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很多次，刘青山想找苏媚谈谈，谈他们之间的事，可一直张不开口。他不知道他在苏媚的心里到底处于什么位置，只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有感情？曾经，苏媚在他面前，既像高不可攀的山峰，更像深不见底的深渊。而现如今，他感觉仿佛能够上她的脚步了，似乎也可以平起平坐了，作为终生的伴侣这个想法，也不那么遥不可及了。但苏媚的过去，她一直讳莫如深，这更让他耿耿于怀，这个心里的疙瘩不解开，一切想法都将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是苏媚今天的表现，让刘青山心里有了些许底气，也许她真的爱上了自己也不一定。至于刘青山对她，仿佛已经成为了生命里的一部分，已经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说谈恋爱都显得浅薄。
苏媚不在家，刘青山心底一阵失落，一大堆想好了的话全烂在肚子里。他蔫蔫地下楼，正要出大门，却见苏媚进来了，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上前紧紧地抱住她。
半晌，苏媚挣开他的手，道：“今天是怎么了？有情况啊！”刘青山道：“没有，就是想你了！”来之前想好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两人回到屋里，苏媚道：“你今天怎么不去上班？平时不是挺忙的吗？”
刘青山道：“想你了，就回来了，正好休息休息。”
苏媚疑惑地看着他，道：“不对吧，你大中午的跑来，肯定有事，还一身的酒气！”
刘青山哈了口气，自己闻了闻，果然酒气挺重的，心想，不如趁了酒劲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即使被拒绝，仗着酒性，也不至于太尴尬。
“我们结婚吧！”他说
苏媚显然毫无准备，吃惊地看着他：“你不是说酒话吧？”
“是酒话，也是真心话！你不愿意？”
“不是！”
“那就是愿意？”
“也不是！”
“那是什么？”
“你了解我吗？”
“那就让我慢慢了解！”刘青山已经开始没底气了。
苏媚道：“等你了解我了，也许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怎么会？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不要让它成为你的包袱。”
“话是这么说，但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时间。我本来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过去的事，我自己都难以释怀，你又怎么能视若无睹？男从在求婚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一旦结了婚，女人的过去，再小的事都是大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吗？”像每次谈话一样，这件事总是绕不过去的坎，刘青山有些急了。
苏媚躲闪着他的眼光，道：“你别问，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又是这句话，刘青山真不知道这句话她要说到什么时候，于是干脆说：“你不喜欢我？”
苏媚看着他，又低下头，道：“你别逼我，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又是一头雾水，仍然是解不开的疙瘩。刘青山失落地出门，打了辆出租车，路上给周海打了个电话，问莫怀里走了没有。周海道：“还没呢，我们在外面吃饭，接着喝，这老莫就是头驴，怎么都听不进话，你来吗？”刘青山道：“那就别劝了，今天先喝个痛快吧，我马上到！”就问周海要了地址，告诉出租车司机，直接去这个餐馆。
周海一见他，就说：“你怎么脸色不太好，刚才你干吗去了？还以为你回公司了呢！”刘青山不理他，直接倒了杯酒，跟他们两人一碰杯，道：“来来来，与尔同消万古愁！”
三人一同干了，周海觉得这话里有话，道：“你有情况啊，不会被我不幸言中了吧，是不是因为苏媚……”
刘青山恨不得将周海的嘴给缝上，只好话锋一转，道：“你这乌鸦嘴，我当然有情况了，你看见我这脸上的伤没有？就是钉子户打的！”
