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声:“什么叫没了?”
蓝凌何无奈摇头:“今早还在的,可现在我无论如何都瞧不见了。”她说着便向大门方向的半空指去,“原本就在那里。”
只有鲁德明知看不见还抻着脑袋左瞧右觑,捧场捧得实在敬业。
银玉给燃望递去眼神,燃望蹙眉思索稍许,点了点头。银玉道:“很可能是第四骑士杰卡尔所为。”
“怎么说?”
“杰卡尔的能力名为‘言否’,是通过语言否定某事物的存在。杰拉尔常年遮半面,便是不让人识出他说话的时机。”
鲁德惊奇道:“所以他和我的‘言灵’正好相反?”
银玉思忖片刻,诚实地有一说一:“我没见过杰卡尔动用力量,也对言灵所知甚少。对我来说你们都很神秘,我不敢妄言。”
燃望不愿在众多人面前说话,银玉便附耳听他讲话继而转述道:“他说,杰卡尔是个六级能力者,其‘言否’消耗的是自己的力量,终有尽时。而你却有以下撼上的实力,无可限量。”
鲁德听之,乐得耳朵一动一动。
二人面含浅笑地望着他,目中洋溢着赞许。
众人无语。
在场所有能力者中,燃望是公认最神秘的,其次是银玉。但这俩偏偏故意拉低存在感,并肩而站,化作美丽而自矜的风景。
蓝凌何一叹,接续前话:“不管是不是被‘否决’,空间通道的确不翼而飞。”
莱贝尔道:“那咱们岂不是困死在这里了啊?”他本就粗重的声音此时带着绝望,让人仿佛置身于锣鼓的回响中,震得脑袋闷痛。
阿伦戴尔道:“若单凭‘空间平移’转移回去,是否可行?”
蓝凌何正考量着,却听银玉道:“我曾依照此法走过一趟。先要去往异大陆西岸的港口,那里距离四方大陆约一万六千公里。‘空间平移’正常情况至多跨越几百公里,因此皇室在海上人工造了四十个中途落脚的岛礁,如此才架出侵入四方大陆的路径。若我们也走此路,问题有二。其一是蓝凌何不知道每个岛礁的具体位置;其二,此港口位于西疆,由二皇女看守,我等偷入无异于步足龙潭虎穴。”
大家再次陷入一筹莫展,站在窗口,俯视着塔下兵卒人头攒动,愁得焦头烂额。
而正在这时,碶会长突然灵机一动:“小何啊,你可还记得,雪集可是两天就建好了空间通道哦!”
蓝凌何微愣:“我记得。”
“从今天到决战之日还有整整十天呢!”会长冲她努努嘴,“你啊,为了我们拼一把,现场搭桥可好?”
蓝凌何顿时被他天马行空的想法愕住。
雪集在空间上的造诣岂是旁人能比?如果她没记错,菲娅用了十个月才建出三条空间通道,而且她可是七级下。
阿伦戴尔眼光放亮,他第一次和会长统一战线,双手叉腰,精气神十足地道:“有我在,你拥有的不是十天——少说也有两个月。”
阿伦戴尔后背笔直,下颌昂着,活脱脱一个正义凛然、血气方刚的监军。蓝凌何在脑中构思出要和他朝夕相处的场景,不禁咂咂嘴,挑起眉,眼神飘来飘去,不想也不敢答应。
会长走到二人之间,笑嘻嘻地挤眉弄眼道:“小何啊,别担心哦,不会让你俩孤男寡女独处的!这不有我给你们补充能量吗?而且啊,你懂我,我最擅长给人打气哦!”
被这俩精力旺盛之人盯着,安心是安心,自信也噌噌往上涨。不过再集齐天时地利,蓝凌何终究是个六级上之人。哪怕劳神,哗哗地减寿,闹不好最终仍是一事无成。
她只觉沉重得宛如背负了小山,山底环绕苦水,无处浇灌。
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其他人也将目光投来,一双双会说话的眼睛都是那么殷切。蓝凌何勉强干笑着,嘴角被硬邦邦地支起,她不敢承接下这份期待。
直到感到脖颈上的戒指轻轻触了下胸口。
她的心头猝然收紧。
不仅是为了他们,就算是为了自己——
她想回去!
