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两人就在车中胡乱吃了些零食。下午到了南京，两个人去玄武湖和中山陵转了转。傍晚又去学校逛了逛，苏媚说明天一早再走，晚上就去夫子庙一带找个地方住下。刘青山道：“本来一天的路程，你倒好，用了三天。”苏媚说：“你那叫赶路，我这叫游玩。”
夫子庙在秦淮河一带，虽是年底，仍有不少游人。苏媚吃不惯这里的甜食，几乎每道菜都放了糖，腻腻的感觉消化不良，说要回宾馆泡方便面吃。刘青山道：“乌衣巷不看了？”苏媚道：“不看了，回去吧，我饿了。”
回到宾馆，苏媚吃着泡面，说：“以前从来没觉得方便面也会这么好吃，你们家不会也是炒菜都放糖吧？”刘青山说：“差不多，不过我可以带你到外面的川菜馆吃啊，那个你能吃。”苏媚眼前一亮，道：“那有水煮鱼吗？”刘青山笑道：“那可不定，即使有也不会正宗，这边不像北京外地人多，所以口味还是以当地人为主。”苏媚叹口气，道：“以前老觉得北京不好，人多车堵，空气混浊，这么一看还是有他优点的。唉，我现在也理解了，你刚到北京，是不是也吃不惯这吃不惯那的？”刘青山道：“当然了，不过时间一长，就什么口味的都能吃了。”
吃完了，苏媚往窗外一看，道：“下雪了！这里不是南方吗，怎么也下雪？”刘青山道：“这里还不算太南，到了广东、广西就见不到下雪了，那里没有冬天。”苏媚道：“我知道海南的冬天就跟北京的夏天一样，却没想到这里的冬天也这么冷。”刘青山道：“这宾馆里有中央空调，要是在家里，没暖气没空调，那才叫一个冷！”苏媚睁大了眼睛：“啊？什么鬼地方，还让不让人活了？不行，今晚你得抱着我睡！”
第二天，雪停了，又是个大晴天。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时分。刘青山刚把车在楼下停好，后面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过来一拍他肩膀：“哥，你回来了！”刘青山一回头，是刘珊，见她背着书包，道：“你从学校里来？不是放寒假了吗？”刘珊道：“补课呀，我们学校可变态了，都快过年了也不放假，要补习到年三十呢！”转身去看那辆法拉利，叹道：“哥，这是你的新车？太棒了，有空带我去兜风啊！”刘青山道：“这不是我的车，是这位姐姐的。”眼睛指向苏媚，示意她跟苏媚打个招呼。刘珊看了一眼苏媚，附在刘青山耳边说：“哥，听说你离婚了，真棒！新嫂子比原来的漂亮！”刘青山一推她，道：“小丫头懂什么，快回家去！”刘珊撇了撇嘴，极不情愿地上楼了，临走时朝苏媚挥了挥手：“嫂子一会儿见！”
苏媚疑惑道：“你怎么还有个妹妹？你们家超生了？”刘青山道：“哪里？是堂妹，我家离她们学校近，就住这边了。小丫头疯疯颠颠的，说话也没个正形，别跟她一般见识！”苏媚笑道：“我觉得她挺可爱的！”
刘父一见刘青山带回来的不是赵月，脸就拉得老长。虽然他已经知道他们离了婚，但他骨子里仍希望二人能和好。当然，他不知道赵月已经跟别人结婚，这个，刘青山没跟他说。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苏媚就是破坏他儿子婚姻的罪魁祸首。更为重要的是，他一眼就看出，苏媚根本就不是持家过日子的人，不会像赵月那样操持家务，勤俭持家。刘母的看法却不同，苏媚模样好，一看就让人喜欢，而且也没有赵月那种北京人骨子里特有的傲气。她还兴冲冲地跑到楼下去看苏媚的车，道：“怎么才两个座椅呀，我们厂长开的那辆车能坐七个人，听说叫什么商务车，那叫一个气派！两个座椅的是不是便宜一些？”苏媚道：“阿姨，这是跑车，就坐两个人的。”刘母不以为然，道：“我当然知道是跑车，汽车不跑难道走不成！”苏媚咯咯笑，道：“阿姨，你真幽默！”刘母摇了摇头，道：“我哪里有墨，加上自己的名字，总共也写不出几个字。”苏媚听了，更是乐不可支。
吃完午饭，刘父仍是一副拉长的脸，似乎有话要问刘青山，却欲言又止。苏媚看在眼里，对刘珊道：“想兜风吗？我带你去！”
刘珊伸出两个手指头：“欧耶！”
刘青山没明白，追出门来，说：“她一个疯丫头，你跟着起什么哄？”
