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一个家境殷实、有点娇惯的小伙子,是寝室里第一个拿着千元手机和CD机的兄弟。晚上休息时,他和父亲喜欢煲电话粥,经常带着浓浓的低沉的地方腔调,来一句“爸爸,我饿了”。后来有一次,胡人犯病了,是羊角风,满嘴吐泡沫,吓得于世和几个室友给胡人的父亲打电话。他的父亲询问病情后,说了一句轻飘飘的话“没事,他经常这样,你们给喝点水就好了。”于世还是不放心,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胡人,打了120急救,拉到黔北人民医院输液,他的父亲也从市州赶了过来。碰面后,胡人的父亲告诉于世,胡人过于劳累或过分激动,甚至天太热流汗过多时都容易犯病,但犯病后周围保持通风、让其喝点凉水,休息七八分钟就没事了。说起来轻松,但一个大小伙子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怪吓人。从此,寝室上下铺的几位兄弟心中总有一些芥蒂,也不敢去招惹胡人,甚至打球、跑步等,都不愿意叫上胡人了,怕过度疲劳又晕倒在地。搬校区后胡人分在了另外的寝室,虽然大家仍然是同班同学,但直到毕业,于世也没怎么有过深的交流。
老夏,爱锻炼,爱钓鱼,爱游泳,大一就和班里的一个女孩恋爱了,经常出入成双,和兄弟伙聚在一起的时间少。在白云校区的时候,有一次周末,寝室兄弟约着去山上摘农民种的桃子。路过一个大水库,大家嘻嘻哈哈站在水库边上洗桃子。空气潮湿闷热,但水库的水冰凉,老夏嚷嚷要游上一把,而且说要游个来回。其他的兄弟看着水库六七十米宽,深不见底,担心老夏的安全,纷纷劝阻。老夏依旧很快脱光衣服,捞水拍拍前胸后背、胳膊腿肚,适应水温后只听见“扑通”一声,已经钻进了水里。以前曾听老夏经常说起他小时候游泳的故事,实战经验丰富。看着老夏很快游到水库对面,又扎了一个猛子往回游,大家的才稍稍有点放心,看来老夏技术确实不错。就在老夏离水库边四五米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忽然只听见他“哎吆”一声,只见他在水里使劲甩着胳膊往边上挣扎,但腿像被绊住了一样蹬得有气无力,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了。快到水库边上,大家手忙脚乱将老夏拖出了水面。只见他眉头紧锁满脸痛苦,指着左腿,嘴里哼唧:“抽筋了,赶紧,赶紧,脚掌上踢一踢……”幸好有兄弟也会游泳,经验丰富,看见老夏的样子,赶紧蹲下拍打按摩腿肚和脚掌。几秒钟后,老夏的疼痛缓解了。
“就这抽筋的几秒钟,也是最容易发生意外的几秒钟。幸好到边上了,否则就麻烦了。”一位兄弟有点责备老夏。
“呵呵,大家受惊了。刚刚下水前有点激动,忘了按摩一下腿肚。表演算是失败了……”老夏有点不好意思,自嘲道。
老夏钓鱼有自己的绝招,找上一根细竹竿,买上针线,将针弯成鱼钩状,再到阴凉潮湿的地方,如树坑等,挖上十几只小泥鳅,就开始像模像样地坐着钓鱼。平时看他大大咧咧,钓鱼的时候却极富有耐心,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而且一坐就是半天。经常看见他提着鼓鼓的塑料袋子到寝室,里边也总有几只小鱼儿。寝室里没有鱼缸,就拿上洗脸盆养鱼,看上去也是乐在其中。毕业后老夏当了一名中学老师,但兴趣不减当年。于世经常在QQ群看见老夏晒钓鱼,不过所用的渔具已是专业级的了,而且隔几天就晒一桌菜肴,各种鱼肉色香味俱全,感觉日子过得挺舒适。于世在想,看来无论人怎么变化,内心真正的那点兴趣终究不会说谎。
阿卷,侗族小伙子,长得壮实,眼角有处小小的不太明显的疤痕。他的普通话经常让寝室兄弟当作笑料。说急了,他总是一句“屁话”顶回去,但听在室友的耳中,却是“屁话(fa)”,还如“喷水池”说成“(fen)水池”等等。阿卷虽然成绩一般,但体能不错,毕业时因普通话没过关,教师资格证没拿到,却意外地考上了消防。再后来,当上了小队长,在老家——一个侗族县城,日子过得不错。偶尔看他视频聊天,也总是喝得红光满面。
