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大骨从出生开始,他的世界里,死亡都是毫无意义的,不值得注意的,他被独自留在房间里时,是死是活就没人在意,在地下,在那片绿地里,在这里,死了只是一件发生过的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影响。大骨紧紧贴着墙壁,后背凉深深的,除了心底里有一点难过,自己也没有力气在意别人的生死。而这一点难过里,还掺杂着自己的悲哀,大骨觉得自己也这样紧迫的面临着死亡。
大骨从工厂里爬出来,还没有死,就又去工厂干活了,活着,钱似乎就是比命就是要紧的。
灯节还没有到,冬天已经不那么冷了,大骨干到很晚,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在路边的黑影里,没走多远,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夜色黑沉,大牛一动不动的瘫在地上,呼吸短促,意识不明。大骨忽然很想笑,人可以飞到天上,可以进到太空,却也会像野狗一样死在路边,这就是人吗?大骨狂奔而去,一直跑到大牛家门口,他大口的喘着气,胸腔里疼痛不已,听着房间里传出粗野的笑声。
敲开房门,大骨干巴巴的对开门的大牛弟弟说:“大牛病倒了。”
“啊,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大牛的好弟弟吗?”大牛爸爸扭过头来笑着对大骨说。
“哥哥病了,你怎么不带他看医生呢?”大牛弟弟假惺惺的捏着嗓子说。
“哼,死了更好。”大牛妈妈叉着腰,手里举着刀。
大骨盯着他们看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面对这样的家人?更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爱他们?他只能转身离开。
大骨回到路灯也照不亮的路边,拖起大牛,肩头被沉重压下,几乎要被压垮。拿到攒了很久的钱,沉甸甸的一袋,曾经它是未来的希望,现在,大骨什么也不想要,未来也好,希望也好,全都可以不要,他一点也不在乎。
终于找到一家小小的药店,大骨拖着大牛,推门进去。
“给我药。”
“哎呦,这孩子病的可挺严重的。”一个脸色发黄的男人,靠在桌子上,不咸不淡的说着。
“有药吗?”
“得用新型的抗生素。”
“给我。”
“那你也得有钱,买得起啊。”
“我有钱。”大骨嘭的把一袋子硬币扔到他的桌子上。
他拿起一支笔,拨了拨袋子。
“你要知道,一袋金子,和一袋子零钱,价值可不一样。”
“价值。”大骨喘着粗气,先把大牛放到门口的椅子上,然后问:“你的命,值多少钱?”
“哼,还想抢啊?”
“我问你,你的命,值多少钱?”
“你…你要干什么?”脸色发黄的男人慌乱的按了一个按钮。
“你看,你肯定要比他值钱吧?”大骨拍了拍大牛耷拉的脑袋,咧嘴笑着,“所以,一命换一命,你赚啦。”
“胡说什么!赶快给我滚出去!”
警卫机器人出动,圆敦敦的,看起来憨厚可爱。
大骨看着它,亮晶晶的金属,很漂亮。
大骨拎起一个椅子,疯狂的砸向警卫机器人,金属撞击溅起一片小小的火花。
“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黄脸男人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心里想着,这二手的机器人行不行啊?
“给我药!”大骨嘶吼的声音,像只野狗,只是这次,他自己没有听到。
嘭的一声巨响,警卫机器人的眼珠击穿药柜,它眼里的最后影像,是一个仿佛要撕裂一切,包括他自己的孩子。但它的手,死死地抓住了这个孩子,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大骨任由它抓住自己的一条胳膊,一条胳膊而已,两条也阻止不了,大骨疯狂的砸着,嘴里大喊着:“给我药!给我药!给我药!”
“住手!你给我住手!”
“嗯?”大骨咧着嘴,撕裂的嘴唇,血珠滴滴鲜红。
“我给你药,你别砸了。”黄脸男人心里算计着,二手的机器人也不少钱呢,砸坏了不划算。
“别拿错药了,他活了,你就活了,你赚了啊。”大骨咧嘴笑着,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我…我知道了。”
大牛吃了药,呼吸平稳下来,脸色渐渐好转,最后沉沉的睡着了。
大骨也平静下来,眼泪哗的流了下来。
脑袋瘪了一块、丢了一只眼珠的警卫机器人,还在恪守职责的拖着大骨。
“解开。”
“我救了他了,那可是很贵的药。”
“不放我走吗?”
“我放了你,你不能杀我。”
“嗯。”
大骨拖着大牛走了,送到他家门口,抢劫的通缉令就下来了。一个更漂亮的警卫机器人,亮闪闪的朝大骨走近,大骨冷眼看着它,金属的凉意,还留在手腕上不曾消散。
大骨躲进地下,机器人没有追下来,他蜷缩一团,对这个更好的世界,感到害怕。他曾怀有希望,努力生活过的地方,给了他最深的绝望,大骨觉得自己要死了,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早就死了,只是自己没有察觉。
昏昏沉沉的一晚,不管怎样,过去了,无论发生了什么,时间都不会停下来。大骨躺在黑乎乎的地下,一动不动的像尸体一般,没有去工厂。
晚上,大牛早早的来了。
“你也病了吗?”大牛手里握着一个鸡蛋,跑得满头是汗。
“嗯,可能是。”大骨坐起来,看到大牛虽然脸色不太好,但是还是活的,心里安稳又踏实。
“工钱爸爸给你领了。”大牛说着把鸡蛋递给大骨。
“嗯。”大骨低头认真剥着皮。
“昨天你送我回家的?”
“嗯。”
“大骨真好。”大牛靠在一边坐下来。
“把这个吃了。”大骨塞给他一粒药。
“这个很贵的,从哪来的?”
“买的。”
“花了多少钱啊?”大牛珍惜的看着一小粒白色的药片。
“全部。”
“都花了?!”大牛声音大的在地下发出嗡嗡的回响。
“都花了。”
“留给你吃吧。”
“我吃过了。”大骨举着圆圆的、白白的鸡蛋,“现在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