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你是在咱们这片儿,只有我一个人会出来当班,我来自中国的黄皮肤小朋友,要是落在其他警察的手里,你恐怕很难走出伦敦了。”
等到终于离开了人群,老宪兵把自己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披在苏小白身上,
他晃悠着身子躲开车头坐着人轰鸣着开过的铁皮子汽车,
“德克兰·韦恩,你可以叫我德兰克,或者叫我韦恩……都行,你说你是中国人?我以前去过上海,你知道,那里有我们的租界。”
“嗯……你去过中国?”
苏小白裹紧了军大衣,他不得不放慢脚步这样才不至于撞上前面这个有点热情过头了的老宪兵,那双小短腿已经非常努力在迈动了。
德克兰突然停下脚步。
“啪!”
苏小白撞到他的背上。
他转过身子,正了正自己的帽檐:
“我以前是一个天主教徒,和神父一起在中国传教……后来,那些德国佬就突然打过来了,我的弟弟被征上了战场,我就不得不回来照顾我的侄儿们了。”
“那边怎么样了?”
“哪儿?中国?你知道……军阀混战,日本那群小矮子和那些欧罗巴人在东北打得不可开交。”
德克兰吸了吸鼻子,他拍了拍苏小白的肩膀,
“好了小子,既然已经到了伟大的资本主义世界,就不要想着回去了……那里有什么好的?”
“……他们为什么牵手?”
穿着黑色大衣的高挑女孩大踏步跟在一个神绅士的后面,他们看上去很忙。
那个女孩看了一眼旁边一对路过的情侣,抬头询问那个绅士。
然后,她和苏小白擦肩而过。
似乎是不经意间,苏小白把自己的眼睛从德克兰那高挺着的大肚子上收回来,转向了身边这个路过的女孩。
美丽,高贵。
似乎神圣不容侵犯。
“他们在一起了……不,不是我们这样的在一起,懂我的意思吗?”
绅士躲开了女孩牵过来的手,对着苏小白回了一个微笑,然后低下来头,
“听着,戴安娜……在我们这个世界,你得听我的……”
“看到了吗,这样的妞儿,咱们伦敦到处都是!”
德克兰看着苏小白似乎入了迷,他拉了拉后者的衣摆,
“走吧……对了,你叫什么?在伦敦可不要到处乱跑,这里的人们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这么亲近你们。”
“我叫苏小白,你叫我苏就好了。对了大叔,你们那儿有几个中国人啊。”
“两个,不过和你们不大一样,他们来自美利坚。”
好嘛,这下还能有个伴儿了。
不过,一战时期来自美利坚的中国人可不多见。
站在苏小白的角度,他是学历史的,始终将这一切放在一种已经发生过的角度来看。
这让他对这个世界的同胞已经在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并不怎么能够引起共鸣。
一路向前走。
仅仅几分钟,他就看到了好几辆拉着士兵的汽车路过。
所以战争究竟发展到了那哪一个阶段?
这也不好问啊。
总不能拉着老韦恩问啊呀今年哪一年了一战进行到哪里了马奇诺防线还在坚挺吗。
哎呀不好意思记错了马奇诺防线是呆逼法兰西在一战结束之后才开始建造的永备工事。
就跟你走大街上,随手拉着一个大娘问,今年咱们国家领导人是谁啊一样。
任谁都当你是一傻子。
“对了,大叔,咱们这儿是哪个区啊……我本来是在爱欧贝斯号货轮上,结果一觉醒来就到了伦敦,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苏小白决定先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毕竟这里可是英国。
虽然只是一个硝烟四起、日暮西山的帝国,但就刚才那个姑娘,苏小白可以用自己的二十根腿毛发誓,那绝对是刚刚从天堂岛出来的神奇女侠戴安娜.普林斯。
嘿你别说,这主角光环还真好用。
说起来为什么现在看不到别人脑袋上的圈圈?
想到这里,苏小白挑了挑眉毛,他又看到了那些圈圈,似乎还能随着自己心情来显示?
老韦恩停下来,他的军大衣给了苏小白,现在里面穿着有点泛黄的白色里衬,右手叉着腰指向两栋建筑物中间缝隙漏出来的一座高塔的一角。
“那个,伦敦塔桥,知道是哪里了吧。”
他大口喘气,眉头皱起来,“以前我不在这里当班,后来他们把总部从白厅街弄到了泰晤士河那边,就被调来了这边。”
好吧,伦敦塔桥。
苏小白哈了口气,老韦恩披在他身上这件衣服暖和是暖和,就是有股子怪味儿。
就跟放了半年的豆豉似的。
大概是伦敦市东部。
圣凯瑟琳码头?
所以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圣卡瑟琳码头伦敦警察局分局?
有点奇怪啊。
“嘿,看着点路,日本人!把你的屁股从我要走的地儿给挪开!否则小心我把这把刀塞进你的菊花里去!”
鼻子上长了老大一个囊肿的拉粪工挥舞手中的钝刀子,从后面训斥苏小白让点儿道出来。
他拉了可能得有好几百斤大粪。
伦敦的污水处理系统严重老化,这个还在死撑着面子的帝国连自己的排泄物都处理不了,却还想着远在海外的殖民地。
刺鼻的气味挡都挡不住。
苏小白赶紧跳开让出道来。
旁边几个聚在一起的军痞发出很响亮的嘘声。
事实上绝不仅仅是中国劳工,几乎所有的东方人在当代的欧洲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歧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老韦恩一样,这么友好。
“还有多久的路啊,大叔,你们这儿的人都不是很友好啊。”
苏小白把双手缩进衣服里,摸到了挂在脖子上的小罗盘。
他使劲捏了捏这个以后安身立命的资本,冷冰冰硬邦邦,就像靠近他心脏的铁块。
老韦恩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前面拐角的建筑,被一家猪头酒吧挡在后面,看上去破烂不堪,有一股相当浓厚的年代气息。
“喏,到了……有些年生了,十八世纪的老建筑,就我们两个当班的老家伙,不过泰勒经常窝在那家酒吧里。”
吸了吸鼻子,老韦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伦敦啊,污染相当严重,雾都名不虚传。
“这几天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待在我们这儿吧,在这个圣凯瑟琳码头,可还没人敢到局子里来闹事儿。”
当然也可能是这局子实在太不起眼了。
老韦恩为苏小白想了个去处。
倒也不错。
“谢谢啊,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