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缨没有多想,紧了紧手心的令牌,眉眼更甚几分喜悦。
晚间的时候,府上的人备了晚膳,楚长缨想着陆淙也帮了她许多,眉间有些柔和,让长宁去请了他来。
看着桌上好些山珍海味,金樽清酒,楚长缨竟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她自幼吃惯了军中粗粮,是很少这般铺张浪费的。
等了好一会,瞧着长宁还没回来,楚长缨眉头皱了皱,两人住处挨近,不过是传一句话的功夫,不会耽误这么多时间。
莫非那人不愿意前来?不过他不来也合乎情理,来了才是活见鬼……
正想着,门前突然传来掀帘子的声音,小丫头就弓着腰,战战兢兢的回来了,见她孤身一人,恐怕没请到那人。
楚长缨也不失望,不知怎的还松了一口气,反正也猜到了这个结果,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乳,低头吃了起来。
哪知在小丫头的眼里竟是委屈低头落泪的模样。长宁瞧着楚长缨这幅模样,想起自己去到君上院里时,伺候的嬷嬷说君上早就走了,也有些不忍解释,“姑娘……君上他……”
长宁话头一顿,又觉得君上未同姑娘道别就走,恐惹姑娘更加心忧,也不知要如何说,更是畏惧,又恐楚长缨罚她,一下子跪了下来。
楚长缨却是被她这个举动,吓得一把从板凳上站起来,眉头微促,不来就不来,莫非她以为没请到陆淙,所以害怕自己罚她?
“你莫怕,我不罚你。”楚长缨将长宁拉了起来,连忙缓声道,“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我不在乎的。”
小丫头却是泪雨连连,如今在长宁眼里,楚长缨的一切都是想要掩饰,原先她就畏惧楚长缨,如今听着话,更是泪如泉涌。
瞧着自己的丫头哭得一塔一塔的,楚长缨也有些不知所措,她是脾气大,杀过人,睚眦必报,可是也没长成凶神恶煞啊。
若是舞刀弄枪,楚长缨自然是不在话下,但是安慰人就这有些强人所难了。
清了清嗓子,楚长缨极为真挚的看着颤抖的小丫头,“别哭,我呢,不是个好人。但是也不会做一些无缘无故的事,你若对我好一分好,我便会十分来报,知道吧!?”
楚长缨拿着袖子替小丫头擦了擦脸,倒是小丫头有些受宠过惊,一双泪莹莹的眼睛对上了楚长缨的,“姑娘……”
擦完了眼泪,楚长缨见她稍微平缓,才有些心里石头落地的感觉,心想这安慰人的活,太难,和她这五大三粗的人不同,这小丫头又不经逗,恐怕以后还是正经些好。
楚长缨净了净手,又开始吃起来,她拿着筷子,咬了一块茄子,又问道,“你吃不吃?”
长宁抽抽搭搭地摇了摇头,奴婢没有和主子上桌一同用膳食的规矩,楚长缨又问了几下,见她坚持,才不去管她,自己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了之后,楚长缨道,“你明天陪我去个地方,悄悄弄一套男装来。”
长宁心头微惊,“姑娘要和君上出去吗?可是君上已经走了呀!?”
话头一停,长宁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又害怕看到楚长缨失望的目光,楚长缨却是一顿,陆淙走了?那么快?
怪不得长宁没有请到他,颇为无奈的看了看低眉顺眼的小丫头,长缨突然明白了,莫不是这丫头以为自己知道陆淙先走了,会暗自神伤,才有方才那些举动?
