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双玉没想到刘春林是这样一个命运多舛的人,有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感慨。
在见到刘春林本人之前,他对是不是能请得动对方,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现在放心了,相信这个老头一定会跟着自己走的。
性格比较偏执的人,大多会专注于某一件事情,对他人要求苛刻,对自己的要求可能更苛刻,凡事力求完美。这样的人,如果有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条件,也许会迸发出别人想不到的能量。
林双玉把刘春林剩下的酒倒进自己的碗里,慢慢地喝着,等着对方清醒过来:总共喝了不到三两,迷瞪一会酒劲就会过去。今天自己的任务就是搞定眼前这个人,有的是时间,不急。
刘春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仍然坐在对面的林双玉:
“你还没走?”
林双玉给凉了的茶杯里加了一些开水,递了过去:“喝点水吧。”
刘春林没想到这个小伙子能静静地坐在这里,等了自己好几个小时,人家可是“葛王”公司的老总,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对对方的身份已经坚信不疑。
刘春林难得有些歉意地说道:
“真是老了,喝一点就迷糊,害得你在这干坐了小半天。咱们就不客气了,说说请我当顾问的事吧。”
林双玉微微一笑:“不急,等会到你家里说。”
“我是急性子,你现在就说。”
林双玉看着对方急迫的样子,便不再客套,把“葛王”公司的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番,说公司里的各种机电设备越来越多,有光伏发电站、有索道、有葛根加工设备、有耕作设备,有工程机械、还有运输设备等等,以后还准备建设水力发电站,购置鸡苗孵化设备,添置葛根采挖设备。
林双玉说,公司里的员工都是李家沟的村民,虽说不少人在外地打工的时候,干过机电一类的工作,但毕竟都是工人,只有一点经验,没有受过专业的培训,更没有相关的理论基础,难以承担起这些机电设备的管理重任。
我听人说刘工是老牌的大学生,学的是机电专业,又在军工厂当了几十年的工程师,现在退休了闲在家里,所以想请你到公司里去,把机电方面的事情负责起来,要是实在不行,给我们当个顾问也可以,带两个徒弟,给公司培养管理设备的人才。
公司的那些设备都是最简单、最原始的东西,请刘工出山,就像让大学生做幼儿园的作业一样,实在是有点屈才了,请刘工不要在意。过上几年,等公司的葛根种植有了规模,会考虑上马葛根素和葛根黄酮提取项目,到那时刘工就会有施展拳脚的机会了。
林双玉知道这老头不会在意报酬,他不缺钱,如果贸然提出工资待遇的事情,也许会惹得他不高兴,就特意绕过了这个问题。
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刘春林真是个急性子,还没等林双玉把话说完,便掏出一百块钱放到桌子上,拉起对方的手:
“别啰嗦了,现在就带我看看去!”
林双玉心里偷笑:
“别着急啊,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先介绍一下公司的情况,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公司在山里,离着好几十里路,要不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吧!”
刘春林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你今天回山里去不?”
“我当然回去了。”
“那还有啥啰嗦的,你能回去,我有啥不能去的。大不了今天住到山里不回来了,一间破房子你们那里总有吧,大不了我到羊圈里和羊挤上一晚也行。”
林双玉心道:看来这老头真的是对小镇失望到了极点,一分钟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要不是工厂里的房子已经卖了,回去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他可能早就离开了这个让他失望到极点的故乡。
林双玉给马玉成打电话,让他开车把自己送到山里去。
其实时间还不算晚,林双玉陪着刘工到公司的时候才下午四点多钟。
想着刘春林的年龄大了,又走了十几里的山路,林双玉直接把他领到了“葛苑”,想让他在客房休息一会。
虽说已是初冬季节,周围的山上一片灰黄凄凉,“葛苑”里的景色依然别致,耐寒的草坪还是一片翠绿,几颗老气横秋的松柏枝叶繁茂,黄栌树上雪红的叶片在微风中摇曳,鬼箭羽的枝头还有奇特的硕果残留。
刘春林是个文化人,骨子里是这种人常有的清高和孤傲,不善同人交往,更乐于寄情山水花草,对这类东西向来亲近,也有一些研究和自己的心得。这一点从他刚盖完祖居的房屋,院子里还没有拾掇利索,室内也没装修,便搜罗了几十盆植物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认真地打量着小院里依然翠绿的草坪和草坪上的那些小老树,审视着那些积淀着岁月痕迹的山石,目光中不仅是诧异,更多的是艳羡。
刘春林拒绝了林双玉让自己休息一会的建议:
“我没觉得累,趁着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先带我看看情况。”
