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学吗？”小禾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大骨，两只眼睛闪着晶莹的的光。
“你识字？”大骨看了看小禾，有点怀疑。
“反正教你够用。”小禾别过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好，我学。”大骨答应了，然后问：“你要什么好处？”
小禾愣了一下，“我什么好处也用不着你的。”说完背着大箱子走了。
大骨跟小禾学了好多字，弄了个小木棍，天天在地上写，大毛心里味道怪怪的，却也只能嘴上说说，画的什么鬼画符，别的说不出来什么了。
后来，大骨问小禾，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小禾回答，女人，有时候母性泛滥，就会这样。大骨又问，自己生一个不就好了？小禾笑笑，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我是不应该降生到这个世界的吧？”大骨问小禾。
“没有应该不应该，出生是没有选择的。”
“我可以选择死啊。”大骨用小木棍敲敲自己的头。
“一天也不曾幸福过，或许能够更干脆的放弃，人心里一旦有一点点希望，都不会走那条路。”
“我有希望吗？”
“你希望自己怎么活？”
“不知道。”
“知道了就好了。”
“你知道吗？”
“我这不活着呢嘛。”小禾微微一笑，抬头看看天空。
小禾对大骨说：“我永远不会了解你的痛苦，你也永远了解不了我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痛苦，永远不知道会有多痛。”
她在地上写了个‘人’字，继续说：“但是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所有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痛苦，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痛苦，这样就好了。”
“你今天说了好多话啊。”大骨也跟着写了个‘人’，“我以后叫你姐姐，行吗？”
“随便。”小禾站起来，问大骨，“这个字，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人。”
小禾背起大箱子，走了。
“记住有什么用？”大毛在一边，对着空气说，“认了字了，就能变成主人啦？还不是个干活的？”
后来，大骨托人偷偷买了一支笔和一个小本，被大毛发现，大毛瞪圆眼睛，又阴阳怪气的说：“那都是有钱人弄得玩意，你算个什么啊？”
“不是有钱人，不能写字吗？”
大毛眼睛一翻，露出大片眼白，“你干嘛要写字？”
大骨不知道，大骨想要写字，写字很有趣，虽然大骨写不好，而且也没有多少时间拿笔写，但大骨还是想写，这一支小小的笔，可以在纸上写出各种字，画出各种图案，让他在这大片的菜地里，感到一丝快乐。
“你哪来的钱？”大毛这才注意到，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
“老大给的。”
“老大？你老大是谁？”大毛紧张的握住拳头。
“你认识几个老大？”
“我……我听说过。”大毛怯懦的嘟囔了一句。
“那你问什么，说了你也不认识。”大骨心想，唬他一下还可以，反正他肯定不认识小野。
小禾教大骨识字写字，教了一年多，田里的蔬菜一茬一茬的种下，成长，收割，直到有一天，小禾看着两个字，沉默了好半天。
“傀儡。”大骨说出来，然后低头蹲在地上写了一遍，字写的很大很丑，大骨抱怨，“这两个字好奇怪，这么多笔画。”
“嗯。”小禾很轻很轻的应了一句。
“还有赢，也要写很多下。”大骨说着，去浇水。
小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大骨：“你怎么这么聪明？”这话听着更像是夸人。
大骨没有立即回答，隔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心里却想，你要是在小盒子里生出来，就会聪明，就会知道很多，包括这些字，只是不会写。
“我好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小禾单眼皮的小眼睛，一眨不眨，眺望远方的样子，发了一会儿呆。
“怎么会？”大骨浇着水，“因为姐姐教我，我才觉得有意思，想学，可能就学的快了。”
“你真不像六七岁的孩子。”
“也可能七八岁了。”大骨摇摇头，记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年了。
“有什么区别，我小的时候，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只有疼痛、饥饿，痛苦又孤独。”
“现在不这样了吗？”
“现在还这样，只不过，还有能使我感到快乐的地方，所以就都可以忍受了，一切痛苦都可以忍受。”
“读书写字吗？我也觉得很有趣。”大骨咧嘴笑笑。
“还有呢。”
“还有什么？”
“等下次我来，拿给你看。”小禾说完，背起大箱子，走了。
下次小禾来了，把几张有些发皱的纸递给大骨，小雀斑在一片红晕之中，有一点俏皮。
大骨放下水瓢，仔细看看，看了又看。
小禾局促的把手里的东西拿起来，又放下，反反复复了几次，也没能像以往那样利落的装好。
“这是你画的吗？”大骨激动得举着那几张皱巴巴的纸。
“照着书上的图画的。”小禾不看大骨，略略低着头，看着地面，脸越来越红，她第一次把自己的画拿给别人看，有种把自己剥开给别人看的感觉。
“真好，姐姐画的真好！”大骨很高兴，一直以来，大骨以为，画都是在书上存在的东西，没想到，人可以画出来，新奇的喜悦，在大骨的心头摇滚起来。
“真的吗？”小禾激动得眼睛发亮，整个人都发着光的感觉。
“真的！”大骨又把所有的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捋顺，郑重的还给小禾。
“送给你一张。”
“可以吗？”
“嗯，挑一张最喜欢的吧。”
“那张看起来很奇怪的，那个可以吗？”
“嗯。”小禾递给大骨，然后笑，“奇怪吗？是我画的奇怪吗？”
“我没见过这个东西。”
“说是车。”小禾看了看。
“车是什么？”
“能带人去各种地方的机器。”
“这么好！”
“再好，也不属于咱们这样的。”
“哦。”大骨着迷的又看了一眼，然后夹到书里，继续浇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