无奈一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小丫头,陆淙在她心里,只是盟友,无关乎情爱,转念一想,让人误会也不会不好,索性也就不说了。
思来想去,楚长缨还是购置了两套男装,天一亮,就带着长宁出去了,长宁看着自己身上的男装,有看了看身旁的楚长缨,微微有些脸红。
楚长缨生得就比一般女子高大,扮起男装,更是玉树临风,又因为练武不失刚硬,竟是比一般男子都还好看。
回头对上了长宁奇怪的眼神,楚长缨也有些糊涂,倒是后者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问道,“姑娘,这样可以吗……”她明显还有些担心,扯了扯身上宽大的衣服,只觉的别扭至极。
“没什么问题,相信我。”楚长缨此刻意气风发,颇有些回归本色的舒爽,她虚岁十七,这男装倒是穿了十年,所以自己感觉不得长宁的尴尬。
拉着长宁,走的更快了。长宁的手被楚长缨牵着,手心里的茧子更是磨人,像一个真正的男人的手一样,长宁手心微汗,更是双颊滚烫。
两人出城,走的是小路,有没骑马,竟是磨到了午时,才堪堪走到城外驻兵地,太阳顶空,长宁有些受不住,有些昏厥。
楚长缨倒是无事,抬了抬手,与守门的官兵打交道,汗水顺着她俊美的脸颊落下,竟是阴柔异常,那守门的看到楚长缨,十分奇怪,拱了拱手还礼,就听到楚长缨说,“烦请小兄弟,通传一声,说是褚阳君门下谋士沈绍求见徐卫长。”
守门的见她柔柔弱弱,有些诧异,不过见楚长缨手里握着陆淙的牌令,也恭恭敬敬的去请人了,“请稍等。”
楚长缨摆了摆手,才去关心虚脱的长宁,“可还好?”
长宁昏昏沉沉的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问,“姑娘,我们来着儿做什么,君上他知道吗?”长宁心里其实是怕极了的,强撑着才没让自己暴露出来。
楚长缨笑了笑,看穿了长宁,安慰“他默许的,莫怕。”有吩咐道,“待会,你先去偏营休息片刻,切记在外人面前都要称我为沈公子,沈绍,知道没?”
长宁点了点头。
进了营地之后,徐世林一身盔甲,坐在主位上审验着楚长缨,面上不见和善。“你就是君上派来的?”
楚长缨虽生得比女子高一些,不过与男人们一站,就显得娇小了些。
楚长缨心知徐世林这人最为鄙弃读书人,如今她这一身世家公子哥的衣服,让他不舒服也情有可原,面上也笑道,“是主上吩咐,让我来这儿体验一下军旅生活。”
回答不卑不亢,徐世林却是个脾气不好的,粗话随即出口,“你就为了这是,要求见我?”言语不善,更是怒火冲天。
长宁想拦,却被楚长缨拉着了,楚长缨道,“也不全是,这番前来,是听说将军在排兵布阵护城,在下有些注意。”
徐世林冷哼一声,看着楚长缨单薄如细柳的身影,更是不屑,“沈公子好大的口气!”
这排兵布阵,若是真的简单,他还会为了这个急燥如火?笑话!瞧着楚长缨就是吃不得苦的贵家公子,细皮嫩肉的,也不知君上是何意。
知道徐世林不信自己,楚长缨也不着急,本想在说一些激他,奈何长宁却是身子一软,直直倒了下去。
徐世林见此,更加不屑,胡乱让人安排楚长缨和长宁就忙活去了,见着徐世林步履匆匆。
楚长缨眉间光芒微敛下来,恐怕让徐世林认可,有些难啊!瞧着不省人事的长宁,楚长缨也只好叹了口气,安慰自己道,此事不可急躁。
心下想开,便由着士兵领这往偏营走去,想来因为徐世林的缘故,士兵们也格外不待见她,处处施以小拌子,住的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楚长缨四下打量,地方不大,营草却是足够,搭一铺床应当没有问题,将长宁安置了,楚长缨才开始思索起自己的事儿来。
之所以一来就见了徐世林,自然是她知道,此人心高气傲,最是倨傲不得,宁国公府还在的时候,此人是她爹爹麾下,十分忠诚。
因为这,徐世林一个三品将军因为替宁国公府求了情,便被皇上以一个包庇罪犯,善恶不分的罪名,给贬到京城外做禁卫军统帅了。
虽说此人心高气傲,但是被贬到这却是一声不吭,想来也是尊敬爹爹的,她有心拉拢,自然是要让人心服口服。
楚长缨有些累,又因为出了些汗,身上突然痒了起来,伤口结痂都是这般难熬,痛到是不痛,只是的忍着。
瞧着榻上的长宁,楚长缨神色不明,她有心叫着小丫头帮她,也不过是因为她在府中无依无靠,没什么复杂背景,用起来顺心。
而且这样的人最容易调*教。恐怕日后可堪当左膀右臂,她存了这样的心思,能利用的人都利用了,也不知大仇如何得报!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才需要想的了。伤口处有些痒,又沾了一些腻汗,楚长缨不大舒服,长宁昏过去了一会,也悠悠醒来。
却见楚长缨在艰难的处理自己的伤,冷汗连连,更见她肩头惹了新伤,更加自责起来,“姑娘,我来吧……”
楚长缨也不逞强,点了点头把随身带着的金创要给她,大多是旧伤,很多都退了痂,凝成了疤,长宁一边震惊,一般泪水连连。
楚长缨心情不太好,又有些思绪复杂,也不知这丫头为什么这般能哭,待长宁上好了药,楚长缨将衣服一批,“行了,你今天也累了,早些休息。”
说罢,楚长缨就往外走,长宁有些急,忙叫住她,“姑娘,你去哪!?”
