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沧州,进入山东境内,天上飘起了雪花。刘青山打开雨刷和雾灯,问苏媚:“饿了吗?饿了就吃点零食,我们到济南吃午饭。”苏媚说不饿,问道:“你真没拉过她的手,当时?”刘青山道:“真没有,整整一个学期都没有。我们虽然几乎每天在一起,但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当时学校对待谈恋爱的态度是既不反对,也不鼓励,但禁止在公共场合勾肩搭背,搞得我们像做贼一样,老有一种罪恶感。”苏媚道:“你倒真是个听话的好学生!那后来呢,什么时候开始拉手的?”
刘青山说,你慢慢听我讲啊。
那是在第二年的春天,刘青山和柳菲去玄武湖踏青。上一个小土坡,柳菲上不去,说:“你拉我一把呀!”刘青山就拉她上来,他生平第一次拉女生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心突突地跳,不敢抬头看柳菲的脸,紧攥着柳菲的手不放。柳菲挣扎了一下没的挣脱,也就任由他捏着了。刘青山正陶醉着,却感觉下身有硬东西顶起,忙撒了手,蹲在地上。柳菲吓了一跳,焦急地问:“你怎么了?”刘青山脸通红,撒谎说:“我肚子疼。”柳菲信以为真,慌了神,看刘青山额头上都是汗,忙伸手去摸,想看他烧不烧,一边说:“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去医院?”刘青山忙挡开她那细软的小手,道:“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你别摸我!”柳菲吓得忙将手缩了回去。刘青山蹲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说:“没事了,走吧!”柳菲莫名其妙,不知他得的什么病。
“吓着你了吗?”刘青山问柳菲。
柳菲连连点头,道:“怎么好好的就疼了,是不是早上吃坏肚子了?”
刘青山其实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天地良心,他对柳菲是纯真的爱,怎么会有这种邪念呢?以前只是在录像厅里偷看三级片的时候,看到那些坏女人脱光了,才会有这种邪恶的冲动。现如今面对如此清丽脱俗的柳菲,竟也会有这种生理反应?刘青山发誓心里绝对没有一点邪恶的想法。这个太奇怪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也没人可以请教。看着柳菲一张单纯的脸,心里有股罪恶感。
苏媚听得哈哈大笑,道:“真够傻的你,不知道那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呀?”刘青山道:“当时哪里懂啊?要不说男人在这方面很矛盾呢,对坏女人有冲动,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也有冲动;相反的,女人就简单多了,只会对自己喜欢的人有反应。”
苏媚道:“所以男人经不起勾引,尤其是坏女人的勾引。”
刘青山道:“真要有坐怀不乱的,你们又该说像个木头了。”
苏媚道:“那倒是!对了,后来呢?不会拉拉手就完了吧?”
前面到了一个服务区,刘青山拐进去加满了油,又在小店里买了些水和零食。寒风凛冽,一会儿的功夫全身都冻透了,回到车里不停地搓手。
说到和柳菲的第一次接吻,刘青山想起来就好笑。两人像做贼一样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在图书馆后面找到了一块清静的地方,刚酝酿好了情绪,却听见不远处树后有响动,想必是同道中人。柳菲要换地方,刘青山却不想再折腾,一把将柳菲搂过来就贪婪地吮吸着。正如痴如醉之际,柳菲一把将他推开,大喊一声:“流氓!”刘青山吓一跳,不明所以,道:“我怎么了?”柳菲气鼓鼓地不说话,刘青山忽然明白了,原来下面不知什么时候又支起来了。柳菲刚才一定感觉到了,一时脸羞得通红,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意思是,我没有什么邪恶的想法。”柳菲道:“骗人,没有邪念怎么会有反应,你骗得了我,它不会骗我!”刘青山问:“它是谁——哦,我知道了。柳菲,你听我说,我觉得这个好像说不清了,它的想法并不代表我的想法!”柳菲坚持道:“你就是有邪念,这就是证据。我要的是你纯洁的受,不是肉体的欲望!”
