍。”
顺手抹了抹额头,楚长缨眼底全是冰霜。陆淙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强求。也不顾旁人,就牵起了她的手,柔声细语,“走吧。”
楚长缨只是一怔,“好。”
一路出来,楚长缨有些走神,陆淙见她心不在焉,面上有些不悦,“往后故人会常常碰见,你若都是这般,我保不齐不会认出你来。”
面上一滞,楚长缨紧了紧拳头,低声道,“知晓了。”
回了褚阳府,陆淙不知发了脾气,丢下楚长缨冷不丁地不去管她,楚长缨无奈,只好顺便寻了一个嬷嬷,原先她住在偏院里养伤,现下到了正院,也不知该往哪儿去。
所谓前有狼后有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嬷嬷瞧了她一眼,本就不待见她,此时见陆淙与她怄气,更是耀武扬威,“院子倒是有,就怕装不下姑娘这尊大佛。”
楚长缨心力憔悴,无心去管辖,“有得睡就行。”
那嬷嬷冷哼一声,领着楚长缨往偏僻的地方走去,路上阴沉沉的,楚长缨只觉浑身滚烫,头脑也是昏沉沉的,只想快些休息。
脚步一停,那嬷嬷捏着帕子,“喏,到了。”楚长缨抬头看一方破旧不堪的院子,湿潮潮的,还结了些蜘蛛网。
知道那嬷嬷有心下马威,她也不计较,比这样更糟糕的情况,她都经历过。现下,她有什么担心和不满呢。
如此想着,楚长缨越发觉得昏厥,拜谢了一声,就进去了。一入殿内,鼻腔内全是灰蒙黏稠之感,不太舒畅。
楚长缨不管不顾,摸黑着寻了床榻,迷迷糊糊躺下,她也知晓自己这是破风感染了,奈何有心无力,只求熬的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