想见他们!
对那两人的思念如一阵旋风,把满腹苦水一卷而空,四处泼洒干净。
蓝凌何握紧拳头,深深吸气,郑重点头道:“我,义不容辞。”
决心有几分能化作成功机率,她不知道。但至少,她有抽刀断水水更流的意志。
爱尔莎歪头瞧向一旁昏睡的菲娅,白皙的指尖点着下唇,琢磨片刻后道:“前车之鉴,说不定对你大有帮助。”
蓝凌何微愕,一时没反应过来。
菲娅虽然失去了“意念控物”的力量,可造空间通道的经验却是实打实的。她的指导无疑能扶危拯溺,说不定便是让蓝凌何能以六级上的实力,达成七级者成就的突破口。
可话说回来,此事虽美,但想让菲娅帮他们,实在是异想天开。蓝凌何一行人的到来就是皇室的灾难,回顾他们的作为——策反燃望、谋害第三骑士、夺去皇女的力量、取走枢纭玖的命、营救爱尔莎、大闹祭殿,把皇城搞得乌烟瘴气。
有此“丰功伟绩”在身,菲娅不恨得牙痒痒就怪了。想让她协助,除非……
众人脑筋急转。若是别人提出这建议,很可能只是随口瞎咧咧。但说话的是爱尔莎,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考虑问题,她既提出,说不定真的有戏。
一原祭道:“你要读取她的记忆?”
爱尔莎摇头。
阿伦戴尔问:“用精神控制,让菲娅说真话?”
爱尔莎依旧摇头。
众人纷纷偷眼瞟爱尔莎,等她加以解释。
爱尔莎面色沉静,语气认真道:“我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帮我们。”
气氛顿时古怪,似乎爱尔莎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且脸不红心不跳。
碶会长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道:“咳,你是说啊,让她乐呵呵地吃里扒外当个叛国的皇女、脑子抽筋地放下前仇与我们勾结,最终助四方大陆一臂之力?”
爱尔莎无奈应道:“把你的形容词都删掉,的确如此。”
碶会长略带讽意的笑意随即僵在脸上。
蓝凌何问:“你是想说服她?”
“不是我,是我们。”爱尔莎的目光逐一扫过此地的所有人,语气坚定道,“我们轮流劝降菲娅。”
“凭什么劝降?”阿伦戴尔声调拔高,语气加重。
爱尔莎一字一顿道:“事实和真心。没什么比这两者更有说服力。”
蓝凌何似有所悟道:“我们四方学院之人皆清楚若输了会如何,并被此下场逼得壮士断腕。而我们要做的便是让菲娅明白,我们若赢,皇室会迎来大清洗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异大陆的居民会从此寄人篱下。反而,主权归我们所有,能力者与普通人才能真正和平共处。”
阿伦戴尔接续道:“皇室的统治并不会因此终结,而是被彻底革新。我会对她阐述我们的理念,若她是个识大体、深明大义之人,自然会选择投诚。”
一原祭不忘调侃一句:“不仅是得道多助,若你人格魅力十足,也会锦上添花。”
碶会长揉揉眼睛,努力想从阿伦戴尔身上寻找那虚无缥缈的魅力,可眼发酸也没寻到,于是低声嘟囔:“单是如此,还是欠火候啊……”
爱尔莎嘴角轻翘:“这不,还有我呢。”
莱贝尔频频点头,瞅准时机,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自家会长。
“爱尔莎会长在东方学院曾做过成百上千的心理辅导,声名赫赫。过度紧张的被会长安抚得心如止水,放飞自我的变得自尊自爱。被失恋折磨得身心交瘁的,被成绩打击得半死不活的,取向不明而迷失的,人格分裂一天到晚变脸的,饮食障碍整日和食物干架的……总而言之,没什么问题是爱尔莎会长不能解决的!请你们对她有信心!”