苏媚一把将他推回屋子，道：“跟你爸聊天去，我们女生有些话要说。”
南方的空气潮湿，没有尘土，风也小，苏媚就将顶篷打开了。刘珊惊呆了，道：“原来还是个敞篷车，我只在美国电影里见过！”
苏媚一边开着车，一边说：“珊珊想去哪儿，你指路啊！”刘珊陶醉在敞篷车里，说：“电影里都是在海边开这种车的，咱们去太湖边吧！”
苏媚说好，又问刘珊：“珊珊，你们是不是都很喜欢赵月呀？”刘珊道：“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老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说话的口气我也听不惯。姐姐你是北京人吗？是不是北京人说话都是那副腔调？”
苏媚笑了一下，道：“我是北京人。可能我不是土生土长的，又经常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所以北京的土话就少一些。”
刘珊说：“我听不明白。”
苏媚解释道：“比如像赵月那样的，祖上三代都生长在北京，亲戚朋友也都是北京人，所以说话的时候北京腔很浓。我呢，父母都是外地来的，亲戚朋友也是外地居多，说的其实是普通话，真正的北京土话我也有很多听不懂。”
刘珊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就像我爷爷奶奶说话，有很多我也听不懂，我爸就能听懂。”
苏媚笑道：“差不多吧。北京土话里总有一股不可一世的气势，刚开始外地人听着会不舒服，以为他们看不起人，其实这是北京作为几朝首都遗留下来的底气，这些人往往很热心的，不信你在马路上问路，他们会跟你讲得特别细，恨不得亲自带你过去。”
刘珊似懂非懂，道：“那我以后就考北京的大学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苏媚道：“姐姐相信你能考上！”
刘珊突然站起身来，双手挥舞：“哇，我看见太湖了！”苏媚朝前一看，果然太湖就在眼前，对刘珊道：“珊珊，坐下来，危险！”刘珊不情愿地坐下，掏出手机拍照，又对苏媚道：“姐姐看我一眼，我给你拍个照片，你戴墨镜的样子真是酷毙了！”苏媚笑了笑，道：“珊珊，姐姐问你一件事，你认识一位叫柳菲的姐姐吗？”
“谁？”刘珊一面四处拍着照一面问。
“柳菲，认识吗？”
“不认识。”刘珊显然对这个叫柳菲的人毫无兴趣。
苏媚心想，刘青山和柳菲谈恋爱的时候，这刘珊大概还不到十岁，即使见过估计也没什么印象了。
“那你认识你哥以前的女朋友吗？”
刘珊嘻嘻一笑，道：“不认识，我哥总把我当小孩子看，什么事都不跟我说，还是姐姐你好，把我当大人。”
苏媚一笑，心想小孩子就是好哄，便问刘珊下午几点上课。刘珊一看表，脸色大变，道：“坏了，还剩半个小时就要上课了，我要迟到了！”要不是苏媚提醒，她早就把上课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媚说：“珊珊别急，半小时够了，我送你过去！姐姐有件事提醒你，今天我们的谈话不要告诉你哥好吗？咱们也对他保密。”刘珊伸出手和苏媚击掌为誓，道：“当然，让他自以为是！”
苏媚带着刘珊一出门，刘父就对刘青山说：“这是你新交的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刘青山假装看电视，不停地摁遥控器换台，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道：“再看吧，还没想好呢。”刘父有些沉不住气了，道：“看到什么时候？等你妈和我都老得抱不动孙子的时候？”刘青山放下遥控器，回过脸来问：“您的意思是尽快？”刘父依然拉着个脸，道：“我说了吗？你了解她多少？你看她像个过日子的人吗？吃完饭筷子一扔，连碗都不知道帮你妈洗，还带个手镯，哪里像个劳动人民？”刘青山有些不耐烦，道：“爸，你这想法也太落伍了吧，非得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要不就是穿个工作服弄一身机油才叫劳动人民？那比尔·盖茨也没有弄得一手老茧不照样创造价值？”