楚长缨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去打猎。”又瞧见长宁恐怕吓到了,才缓了缓口气,“叫我公子罢。今早跟你吩咐的,沈绍。”
长宁有些被唬住了,呆呆的止了步,任由着楚长缨走出营门外,天刚傍晚,有些昏黄。楚长缨没来由的心绪不佳,去马厩处随便就牵了一匹,在暮色苍茫下尽情跑了起来。
长衣飘飘,青丝用冠簪挽了起来,楚长缨持箭,快准狠的一弓,射了一只野兔,又三箭,垂落三只鸟鹫,手法狠辣。
楚长缨有些癫狂,鲜衣怒马,她却想得是满门抄斩,血流成河,许是出神,一个不稳,马儿受惊,发了狂,似乎想把楚长缨甩出去。
但,楚长缨却是挽唇一笑,将背筐上的箭一折两半,利刃出击直入马匹喉咙,一个蹒跚颠簸,马匹瞬间到底,楚长缨却是借力,稳稳落地。
瞧了瞧,日薄西山。楚长缨才回了神,将收获收入囊中,又看了看马匹,才转身进了林子,抱了树枝,将它焚化了。
好歹是战马,没想却是这样死在了自己手上,想到自己方才的暴戾,楚长缨有一刻迷茫,忽而想起自己刚被陆淙带回时,也是这般。
见人就咬,如同丧家之犬。
没了马,楚长缨只好走路,甬道长长,她一袭长衣,却是荒凉的,连心尖儿也止不住寒意,像是坠入了冬月的冰河,连稻草木枝也不可抓。
楚长缨抬头看着阳光微弱,有些失神,她向来不喜欢黄昏,总觉得日薄西山,太过于苍凉,此时却是,多了番感想。
常言,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楚长缨不善诗词,却是有些感触了。
回来的时候,暮色苍茫,长宁十分交集,巴巴的站在门口,看见楚长缨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焦急的迎上了,“公子!”
长宁拉着楚长缨左右查看,见她确实无恙,才真正的放松,她眼圈红红的,楚长缨柔了语气,“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长宁摇了摇头,“您没事就好。”
见她不说,楚长缨也不问了,只是多留个心眼,进营时才知道,原来是天色晚了,长宁担心,便央着军营里的人帮忙寻他。
但因着徐世林的缘故,军营中的人必定不会帮她,长宁又是个性子软软糯糯的,应当是受了不少委屈。
拉着长宁交代了一下,不一会儿就有人来请他二人去用餐了,这军营比不上府宅,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胡吃海喝。
楚长缨眼底狡黠,嘴角微微扯了扯,这徐世林着实肚量小了些,他是想着,自己这个贵家公子哥,不适应这般混乱的场面吧!?
长缨面色平和,没有丝毫异常,前来通报的人,显然有些失望,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声也回去,反倒是长宁有些犹豫。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