爱尔莎说不上是觉得被夸还是被做假宣传,十分别扭地点了下头。她的脸色微红地不敢去瞧银玉的眼神。
不过莱贝尔的事实论据的确有效,蓝凌何领头道:“不妨一试。”
阿伦戴尔权衡过后,应道:“好。反正成与不成,都不会让情况更糟。”
碶会长拍着胸脯:“不就是找人谈话吗?小事一桩。我在学院可没少把人说哭哦!
一原祭懒懒地点了个头:“妥。”
鲁德眨巴眨巴眼睛,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不过还是可以跟着忙一忙……只要别被菲娅薅着头发掐脸就好。
燃望又凑在银玉耳畔低语,似是说了很多话,颇有耳鬓厮磨的架势。直到一原祭和爱尔莎不约而同地开始噘嘴,他这才移开。
银玉转答:“皇城虽兵将众多,但普通兵卒上不来通天之塔。塔顶有数间空房,之后几日,请诸位在此落脚。若有兵将来寻,便由蓝凌何暂时转移到地下密室。如此,可保安然无恙。”
鲁德一听密室便皱出苦瓜脸。燃望侧过脸,压低声音道:“放心,管饭。”
鲁德这才喜笑颜开,拱了拱近日来消瘦一小圈的莱贝尔。
蓝凌何不由得担心道:“燃望,你确定我们藏身通天之塔不会牵连到你?虽然他们不曾亲眼目睹你协助我等,但你毕竟是重点怀疑对象,要不还是随我们一起躲入地下……”
一原祭摆手,替他答道:“放心,我们从地下密室中逃出,众人怀疑的焦点自然是第三骑士和景幻。之前二人连夜前来是赴私约,并未惊动其下统领。他们继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无人知其去向,注定背黑锅背到底。”
燃望点头。蓝凌何这才放下心,笑道:“那就劳驾你给鲁德投食咯。”
银玉不明白为何这些人对食物如此执着,眼神颇有疑惑。不过大家都默契地绝口不提前事。
激战一个早上后,众人狼狈得和从坑里挖出来的似的。燃望为他们腾出三四个空房供其休整,又寻来塔中存放的衣服给他们重新包装一番。几人吃完饭后,二话不说就分房而眠,整整睡了一个下午才算补足精神。
晚上,爱尔莎唤醒菲娅,九人开始车轮战。
阿伦戴尔打头阵。他正义凛然地进去,半小时后光芒万丈地出来,众人左看右看也瞧不出他的成效如何。而阿伦戴尔满脸正经地坐定不动,闭目养神。
鲁德溜溜达达地进去,随后只听房内一阵乱响,叮叮咚咚不知在撞什么。蓝凌何很是担心便想闯进去看,但她随即被碶会长拉住。会长摇了摇头:“菲娅有气就得撒哦,鲁德不当受气包谁当?”