毕业后听小熊说,有一次他和另外一个兄弟到阿卷那儿去耍。晚上吃饭免不了喝酒,阿卷为了“彻底”招呼好兄弟们,叫来手底下几位新兵,命令道:“你们今晚要招呼好这两位哥哥。”结果,这几位新兵热情高涨,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地叫着,频频举杯,结果让小熊这样喝酒再醉也轻易不吐的人,那晚吐得稀里哗啦,第二天吓得溜走了。说到喝酒,602室的几位兄弟还算是小有名气。曾记得大二时,阿卷的女朋友第一次来玩。阿卷约兄弟们出去聚餐。大家围坐在草坪上,每人眼前放着一个斟满酒的一次性纸杯。阿卷为了显得豪气,兄弟们也为了给阿卷长精神,来了句:“干!”,一碰,一饮而尽。为了兄弟,于世醉了三天,也“呕心沥血”地吐了三天。
有意思的是那晚阿卷的女朋友小燕也喝高了。小燕是贵州省下边一个市州学院的在校生,学音乐,长得漂亮,棕色的披肩发,穿着牛仔短裤,唇膏颜色深,一看就有艺术范儿。喝完酒大家一路摇摇摆摆向学校走去,路过一个小广场(严格来说只是简陋的坝坝场地),有几位师大音乐学院的学生在那儿拿着话筒唱歌。“我要唱歌,为大家献一曲!”小燕挣脱阿卷的手,摇摇摆摆走到台上。兄弟几人看着小燕红彤彤的脸蛋,不顾阿卷似乎怕小燕出丑的紧张样子,像荷尔蒙暴涨又像落井下石一样,起哄吆喝:“来一曲,来一曲……”小燕走到台上跟几位同学交涉了几句,不知说什么。不过看那几位同学的样子,也是被小燕醉酒的憨态吸引了,嘻笑着递上话筒退到一边、顺便调大音响声量,似乎在说:“不就长得漂亮点嘛!都醉成这样了,还要在专业人士面前卖弄,我们就拭目以待!”说也奇怪,小燕接过话筒转身面向大家的那一瞬,于世感觉周围一下子安静了。小燕迷茫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深沉、临阵以待的镇定,不过细看,双眸浓郁的情意似乎要流淌出来,除了脸蛋依旧红彤彤,还真看不出是喝酒了。于世在想,《世说新语·任诞》载的“王光禄云:‘酒正使人人自远’。”看来也不尽正确。于世记得小燕当时唱的是张惠妹的《我可以抱你吗,爱人》:
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
小燕举手投足得体,唱歌字正腔圆,嗓音带着些许沙哑,一张口就镇住了周围原本嘻嘻哈哈看热闹的人们。也许是因为小燕的专业能力和真情投入,也许是当时的气氛或喝酒的缘故,也许是歌词正好触动了于世心中的某些往事……于世眼睛有点湿润,看着小燕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耳边只是一遍遍“我可以抱你吗,爱人……”于世的记忆中,唯有这次的“演唱会”让他久久难忘怀。后来看电视,一看到那些俊男靓女还没唱歌就先搔首弄姿的傻样,于世就不由得想到坝坝场上那落落大方的身影和清纯干净的音质。
小燕唱歌时,眼睛紧紧盯着台下的阿卷。一曲终了,在周围听众满眼惊艳的亮光和热烈的掌声中走到阿卷身边,挽起胳膊:“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又恢复到了酒后慵懒的状态。阿卷真被感动了,默默地擦了擦小燕额头的细汗,兄弟们也知趣地悄悄走开,留给他们二人充足的空间。于世知道,前两天阿卷经常抱着电话,在那儿对着小燕吼,俩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小燕这次应该是专门乘着周末休息坐火车上来看他。看来一曲“我可以抱你吗,爱人”确实融化了俩人的心,自此,于世很少在寝室听到异地恋的俩人电话里大吼大叫,一到节假日总是争着到对方的城市相会。
那晚草坪喝酒后,于世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启了喝白酒的时光。于世喝酒,第二天才慢慢醉,翻江倒海异常难受。喝多了,满脑子都是以前的人和事,想到方清琴,想到杜静莉,想到分别的场景,想到杜静莉拉着去照二人毕业照的情景,想的都是一些离散的场景,于世心里更加难受。
有时候,于世甚至在想,自己可能就是一个“喜聚不喜散、拿得起放不下”的小人物,只能认命了,就这样天地悠悠一直醉下去,无所事事不问左右东西,就像明·杨循吉《刘玉环待清江引》中所说的:
百岁霎时过,不饮待如何?枉自将春蹉,桃花笑人数空朵。
醉酒中的于世,无数次想做个现代版杨循吉或毕茂世,“一手持蟹鳌,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但酒总是要醒的,醒来后于世又懊悔这种伤身伤神、及时行乐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