从那以后,刘青山想到了一个办法,只要身体的某个部位有反应,就立马蹲下来装肚子疼,这样柳菲就不会发现了。不过次数多了以后,柳菲就担忧起来,说:“你怎么老肚子疼?你是不是身体不好呀?你要是身体不好,会不会影响我们将来的夫妻生活?”刘青山差点撞墙了,说:“你想得真远!”柳菲说:“是啊,将来你要是早早地死了,那我多孤单!要是我们有了孩子,孩子谁来养?”刘青山不吱声,心想我现在就想去死。
一年下来,刘青山的成绩直线下降,这当然跟他谈恋爱有关系。比如上课要帮柳菲占座位,下课要抢在头里去食堂给她打饭,这些自然占去不少精力,成绩掉下来一点也不稀奇。为此,指导员找他谈过好几次话,意思是要他把重心放在学习上,现在谈恋爱都是做无用功,将来分配不在一起就是白搭。并列举了前几届谁谁谁的例子,无一不是谈得如胶似膝,最后没分到一起哭得死去活来也枉然。刘青山心里不以为然,想他和柳菲既是同乡,按照以往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惯例,也是应该分配在一起的,所以他不应该有这个担忧。
指导员的谈话也就算了,刘青山只当耳旁风,没想到柳菲也跟刘青山谈话,问他学习成绩怎么回事。刘青山气得把书扔在了地上,道:“我不学,行了吧!你当你的好学生,我做我的坏学生,你可千万别跟着我学坏了!”柳菲一看刘青山生气,就过来哄他,说:“生什么气呀!你到底想不想将来跟我在一起呀?”刘青山说:“当然想。”柳菲道:“那你就好好学习,这是最重要的。我听说现在的分配政策要变了,估计到我们毕业的时候就不包分配了。”刘青山一急,也忘了生气了,道:“真的?那怎么办?”柳菲道:“我也不敢肯定,就是那么一说。而且还听说,以后也不要求从哪个省里来的就回哪个省里去了,也就是说,将来如果有北京的单位要我,我也可以去北京了,不一定非要待在江苏了——”刘青山听得张了嘴,下巴都合不上——“你想,如果到时候我要是去北京,你却因为成绩的原因去不了,那怎么办?”刘青山不说话了,将自己扔的书一本一本地捡了起来,拍掉上面的土,整理齐了,往教室走去。柳菲喜笑颜开,也跟了上去。
苏媚突然提醒道:“到济南了,该下高速了!”
两人在济南找了家饭馆吃了饭,又在市内玩了半天,天擦黑时找了家宾馆住下。
天气太冷,宾馆的暖气也有些力不从心。苏媚紧紧地蜷缩在刘青山的怀里,道:“你们有没有那个?”
刘青山问:“哪个?”
“就是那个!”
“没有!你要是敢那个,学校就给你那个!”
“哪个?”
“开除!”
苏媚一惊:“有那么严重?”
刘青山道:“有啊,每年都会有几个偷吃了禁果的,最后被开除了——唉,十年寒窗,白读了!”
“这学校也太没人性了。”
“当时就那样,到你们那会儿就不怎么管了。还有稀奇的事尼,那年有一对男女在厕所呆了一夜,估计是约会忘了时间回不去宿舍,又没地方呆了,结果男的被开除,女的留校察看。这事弄得全校都知道了,女的觉得很丢人,要自杀,系里领导怕出人命,就派了几个女生轮流看管,窗户都用木条钉死了,饭也由同学买了带到宿舍,搞得大夏天的同宿舍的女生叫苦不迭。后来毕业了,听说那位女生去了新疆,再也没回来过。男生是农村来的,只好回家种田,没力气不说,周围村里的姑娘听说了他的事,没一个愿意嫁他。”
“你跟我讲笑话了吧?听着怎么像上个世纪的事?”
刘青山笑道:“这就是上个世纪的事,也就是十年前。”
苏媚笑了笑,道:“也是,我忘了这碴儿了!”连打了两个哈欠。
刘青山道:“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赶路!”
第二天,天已放晴,两人吃完早点,刘青山对苏媚说:“今天你来开吧?”苏媚一把抱住他胳膊,撒娇道:“你开吧,有你在我就不想开了!”刘青山道:“你不是说咱俩轮流开吗?怎么现在单练我一个人了?”苏媚嘻嘻一笑:“我是女人嘛,女人的话不要太当真!”
刚上高速,手机就响了,刘青山从兜里摸索着接了,竟是颖儿打来的。
“你在哪儿呢?”颖儿问。
“在回家的路上呢,回老家。”
“开车?”
“嗯。”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
“周海让我问你,影音室用液晶还是投影?”
“用高清投影吧,液晶尺寸不够大。”
“好,那我不多说,你小心驾驶!”