周海和莫怀礼仔细一看，果然脸上有伤痕，不过已经很浅了，道：“还真是，我还以为你故意留个刀疤脸装酷呢。这些人也太嚣张了，竟敢动手？不过你放心，这事我去摆平，管他什么钉子我都会给你拔个干干净净。”
刘青山道：“你算了吧，这是那些已经搬迁了的人干的，幸亏当时陈子良在身边，不然我就惨了。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身手还这么好。”
周海突然问道：“当初我们三个人打他的事，他知道是谁干的吗？”
刘青山笑道：“他不但知道，而且还特意帮咱们隐瞒了。我们小看他了，很多事情他心里明白得很。”
周海和莫怀礼吸了一口冷气，扮了个鬼脸。
三人喝到下午两点多，各自离去。刘青山醉醺醺地回到宾馆，倒头就睡。中间听见有脚步声，进来了又出去。醒来时，床头多了杯水，端起来急不可耐地喝下，感觉脑袋不那么疼了，一看表已经六点了，叫陈子良送他回家。
陈子良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个家指哪儿，刘青山补充道：“亚运村！”陈子良没动，问道：“哥，不去嫂子那儿了？”刘青山道：“去过了。”
是的，刘青山不想去梦景花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媚，他想一个人静一静。等他真的回到自己的家，才发现家里一片死寂，到处落满了灰尘。终于想起白天周海说过的那些话，看来这离婚男人过得真是糟糕透顶。冰箱里也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干脆晚饭也懒得吃了，无聊地看了会儿电视，就上床睡觉了。
依旧是平常的一夜，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大多数都不记得，只是依稀感觉自己像匹孤独的狼一样在荒野上奔跑，却永远也跑不到尽头。
天一亮他就醒了，洗完脸去上班，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昨天耽误了一天，很多文件都没看，今天桌子上又堆了一摞。
他泡了杯茶，准备打起精神加快进度把文件看完。刚翻了几页，颖儿进来了，将一杯牛奶还有几片面包放在他的面前，甜甜地笑道：“还没吃早点吧！”
刘青山本不喜欢吃面包，可此时此刻，他看见这食物就像看见给狗喂食的主人一样，眼神里含着感激，道：“谢谢你！”
颖儿笑盈盈地说：“不至于吧，一杯牛奶就被收买了？”
刘青山道：“还有昨天的那杯水！”
颖儿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只道：“快吃，别空着肚子喝茶，会低血糖的！”说完出去了。
经过层层施压，枫林湾项目终于取得突破性进展，所有的住户已全部拆迁完毕，大型塔吊和工程车已经开进工地。投资方很惊奇进度这么神速，董事长特意从香港飞过来参观。因为一直是局里负责洽谈和签约，公司只是作为局里具体实施单位参与，所以刘青山之前也只是见过投资方的总裁，这回是头一次见到大老板，没料到是个英国人，大家都叫他马克。
参观完工地，刘青山请他吃饭。按照惯例，特意请了局里几位领导，又叫上公司的几个主要领导，总共七八个人陪同。马克却坚持要吃快餐，说是下午要赶飞机回香港，中国人吃饭要吃好几个小时，浪费时间和精力谈不了正事。刘青山很尴尬，公司的同事还好说，局里领导来了总不好再请人家回去，一起去吃快餐更是不像样子。只好让范琳去陪局里领导吃饭，自己陪马克去吃必胜客。马克点了一份比萨饼和一份饮料，很简单地吃完，却是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又说临走前要买样东西回去，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的。
刘青山心想总算有机会表示了，忙问要买什么。
马克用英文说完，翻译翻着白眼半天也没翻译出来。刘青山都听清了，BadEgg，坏的鸡蛋。
“坏蛋？你要坏蛋？”刘青山问，和翻译面面想觑，又一齐看着马克。
马克摇了摇头，继续说，翻译也跟着他一字一字地说：“一种鸡蛋，坏的！”
“那不还是坏蛋吗？这个没有卖的。”
马克急了，忽然想起什么来，伸手在衣服兜里翻，翻了半天，摸索出一张纸条，小心地展开了，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两个汉字。
“皮蛋！”刘青山念了出来，同时心里舒了一口气。
翻译是北方人，临时从外语大学找的，看着这两个字发愣，道：“什么是皮蛋？”
