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骨饥肠辘辘的蜷在地下，哪里都没有去。
晚上，大牛又来看望他。
“还没好吗？”
“吃药。”
“你吃了没？”
“吃了。”
大牛把药片塞进嘴里，咽下去。
“好苦。”
“再吃两天就好了。”
“再过两天你就能去工厂了吗？”
“不去了。”
“找到学造车的地方了？”
“嗯，去找。”
“去吧，去吧，太好了。”大牛高兴的手舞足蹈。
“跟你爸说我病死了。”
“那…那怎么行？”大牛挥舞的手臂，长长的垂在身体两侧。
“不然他们不会让我走吧？”
“那……”大牛不想说这种可怕的话，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低头难过。
“我又没真死。”大骨裹了裹身上的破布。
“嗯。”大牛低沉了一会，“过两天就是灯火日了，你要不要看完了再走？”
“嗯。”大骨点点头。
“咱们还能再见吗？”
“当然能。”
“造车的地方在哪？”
“不知道。”
“那我到哪去找你啊？”大牛眼角湿润，强忍着眼泪。
“总能再见的。”大骨莫名的相信，总能再见，地下的家人们，小禾，还有大牛。
灯火日到了，大骨偷偷爬出地下，有点吃惊的问大牛：“这是晚上？”
“当然啦，我刚刚下工。”
“像白天一样。”
“漂亮吧，好看吧。”
“嗯，吃药。”大骨瞟了两眼天上飘来飘去的各种彩灯，整个人退到灯光照不到的黑影里。
“好苦。”大牛伸伸舌头。
“喝点水啊，每次都干咽。”
“一会就不苦了。”
“哦。”大骨想说，明天就走，可看着漫天灿烂灯火，没说出口，“明天的药，记得自己吃。”
“明天我来找你再吃。”
“我可是弟弟。”
“嗯，我最好的弟弟。”
“……”大骨看着他傻笑，也跟着傻笑。
药吃没了，大牛精神多了，依旧每天去工厂，大骨饿到发傻，没有钱，不能拜托大牛带吃的，出去活动两次，提心吊胆，最近几天都异常饥饿，他终于决定彻底逃离这里了。白天走，还是晚上走，都没有关系，警卫机器人二十四小时在街上缓慢移动，大骨一早起来，捂着肚子，佝偻成一团，从地下慢慢朝城市外走去。大骨边走边捻身上的毛线，告别吗？大骨始终没说出口，就这样不告而别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大骨终于畅快的躺在垃圾堆里，像垃圾一样，翻出些垃圾吃了。
“最开始就是这里啊。”大骨微微笑着感叹，自己最开始就是在垃圾堆里活下来的。
“从这里开始，在这里结束，也挺好。”大骨自言自语，嘴巴里辣辣的霉味。
“喂，你谁啊？”一个小男孩脏得黑漆漆的，手里拖着一根铁棒，用手指着大骨。
“大骨。”
“我怎么没见过你？”
“刚来。”
“那你的问问我们老大的意思，看你能不能在这混。”
“走吧。”大骨看着大堆的垃圾，这里竟然也是块不一定混的起的地方。
一个比小男孩还黑漆漆的脏男人，一双眼睛棕黄色的眼珠，暗红色的血丝，盯着大骨看了又看，也不说话。大骨怀疑他是个瞎子，但他旁边围着的几个人好像不瞎，所以老老实实站在那任由他看。
“从哪来的？”
大骨听他的声音，混浊的像个老人，看起来却没有那么苍老，迟疑的想着，我从哪来？小箱子里。
“问你话呢！哑巴啦！”带他来的小男孩冲过来，推了大骨一把。
“那边。”大骨抬手随便一指。
“家里人呢？”
大骨又沉默，大牛算是家人吧，但是他在的家，不是自己的家，所以，怎么说呢？
“你现在自己一个人？”
大骨点点头，这就好回答多了。
“会做什么？”
会偷吃的，但是大骨不想说，也不敢随便到街上去。
“多一个人，就要把东西多分出一份，东西的数量又是有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骨点点头。
“不过，能干的人，我们是欢迎的。”
大骨又点点头。
一个人提了一个大筐，给大骨，说了一句，“装满这一筐。”
大骨再一次点点头，看他们没什么要说的了，转身走了。
小男孩兴冲冲的同行，“跟我来吧。”
大筐的背带勒在大骨肩上，大骨看着被泥土和汗水浸润成一条黑绳的背带，朝前走着。
“你可要好好干，不然我要被大家笑话，捡了个废人。”小男孩不知为何很高兴的样子，甩着手里的铁棒，把旁边的垃圾打得乱飞。
“你也不是哑巴，怎么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大骨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说话，只得继续沉默。
“怕不是个傻子吧？”小男孩沉重的叹了口气，严肃的看着大骨，然后抓抓脑袋上纠结的头发，“傻子也没关系，能干活的傻子，就是好傻子。”小男孩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这句名言，可是跟老大学会的，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
能干的傻子，大骨一下想起大牛，他的家人，真的是家人吗？跟垃圾堆里的陌生人一个样嘛。
“喂，你刚刚是不是撇嘴了？”
大骨摇摇头，懒得和他说话。
“好像也不那么傻？”小男孩低声自己念叨，琢磨着大骨是不是傻。
“都捡什么知道不？”
大骨捡起一个铁罐，小男孩赶忙凑到跟前，“放下，放下，这块地方不能随便捡，这地归虎哥捡。”
大骨放下铁罐，小男孩擦擦额头的冷汗，长出一口气，“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命啦。”
“虎哥？”
“嗯，这片外人不能在这捡，虎哥可是个狠人，要命就别招惹他。”
“有多狠？”
“会…会被打死吧。”
“捡了什么会被打死？”
“嗯？”小男孩茫然的摇摇头，然后又觉得有点失态，至于失了什么态，不知道，就是失了，“捡了就打死，你敢捡吗？”
大骨摇摇头，继续朝前走。
“哼，算你聪明。”
大骨踩着垃圾，嘎啦嘎啦的发出声响，不说话，心想，傻子也是我，聪明也是我，我到底是傻，还是不傻？傻不傻要不要别人来说呢？傻大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