蓝凌何如八爪挠心般踱来踱去,终于等到鲁德出来,第一眼瞅去竟差点没认出来。他那带些婴儿肥的脸蛋被掐得圆滚,活像个洒满青红椒的面饼。他嘟着嘴,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一见蓝凌何,他的眼泪在眸中滴溜溜打转,拼命抽鼻子。爱尔莎走来,在他的脸上戳了戳,鲁德痛得哼哼唧唧,但待她手拿开,脸便奇迹般地复原了。
碶会长笑嘻嘻地拍了拍鲁德的肩膀,随即走进去。他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出来,灌了几口水,轻轻松松往沙发上一糊,故作高深地一言不发,和阿伦戴尔同个德行。
莱贝尔是进去送饭的,他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菲娅讲究食而不语,只是时不时瞟他半眼。莱贝尔如坐立不安的棕熊,欣赏菲娅如何细嚼慢咽,最后尬笑着告退。
燃望与一原祭接踵而至,菲娅冷冷地瞥着她这皇兄,一原祭则似有意似无意地挡在二人中间。半小时过去,一原祭打着哈欠歪七扭八地走出来,他毫不隐晦地拉着燃望,要其护送他上床。
爱尔莎陪同银玉进去,门刚一关上,便传出了菲娅怒气冲天的吼声。几人支起耳朵听得兴起,门被“啪”地打开,银玉一脸尴尬地独自出来,留两个少女促膝长谈。
而这长谈当之无愧,持续了两个小时。最后蓝凌何进去时,已然到了傍晚。
菲娅坐在窗边,明月当头,晚风轻拂。她侧脸看向窗外,眉目含着倦意,面上留有泪痕。
“菲娅。”蓝凌何唤道。
“你终于来了。”
蓝凌何坐在她身侧,沉默片刻后,直截了当地问:“你愿意帮我们吗?”
菲娅没有直接回答,平静道:“四大会长我都见过了,不得不说,十分出众。阿伦戴尔的正义感和法治理念,我很是敬佩。异大陆若有他这般维护正义之人,也不会每年有数以万计的屈死者。他坦诚地说明异大陆战败后,皇室之人会被如何处决,其公正严明令我难以反驳。”
“碶会长看似没皮没脸,实则是个心思极其灵活之人。他的思维顺着逻辑线跳跃,别人需要一步步推理的,他三两下便达到终点。他讲述了四方大陆如何包容他这戴罪之人,说得我不禁心动。”菲娅扭过头看向蓝凌何,脑中依稀留着会长不修边幅的表述,嘴角露出很不明显的笑意,“而且,他还说了你和暮川汐相恋的过往,还算精彩。”
蓝凌何垂下眼帘,掩饰住起伏的心绪。
菲娅继续道:“一原祭和我谈的不是四方大陆,而是以血祭祀的身份,把皇室的底细戳得透彻。血祭让他倦了,皇室的野心让他厌恶到极点。他有句话说得在理:‘以巩固统治为由,历代皇室想尽方法把强大的能力者拢入其中。可若不是皇室长年累月作出遭天谴的行为,又为何会源源不断地诞生出不安定因素?’的确,越想一家独大,越容不下世人,本没有纳天地的胸襟,强大又如何?”
菲娅闭了闭眼,努力把声线压平:“他将‘灵魂合一’之事也告诉了我。”
蓝凌何一怔。
菲娅不待她说话,继续道:“至于爱尔莎,我真希望她是我的朋友,大概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能交心的朋友。她会读心,会思维控制,可她坦诚、有爱心,又善解人意。就像在受伤时,她能一边安慰人,一边在不知不觉中将伤口包好,哪怕这伤是我对银玉的发自心底的恨——”
菲娅发自内心地长叹,语气中的悲愤终收束为无奈。
“是啊,好端端的人成了兵器,肉做的心怎堪作无情的刀剑?他是,我也是。不是所有时候都能用报仇的形式终结怨恨,冤冤相报不过是徒增杀戮。眼睛红得像厉鬼,死者,又怎会因此而欣慰?”
菲娅说至此处,她态度的转变再明显不过。蓝凌何暗暗为这四大会长叫好。
他们竟真的把三皇女的好感度刷满了!
蓝凌何悄悄地凑近了些,小心地问:“那这么说,你愿不愿意帮我们?”
菲娅深深地看着蓝凌何,面上的亲近顿时烟消云散,语气低沉地切断她的欣喜。
“我不会帮你。”
蓝凌何听出她的重音所在,道:“我?你只是针对我?”
菲娅不加掩饰。
“我恨你。”
蓝凌何并未太过惊讶,问道:“因为枢纭玖?”