刘青山哭笑不得，道：“就是松花蛋，你怎么比老外还老外？”一边忙给陈子良打了个电话，让他去超市买两箱皮蛋，另外再买两瓶茅台和两盒龙井。
不一会儿，陈子良提着东西来了。马克很高兴地收了皮蛋，连声谢谢，却坚持不要茅台酒和龙井茶。刘青山执拗不过，只好让翻译把酒和茶叶带回公司，提着两盒皮蛋，让陈子良开车送马克去机场。
从机场回来，局里的领导们也刚好吃完饭了，王大成满脸通红的过来问了一下马克走时的情况，刘青山趁机将酒和茶放到他车上，说：“这马克，身家上百亿了，还能吃得下快餐，不容易。”王局笑道：“你才陪他一天，你不知道我陪他这两天，都快把我逼成修行的和尚了。不过这样也好，我生怕哪里招待不周，把人家得罪了，到时款项不能落实，麻烦就大了。”
刘青山连声说是，送王大成上车。
过了两天，刘青山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是莫怀礼打来的。
他没想到，莫怀礼的婚姻结束得这么快，干净利落，令他猝不及防，行事一向优柔寡断的莫怀礼这回着实让大家吃了一惊。周海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垂头丧气，仿佛他是那个被抛弃的怨妇。刘青山道：“我们三个，现在只有你还坚守着婚姻的城堡，你可要坚持住啊。”周海看着远处，叹口气，意味深长地说：“我还不如你们呢！”刘青山想追问却又忍住了。
莫怀礼却像是枯木逢春，显得很兴奋，坚持要请两人吃饭。
这种打了鸡血一样的劲头维持了不到一周的光景，莫怀礼就又开始愁眉苦脸了。不用说，一定是因为那位女生了，在两人的逼问下。莫怀礼总算道出了实情。
原来，莫怀礼离婚，是以净身出户为代价的。这件事他没有跟小女生说。小女生听说后大发雷霆，好几天都不理他了。莫怀礼已经向副主保证，退出副教授的竞争。副主任也答应了给他一个留校的名额，所有材料都报上去了，就等批文。可以想到的未来是，小女生过两个月就会成为学校的助理讲师，因为她是研究生学历，一年后就是正式的讲师，和莫怀礼平级，薪水也差不了太多。莫怀礼教了十年的书，现在却是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原因能阻止她去另找一个帅小伙。在这一点上，莫怀礼已毫无竞争力可言。
周海一听，道：“我早说什么来着？以前你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现在人家上去了，你下来了，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幸的是你在地下，而且是摔下来的，她正在往上走，踩着你的尸体。”
刘青山也愤愤不平，道：“这也太现实了吧，老莫你也糊涂，怎么事先不考虑清楚。这小女生别的追求也没有，就是看中你有套房子，你知道现在北京的房子有多贵吗？她就是想少奋斗几年，你偏偏把这唯一的优势给丢了。”
莫怀礼不服气道：“是房子重要还是人重要？”
周海点醒他道：“你应该问她，是你重要还是房子重要？”
“当然是房子重要！”刘青山替他回答。
莫怀礼仍是固执已见，道：“我觉得她挺纯情的，没你们说的那么庸俗。”
周海一本正经地说：“求你别侮辱了‘纯情’这两个字！”
刘青山道：“这不叫庸俗，这叫现实。现在一套房子能把一家三代人都逼疯了。我不反对有人为了房子结婚，我气愤的是她事先没把话跟你说清楚，而且过河拆桥。她不跟你结婚也可以，但也别接受你的帮助。你这回没评上，一等又是好几年。你也知道，虽然职称对很多人来说没有什么用，但在你们那个学校，没有就是低人一等，还牵扯到收入和各种福利。再加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到时还不天天被人笑话？”
莫怀礼再也不说话了，不停地喝闷酒。两人怕说得太多了，他越发钻牛角尖，就扯了些别的话题。
周海道：“要我说啊，这婚姻，不管当初感情多好，如果过了五年，再没个孩子的话，都会出问题。”
刘青山附和道：“这话有道理，看我周围的同事，有很多矛盾挺大的，闹得凶的时候，都为了孩子忍了，很多事情忍忍也就过去了，现在还不是过得好好的？这孩子也是两口子之间的润滑剂，没有这润滑剂，就很容易擦枪走火。”
莫怀礼仍不说话。
周海就说：“老莫，要不要我晚上带你去个地方，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妞儿，你肯定喜欢！”
莫怀礼终于开口了，恶狠狠地说：“你也不怕哪天得了性病死翘翘了！”
周海惊讶地看着，说不出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