林双玉当然不会反对,给站在身旁的行政专员打了个招呼,让她收拾一间客房,再通知小餐厅的师傅,晚上准备几个菜,他要招待客人。
林双玉陪着刘春林把生活区、光伏发电站、羊圈、苗圃、加工葛根的地方齐齐转了一遍。
在正在运转的葛根切丁机旁边,刘春林停留的时间比较长,他前后左右观察了一番,不断摇头叹息,对林双玉说,这台机子一定是巩义的那些农民弄出来的,设计不合理,原料浪费大,生产效率低,能耗高。
林双玉一脸的崇拜:
“刘工,你说的太对了,就是从巩义买的。我也是没办法,网上能找到的切丁机只有两三家,还都是那一个地方生产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不等林双玉开口,刘春林主动说道:
“我脾气不好,说话不会绕弯子,经常得罪人,也不愿和别人打交道,只要你不嫌弃,我就给你干。提前说清楚,我不会管人,你也别让我管人。我专门给你管技术,听好了,是管技术,不是光管机电设备。别看我老刘一辈子在别人眼里都是窝窝囊囊的,临到退休才混上高工,可论专业水平,我们厂里的那些教授级高工,那些个研究员、副研究员还没有一个能让我服气的,他们也没人敢在我面前嘚瑟。”
“我后来一直在机修车间,那里不是搞设计、搞研究的地方,是个大杂烩,是专门拾破烂的地方,啥样稀奇古怪的设备我没见过,对付你们这里的这些玩意真不算事。”
“这几十年,我除了上班,除了有几年爱喝酒外,没啥爱好,也没啥事干,就爱研究一些自己不懂的东西。你说的葛根种植加,养鸡养羊这些事我都感兴趣,也想好好研究研究。这可不是说大话,给我半年时间,一定不会比那些农艺师、兽医差到哪里去。你想建水力发电站,没问题,交给我就行了。那两台切丁机,我列个单子,你买点工具配件,我想办法给你改造好,保证比现在好用。”
刘春林说:“这里的环境我喜欢,有山有水,有树有花,空气好,还不用自己做饭,不用和自己看着不顺眼的人打交道。”
“我觉得你这个小伙子不错,实在,没啥花花肠子,是个干事业的人。反正我在镇里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明天就搬到山里来给你帮忙。我有退休工资,看病有医保,在你这里吃饭又不要钱,你要是能看得起我,就不要给我发工资。”
林双玉没想到刘春林本质上还是一个豪爽的人,连忙说:
“那咱们就说定了,请你担任葛王公司的总工程师。我绝对相信你的能力,以后公司技术方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明天我派人陪你出山,帮你把日常生活用品都搬过来。以后,你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吃饭也在这里,回头我再安排一个人专门照顾你的生活,帮你洗洗衣服什么的。”
林双玉打电话把李建军和大伟叫了过来,把刘春林介绍给他俩和办公室的几个专员,说这是公司刚请来的总工程师,大家就叫他刘工吧。从现在起,公司里所有技术方面的事情都由刘工负责,有关的事情你们也直接向他汇报,希望大家支持配合刘工的工作。
刘春林端坐在那里,一脸严肃,他不愿意和这些人打交道,但看在林双玉的面子上,还是冲着大家点点头。
林双玉把自己给葛藤找出路的事情告诉了大家。
他说,现在联系了一个用户,对方要求三个月内最少供货五千吨干葛根藤,水分含量不超过百分之十五。大家商量一下,这个事情能不能做,能做的话,咱们的成本是多少,数量上能不能保证。
李建军说,五千吨干葛藤,至少要一万多吨的湿藤才能晒出来。按说这个数量没多大的问题,但弄了葛藤,肯定会影响葛根采挖任务的完成,毕竟公司现现有的工人就那么多。
大伟说,如果只把咱们挖葛根时砍掉的葛藤收回来,对葛根的产量影响还不大,但春节前肯定搞不来一万吨,要不然再招些工人,专门采收葛藤。
李建军说,人好找,可公司的宿舍现在住的满满的,人来了住哪?现在又不像夏天好凑合。
林双玉转问刘春林:“刘工,客户要求的包装方式是两百公斤的压缩块,这压缩块我还不知道是啥意思。”
“意思很简单,就是压缩后打成捆,说没说要求的尺寸?”
“只是说两百公斤的压缩块,别的没提。压缩块好不好搞,需要啥设备,大概每捆的加工成本是多少?”
“压缩就是通过机械的方式施加压力,使同样重量物体的体积尽量小一些,便于运输和储存,常用来包装比重密度较小的物质,简单地说,就是把东西压实了装起来或者捆起来。”
“做压缩块需要打捆机,能打两百公斤葛藤的半自动打捆机价格在几千元到几万元之间,区别在于加压方式、压力大小和效率高低。我觉得如果仅仅是打葛藤,不考虑其他的用途,一到两万元之间的设备就可以了。”
“四五个人,一天十个小时工作时间,大概可以打一百包,二十吨左右,但需要配台小叉车。打好的包一个就是两百公斤,靠人力搬运不现实。没叉车也不要紧,我刚才看到你们不是有台三零装载机吗,可以临时改一改代替叉车。”
“打包机的运行成本不高,除了工资外,就是打包带和电费,还有叉车的油料,我估计每吨的成本在一百块左右,包括工资。”
林双玉对大家说:
“看到了吧,专家就是专家,把打包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我大概算了一笔账,采收葛藤公司每吨大概有三百元的利润,我一直在犹豫,到底做不做这笔生意。”
“我觉得这个事情我们迟早要做,即便现在不做,到了我们种植的葛根收获的时候,也存在需要处理葛藤的问题,毕竟能作为山羊饲料的只是葛藤嫩枝。”
林双玉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和李建军、大伟不一样,他想的比较长远,想的是几年以后的事情。
几个人商量了一会没商量出名堂来,林双玉也就没再让大家为难,说这件事情等我和客户沟通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