菲娅听她说得如此风轻云淡,恨得想回手给她一巴掌。可念头刚起便被她忍住,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压下胸口的剧烈起伏。菲娅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讲述。
“八岁那年,我得知枢纭玖是皇室为我选中的伴侣。之后不久,我们互通心意,我将他当作生命的另一半。可惜好景不长,十一岁开始,我被送去孤岛。所有人从此当我不存在,唯独他始终如一。我们一年只有几次相遇,他会拉着我的手在屋中转圈跳舞,可跳到一半,我便忍不住抱着他哭。他始终对我又爱护又尊重,曾经穿着笨重的铠甲,拉着我的手,陪我到开战前的最后一刻。他对我行骑士礼,保证有朝一日要积攒足够的功勋,把岛屿划归他的封地。到那时他和我便可以每月、每周,甚至每天都见面。他为了这承诺一次次拼命,才十七岁便打败了将近三十的烈明全。他赢下整整一百场生死决斗,这才坐稳第一骑士的位置。”
菲娅嗓音哽咽,所有零零星星的往事都成了刺骨钉,根根嵌在肉里,猛地往里钻,最终镶在骨节中。
“银玉灭了我生活的岛,断去我所有的牵绊。我知道那是我父亲的一意孤行,正因如此,我只有他,我的骑士,其他一无所有。”
她双手掩面,泪水沾湿手心,透过指缝往外冒。
“但你却要为了圆你的愧疚,把他血祭、挪其灵魂,让枢纭玖永远消失,化作另个人的一部分——”
菲娅突然撤掌大吼。
“如此自私,我怎能不恨你!”
蓝凌何沉默。
菲娅泣不成声,泪落绛颊如花沐秋雨。
“他是我的唯一啊!”
“他给我在皇室中前所未有的幸福!我为他活得有自尊,为他把自己塑造成最好的样子。他给我的幸福至多根本无法描述!难以记录!可因为你、就因为你这可有可无的把戏——”
“一切都化作一场空!”
菲娅哭得厉害,情绪激动,语气愈发强烈。
“蓝凌何,你明白吗!”
“你到底懂得多少!”
“我爱他,我都不知道我有多依赖他!而且他也爱我,哪怕我是普通人,他也想和我在一起!”
“你凭什么剥夺了我的一切!让我生不如死……”
“你凭什么!”
菲娅哭成泪人,力竭地靠在床边,全身颤抖,几乎神经质地念叨着。
“我真的不能没有他……不能……不能……”
蓝凌何始终未语,见此幕,伸手拂上她的后背欲安抚她。可菲娅如同触电般猛地转身,提臂打掉她的手。
“啪!”
那是夜色下如此清脆的一响。
菲娅心痛不已,哭得声嘶力竭。
蓝凌何在一旁看着,平静如画中永恒不变的深海。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波澜不惊。
不是没有感情,而是……
蓝凌何又一次抬起手,手背上还留着红色的印记。她搭上菲娅的肩头,试探着把她的身体转向自己。菲娅左右摆动肩膀,挣扎着不想顺从她的动作。可蓝凌何极其有耐心地一次次用力,又小心地不让她生痛。菲娅拗不过,这才正脸面向她。
二人相视,面孔如此相似,可一个脆弱如落花,一个沉静如蓝海。
“你听我说。”蓝凌何道,“菲娅,可知枢纭玖在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菲娅的呼吸再次紊乱,哽着嗓子道:“什、么?”
“他要我放帮过你。”蓝凌何的嘴角打出弧度,“而且说得那么坚定,半点都不服软。”
菲娅好不容易的止住的泪又一次决堤。
蓝凌何温声道:“所以,哪怕你不帮我,我也会保你。若是你帮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菲娅瞥过脸,神情低靡地道:“枢纭玖不在了,你不管答应我什么,我都……”
蓝凌何截住她的话音:“就是和他有关的。”
菲娅梨花带雨的脸孔又转回来。
“我要尽我所能地完成‘灵魂合一’,而那之后诞生的人,我会让他保有两份记忆。若枢纭玖对你的感情远胜于暮川汐对我的,那他排开万难也会回到你身边。”
蓝凌何郑重道:“我保证,这是公平的选择,我不会阻他丝毫。”
菲娅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你愿意为我做到这个程度?”
