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放学后,丁程宇又叫我,杨旭,金阳到他家里吃晚饭,说要再讨论一下于颖的事。结果放学时,金阳被廖老师叫到办公室去了,我们等了一会,金阳老半天也没出来。廖老师从窗户看见我们,摆手让我们快走,我们仨就只能先撤。
进湘钢厂家属区的时候,正好遇着李光头挑着个担子从家属楼大院出来,杨旭横冲直撞地和他撞了个满怀,把他担子里的东西全都撞翻在了地上。
我回头一看,李光头的三轮车也正停在院门口,看来今天他是来这里上门收废品的。担子里用绳子绑的大部分都是一些书本,有的旧,有的新,我瞟了一眼,发现这些书还蛮特别,一本《知音》和《故事会》都没有,全是些成本成本的厚书,再一看书名和作者,更绝,都是些老外写的。
丁程宇正在帮李光头把地上散落的书都捡起来,我也假模假样地去帮忙,拿起这些书,左手叔本华,《论意志的自由》,右手梭罗,《瓦尔登湖》,我把两本书往李光头的担子里一扔,又看着地上还有本,更牛逼了,诗集,兰波,《地狱一季》,封面吓死人,乌漆嘛黑的夜晚几个黑暗的人影,手里好像还拿着些尖锐武器,我盯着封面上的人影,感觉他们也在盯着我。我心想,这书怎么回事,这么渗人的封面,谁想看啊?
结果丁程宇把那本书捡起来了,李光头还在那边蹲着,默默地捡其他的书,丁程宇对我说:
“这些是于颖的书,这本是,这本也是。”
我说:
“名侦探,你怎么知道?”
丁程宇翻开第一面,说:
“写着名字。”
这会李光头转过身来了,杨旭刚才被他撞得眼冒金星的,正要开口骂人,刚一个“我他…”还没说完,又自己闭了嘴,估计是想起了马姐前日对我们的救命之恩,这会打算嘴上积德了。
我把最后一本书也放进了李光头的担子里,他却连眼睛都没抬,一直低着头,仿佛不认识我们似的。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对丁程宇说:
“绝了,这于颖还失踪着呢,她妈妈就把她的东西都当废品卖了?”
丁程宇说:
“是不太正常。”
杨旭说道:
“你俩能不能别在那说悄悄话?不正常我们就去敲于颖家的门看看,亲自问问她妈不就行了。”
丁程宇说:
“也有道理。”
我对丁程宇说:
“等等等等,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于颖她妈可绝对是这个小区最怪的人,总是神经兮兮的,而且凶得要死,你不记得小学的时候,我们每次去叫于颖,都要被她妈妈骂一顿。”
杨旭说:
“那又怎样?还能比马大姐凶?”
我说:
“得了,你知道个屁,女人的凶都是不一样的。再说,马大姐也不凶,你不去捣乱,她才懒得理你。”
“叶航,找死啊,说得你那天没去蹦床似的!她骂也是我们一起骂的。”
“行,行。”
就在我们仨还争论的时候,她妈却自己下了楼,丁程宇迅速提醒我和杨旭,吓得我们赶紧躲在院子里的一棵树后面,装作没事人,但又转念一想,我们又没做贼,干嘛这么胆小?于是又大方地站了出来,杨旭还做作地咳嗽了一下。我和丁程宇就在不远处看着,装作路过。
我们看见于颖她妈拿着个纸箱下来了,里面大概是一些垃圾,她妈随意地往单元楼梯口一放,就头也不回地上楼了。等她走后,我们凑了过去,纸箱里也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怪得很,有那种上过油的竹架子,长得长,短得短,有一些颜色不同的碎布,咋看上去好像是些破烂衣服,但用手一摸又似乎材质挺特殊,还有些短的钢管,几截尼龙绳子。
杨旭说:
“这都什么?搭帐篷用的吗?”
