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还是可以的。”小禾抬起低垂的脑袋，笑了笑。
“还有吗？”大骨高兴的问。
“嗯，一本书上好多这样的图，都是车。”小禾想起，一本自己没怎么看的书，上面尽是奇怪的词。
“车还有不一样的？”大骨好奇，眼睛亮闪闪的。
“好多样呢。”小禾看着他，轻轻的笑笑。
“你见过？”大骨有点紧张。
“我见过一种，管这个园地的，他有车。”
“像图上这么好看？”
“好看嘛？”小禾只觉得线条很美，倒没觉得车好看，不解的回想一下车的样子。
“好看。”大骨觉得，车有一双大大的圆眼睛，比女孩子还好看。
小禾还是没觉得车好看，“管家的车不是画上这种。”
“是什么样的？”大骨哗啦哗啦的撒着水，好奇的不停问。
“有四个圆圆的轱辘，走起来转的可快了。”小禾说着，背起大箱子，走了。
大骨晚上做了个梦，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轱辘，骨碌骨碌的转动着。
后来，大骨开始自己负责给十三号田浇水，自己提水，两把水瓢，左右开弓，因此，他也长得壮实了许多。没有大毛在一边吵着，这份清静几乎有点死寂，大骨也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大毛对小禾的到来，那么期待和喜悦。一整天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一直重复一个动作，大骨感到脑子里空荡荡的，他开始反复的翻看那些看了十几遍的书，书页打着卷，摊在地上像是一棵生菜。甚至在空地上，写满字，以至后来大骨能够写出一手不错的字。
画车则是大骨最喜欢的活动，有轱辘的，没轱辘的，他画了好多。
小禾来了，笑着问他：“你怎么这么喜欢车？”
“没见过，挺好看的。”
“没见过挺好的，见过了，可能就不会觉得有多好看了。”
“是嘛。”大骨笑笑。
“还有这种样子的。”小禾说着，扔给大骨一本书。
“新捡的？”大骨扔下手里的水瓢，接住迎面飞过来的书。
“嗯，特意给你捡的，我可没觉得这些东西好看。”
“哇，这是什么，这么细细的一条，也是车吗？”
小禾走近过来，“是啊，这个是座子，你看。”说着用手指了指中间的一个小小的车座。
“这个车好神奇。”大骨感叹。
小禾走了，大骨没注意她走了，大骨的脑子又活过来了，这些车的图案，犹如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大骨。大骨翻来覆去的看那些车的图案，一遍又一遍的描画，在小禾带来下一本书之前，他开始自己想象车的样子，偶尔偷偷画一笔，在自己脑子里转来转去的车。
一天，小禾看到大骨画的车。
“你在哪看到的？”
“什么？”
“这样的车。”
“没见过。”大骨摇摇头。
“那怎么画出来的？”
“跟那些车，差不多吧？”
“不一样。”小禾蹲在地上，指尖滑过每一根线条，“真好看。”
“哈，你不是说车有什么好看的吗？”
“不，我说的是你画的这个，真好看。”
“是…是嘛。”大骨腾的红了脸。
“真的，比书上的好看。”小禾唇角上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大骨也跟着咧嘴一笑，有点傻乎乎的高兴。
大骨沉迷到画车，画书上的车，画自己想象的车，挤出一切可以用来画画的时间，画。
直到有一天，大骨跟往常一样，两面一起浇水，哗啦哗啦，水声清透，润进土地里。
来了个女孩，不是小禾。
大骨略微停顿了一下，瞄了一眼她，然后继续浇水。
小禾单薄的像一页纸，这个女孩则像桶，比小禾高，比小禾圆，比小禾像女人。
“小帅哥，你叫啥名啊？”
“大骨。”
“大骨，你这名真好，叫一声就让人馋，想吃。”
大骨没回话，只看了她一眼，她来干的活，是小禾的活。
“大骨，你在这干多长时间了？”
“好多年。”
“好多年是多少年？”
“记不清。”
“哎呀，你就是过糊涂日子。”
她想说什么？大骨浇着水，心里想着，小禾怎么没来？换了别的活？别的什么活？换地方了？还是生病了？
“过活得活出点心气，不然活个什么意思？”女孩话很多，跟小禾截然不同，小禾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只常跟大骨说话。
“哎，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呢，我叫大圆。”大圆见大骨没有反应，“你记住了吗？”
“嗯。”
“记住你说一遍，我叫啥？”
大骨沉默。
“你不是说记住了吗？你这人，真稀里糊涂。”
“小禾呢？”大骨终于打算跟她说点什么了。
大圆背起大箱子，也不会答，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回过头，问：“你是说之前干这个的？”说着颠了颠肩头的大箱子。
“嗯。”
“你说我叫啥，我就告诉你。”
“大圆。”大骨痛快的答到。
“看，想记这不也能记住。”
“小禾呢？”
“不知道。”大圆说完，背着大箱子，走了。
大骨瓢里的水，哗哗的流到脚上，大骨抬起水瓢，嘭的扔进水桶里，溅起一片水花。
大骨想起大毛，他这时候，特别想骂人，但不知为什么，张不开嘴。大骨心里像是长了什么东西，丝丝落落的，纠缠不清，让他感到很难受。
在那之后，小禾再也没有来过，每次来的，都是大圆。大圆很爱说话，大骨从此开始，每天脑袋里都嗡嗡的鸣叫着，什么也听不清。他看见大圆一张一合，一直不停的嘴，像一团蠕动的肉，胃里异样的恶心。
大圆走了，大骨安静下来了，慢悠悠的浇着水，心里想着，有多久没有吃过鸡腿了？吃鸡腿的日子，好像很久以前的一个梦一样，在大骨脑袋里飘飘忽忽。
吃，大骨想了想，这几年，自己都吃了什么？外面送进来的饼，从地里扒出来的土豆，水。还有什么？大骨想起小禾，她带来的糖，黑色的，又香又甜。还有吗？大骨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没什么可以想起来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