刘青山收了电话,苏媚大眼珠子一骨碌,问:“谁呀?”刘青山说是颖儿。苏媚又问颖儿是谁,刘青山说是周海的夫人。苏媚道:“奇怪哦,她对你说话那么温柔!”刘青山笑道:“她就是这样的人,不光对我。”苏媚半信半疑,道:“是吗?那有机会我得见见,长得很漂亮吧?”刘青山点点头:“还行——”看了苏媚一眼——“没你漂亮!”苏媚噗嗤一笑,拧了他一下,道:“就知道拿好听的话哄我!”
前面的车开始减速,两个车道变成了一个,原来是靠里侧的快速车道路面破损,地方放着警示牌,说是路在维修,实际上年关将至,民工早已回家,看不到维修的人。刘青山有些急躁,说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呀。苏媚倒不急,劝道:“你别那么性急,慢点开,这车底盘低,万一碰到个石头什么的就麻烦大了,别以为外地的路都跟北京一样,什么情况都有可能碰到。对了,你接着讲啊,你和柳菲的事,后面怎么样了?”
刘青山想了想,说:“后面?后面也就没什么了,无非就是天天一起吃饭,一起自习那点事,当事人觉得意义非凡,别人听起来索然寡味的事。”
苏媚道:“不对,怎么你毕业后来了北京,她反而回了苏州,中间没出什么问题吗?”
刘青山道:“到我们毕业那年,学校早已不包分配了,我们就一门心思想来北京。我想柳菲各方面表现都很好,肯定是没问题的。而我呢,经过后面的努力,学习也赶上来了。等到开招聘会的时候——就是学校组织的招聘会——我跟柳菲约好了,不是北京的单位不签。没想到招聘会结束了,我倒是签了,柳菲眼光高,一般的单位不愿意去,有一家她倒是看中了,结果别人不想要女生。就这样,她来不成北京了。”
苏媚说:“那你怎么没跟她回苏州呢?回家总不是什么难事吧?”
刘青山说:“我倒是想过呢,但是回家没有一家合适的单位肯收留我。柳菲的爸爸是市里的官员,很容易就在机关给他谋了个职位。越是小地方,关系网拉得越密,外人根本掺和不进去。所以毕业那天还好,双方还算理智,柳菲说:‘我要去建设我们的家乡了!’我对她说:‘我要去建设我们的首都了!’然后,就各奔东西。毕业后通信了一段时间,在一起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也就彻底分了。”
苏媚笑了笑,道:“我觉得你们爱对方爱得不够深,谁也不肯为了对方牺牲自己的利益。你们两个,只要有一个人肯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就能在一起。而且当时那么年轻,找工作也不是什么难事。换句话说吧,你们只是在一个合适的时机碰到了一起,这个时候,任何一对青年男女碰到一起都会谈一场恋爱,过程千篇一律并不稀奇,区别就在于面临抉择的时候是选择拉住对方还是放弃。”
刘青山道:“你不了解,那时候进北京有多难,都有户口指标的。应届生都解决不了,工作后就更不可能了。如果不解决户口直接来北京,将来生孩子,孩子落户和上学都是问题。”
“她可以先找个一般的单位把户口落下来呀,工作不好可以慢慢找机会。你们倒好,宁可委屈了爱情也不肯委屈自己。再说了,孩子户口的问题,有你一方不就解决了。”
刘青山道:“那是因为后来政策变了,当时孩子的户口是必须跟母亲的。”
苏媚不屑道:“所以啊,政策是会变的,先拣重要的事解决啊。喂,你跟赵月结婚,不会是因为她是北京人吧?”
刘青山不吱声,半晌才道:“其实我知道,柳菲一直很要强,不会为了我舍弃她的事业,那样她会觉得是在依附我。”
“我还以为她是个乖乖女呢,原来是个女强人!”
“也不是!”刘青山想了想,道:“她就好像是她爸爸设计的一件作品,听话,好好学习,表现突出,该结婚的时候结婚,该生孩子的时候生孩子,没有一点偏差。所以她爸爸不可能让她因为我偏离他设计好了的轨道。即使我回苏州,也未必是他眼中的女婿。他挑的女婿,一定是要门当户对的。”
苏媚道:“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未必不这么想,要不怎么那么配合她爸爸的设计?所以啊,你也别老惦记人家,她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你!”
刘青山笑道:“我哪里惦记了?是你偏让我讲的,不是我要讲的!”
苏媚顽皮地一笑,道:“是啊,我跟你说过的,女人的话你不能信!”
刘青山道:“我也不会自做多情,听说柳菲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现在,估计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苏媚道:“她不是就在苏州吗,咱们这次回去会不会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