我和丁程宇也左看右看,但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这些东西根本没什么规律,也没什么联系,非要组合在一起,还就杨旭的猜测最合理。
杨旭说:
“难道于颖是离家出走,自己在山里搭了个帐篷生活?”
我和丁程宇没说话,杨旭又说:
“这方法不错,下次我爸再打我,我他妈也离家出走。哎,叶航,帐篷怎么搭啊?”
我说: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读书最多么,于颖都知道,你不知道?”
我没搭理杨旭,丁程宇随手抄了两根短钢管给我和杨旭一人一根,和我们说:
“拿着。”
我说:
“拿这个干嘛?”
杨旭也兴奋道:
“好啊丁程宇,我就知道你是个狠角色,怎么,是不是要搞王浩?”
丁程宇摇了摇头,杨旭“切”了一声。
我说:
“你有什么想法?”
丁程宇说:
“上午我看了高中部的课表,明天下午第一节课后,高三要进行摸底考试,陈飞他们抽不开身,我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去湘钢厂看看。假如于颖真的在那里,我们就把她救出来。”
我说;
“明天下午?第一节课后好像是一节体育一节历史,没问题,体育课反正不管我们,历史课那个黄大伟也眼瞎,从不查人,我们就翻墙走后山抄前天那条近路过去看看。那这个是…”
我接过大概棒球棍那么长的钢管,问道。
丁程宇说;
“以防万一,用来防身。”
杨旭听丁程宇这么说,兴奋了,又从木箱子里左找右找,又找出了一根短一点的,说给金阳,还说明天就是我们惩恶扬善,为民除害的日子。
去到丁程宇家里,他妈妈正要去广场出摊,看见我和杨旭来了,赶紧热情招呼我们进去。还对丁程宇说:
“妈妈留了菜在厨房里,你热一下给你同学吃啊。”
说完她就匆匆忙忙地下楼去了,想起丁程宇回家后的境遇,其实也和我差不多,家里很少有人能一起吃晚饭,她妈为了出摊,肯定顾不上他。
我们吃饭的时候,杨旭开着电视又想看古惑仔,结果县电视台还在转播省台的新闻,说加拿大的极限运动大师迪金森今天在张家界第一次穿越天门山,此次比赛吸引了…杨旭“啧”了一声,换台了。
我看丁程宇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问他:
“你怎么了?觉着哪里不对?”
丁程宇说: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为什么于颖的妈妈,要把她的东西都扔掉呢。”
我说:
“刚才那些东西也不一定是于颖的吧。至于书,也许能卖钱就顺便卖了?”
丁程宇说:
“刚才那些东西肯定是于颖的,你看这个。”
我一看,是个弹力球。
丁程宇说:
“这个也是我在那个箱子里找到的,是我小学的时候送给于颖的,没想到她还留着。”
我说:
“小学?”
“你不记得了?有一次我们大家找她玩,结果她妈妈把我们所有人都骂了一顿。我那个时候听见于颖哭了,我想,也许她很想出来和我们玩。这么想着,我就把这个送给她了。”
我“哦,哦”了两声,并且回忆起来了这件事情。丁程宇这家伙,从小就这样,总能注意到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事情。他那次的事迹我记得,他一个人敲开了怪女人家的门,非要母夜叉把一个弹力球给了于颖,我那时候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说;
“那你干嘛送个球给她?她是女孩,对这个不感兴趣。”
丁程宇说:
“她太孤独了,我只是想告诉她,我们都等着她。”
可惜后来丁程宇就离开湘钢厂家属院了,再也没人敢去敲于颖家的门,也许她就那样一直孤独下去了吧。
难怪丁程宇现在看到这个弹力球,有些心事的样子。
我拿过那个弹力球,只有网球的三分之一大小,颜色是半透明的柠檬黄,这么多年了,还是干干净净的,一点灰都没有。我把球往丁程宇家客厅的墙上一扔,弹力球遇到了墙的阻力,又弹回到了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