刘父回头朝着刘母：“这个比尔什么茨是谁？”
刘母吐着瓜子皮，道：“我哪儿认识！”
刘父又很严肃地跟刘青山说：“你别扯远了，我是说你结婚的事。你都三十多了，婚姻要抓紧，但不能儿戏！”
刘青山哭笑不得，说：“我是顺着您的意思说的呀，再说，我也没有把婚姻当儿戏。”
“那和赵月怎么回事？事前也没有打个招呼就离了，电话里你又不肯细说，是不是因为你的问题？”
刘青山不解：“我有什么问题？”
刘父嘴往门外努了努，意思是指苏媚。刘青山道：“跟她没关系，是我和赵月过不到一起，她也想离。”
刘父还想挽狂澜于既倒，说：“就不能重归于好？”
刘青山看着父亲，一字一字地说：“她已经跟别人结婚了。”
刘父半天没说话，他心中的好儿媳形象就这样轰然倒塌，太突然了。刘母对刘青山道：“这下你爸太没面子了，天天在牌友面前吹牛，说儿子找了个北京媳妇，岳父是高级工程师，往后打牌也没人给他让座了！”刘青山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可吹牛的！”
刘父脸露尴尬之色，道：“胡说什么呢，我跟儿子说正事呢！”刘青山一听就头大，问：“还有什么正事？”
刘父沉吟着，道：“前几天老陈来过咱家，提起过你，听说你在北京当了大官，想起他家那小子，唉声叹气个没完，说孩子没出息，日子过得紧啊！”
刘青山毫无兴致地听着，随口问：“他儿子是谁，我认识吗？”
“怎么不认识？你们小时候不是经常一起玩，还打架，可没少让我们做父辈的操心！那孩子叫陈……陈子良。”
刘青山哦了一声，说：“他不是当兵去了吗，没在部队考个军校什么的？”
刘父道：“怎么可能！那小子连初中都没读完，军校缺他这样的？你这好几年没回来，家乡的情况不了解。陈子良那年去当兵，三年后从部队复原，竟没有一家单位肯收他，就到处打零工，勉强糊口，眨眼也三十好几了，连个媳妇都没娶上。”
刘青山道：“三十多没结婚的人多的是，急什么！”
刘父道：“你以为这是北京呢，小地方三十多岁了还没娶媳妇，恐怕就要断后了呀！老陈的意思是，看你能不能帮他家小子解决个工作。我想我们是世交，关系一直很好，以前他也没少帮咱们：就说有一年吧，你生病了，还是他背着你去医院的呢！所以我就答应他了。”
刘青山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爸，你怎么能擅自替我做主？陈子良在我们学样军训的时候踢了我一脚，差点把我给废了，这事儿你不知道吧？还有啊，我那是国营企业，不是咱老刘家的私人工厂，我想加人就能随便加？”
刘青山的嗓门越来越大，刘母喝道：“青山，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坐下！”刘青山惊了一下，慢慢坐下。刘父苦笑了一下，道：“儿子大了，敢跟老子叫板了！”
刘青山尴尬地笑了笑，道：“不是……爸……您接着说！”
刘父接着道：“这事我听他说起过的，你后来不是也叫了一帮同学打了他一顿吗？算扯平了！”
刘青山一愣，问：“您怎么知道？不对，他怎么知道是我打的？”
刘父道：“就你聪明？这么明显的事动动脑子就知道了。陈家小子没想跟你过不去，他只是在部队里习惯了，刚进部队经常被老兵踢，后来就经常踢新兵，时间一长，踢人就成习惯了。你们小时候不是经常打架吗？他也习惯了。你们几个同学合起来打他的事，他是有意瞒着没告诉学校的。因为他打听过了，像这种事情，严重的话有可能会被开除。他知道考大学不容易，所以就说是自己摔的。”
刘青山沉吟良久，道：“算他还有点良心！不过即使这样，我也不想跟他走得多近。你不知道他当时当个破大头兵有多神气，把我们当敌人一样，恨不得都消灭了才过瘾。他那么有本事自己出去闯好了，找我做什么！”
刘父不再说了，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苏媚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