蓝凌何轻轻摇头,随后淡淡地笑了笑。
“不是单为你,而是为他、为我、为了四方大陆,以及能力者的地球。”
蓝凌何起身,清澈的眸光望着菲娅,让她周身沐浴在蔚蓝的光晕之中。
“菲娅,我明天开始修空间通道。如果你相信我,请助我一臂之力。”
菲娅咬着唇瓣,正正地望着她。蓝凌何也不急于要她的答案,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向房门。她在门口站住脚步,侧过脸,声音轻柔若荡在半空的缎子,随风轻颤。
“菲娅,谢谢你……如此爱他。”
她说完便推门出去。
菲娅的眼神一直追着她,直到门完全掩上。
蓝凌何对客厅中大眼瞪小眼的众人淡然地点了下头,示意他们各自回去休息。而她脚步不停地走到塔的另一面,随便找了间空房,开门便走进去。她步入黑暗中,没有开灯,挥手带上门。
“啪嗒”门关,蓝凌何脚下瞬间一软,直接倒在地面,后背倚靠在木门板上。
泪水再也忍不住,不听话地落下。
那静如深海的表情终于起了波澜,从细腻的浪头变作狂风下的浪花,继而成为风中巨浪,最终是怒海狂澜。
泪水汹涌,她哭得难以呼吸。
一原祭提醒过她,只要欠下爱尔莎一个人情,让她消去枢纭玖的记忆,暮川汐便成了“七级的人造融合者”。身不变,心不变,唯有力量不可同日而语。蓝凌何若这么做了,知情人不会说三道四,而更多的人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可她偏偏要保留枢纭玖的存在,让二者记忆并存。蓝凌何有野心,此战若胜,她会颠覆异大陆的皇室统治,而第一骑士此般秉持骑士精神的正义之心,她不但要留,还希望暮川汐将其收纳,借此成为新格局的中流砥柱。
这是公立的野心,占五成。而另外五成——
她想让完整的他自己做出选择。
之前,她有信心,暮川汐对她的感情不会亚于枢纭玖对菲娅。暮川汐的灵魂虽为辅,却绝不落下风。故那灵魂合并后的人,会一如既往地和她出双入对。
可就在刚才,那信心突然不攻自破。
如一个疏松的雪球“噗”地打在墙上,碎裂、坠落、随风飘散。
那堵墙是菲娅的爱。
输的不是暮川汐,是她!
蓝凌何推翻了自己的一切想法,彻底颠覆。
她用极其冷静的头脑作出决定——
做那最疯狂的赌徒,明知结果还是要往刀口上硬撞,亲自把刀尖推入胸口。
刀尖舔血,流淌出她对暮川汐九年的感情。
过往的朝朝暮暮、曾今的悲悲喜喜……
一幕一幕,一帧一帧,在目中重现,随泪水淌尽……
在心上落下的刀子继续往肉里钻,伴随着菲娅混合着哭腔的那句——
“我爱他,而且他也爱我!”
心房终于被刺透。
她输得一败涂地。
星光与月芒模糊在她的眼底,夜空仿佛变成波光粼粼的海面。
泪水落入口中,啖之温咸。心口麻木,却还有什么给她余温。
她敞开领口,把那枚戒指握在手心。五指扣紧,仿佛黑夜中会有人来抢似的。
手心的璨光被她捂得发黏、发烫。
她不断加力,戒指几乎陷入手心。
汐……
对不起。
我说不出爱你。
虽然过去曾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计划在某个难忘的日子对你一表真心。
可我现在终于想清楚了。
最爱你的人——
不是我。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趁我还没伤透你的心,换个人来爱你,可好?
她攥着戒指,泪如泉涌。
整整哭了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