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关于第一任北方学院学生会主席的传言。
传说她在顷刻间建成了北方学院。
传说北方学院留有她的遗物。
传说伤害他人对她而言如呼吸一样简单。
传说她能一念灭一国。
传说她是个只对一人温柔的人。
传说一生中无人真正伤到她,所以她选择把自己带出这个世界。
……
传说,即口口相传,做茶余饭后之说。故此学院内外,无人不知。
究竟是真是假?没有人想去追究,只为她的魄力而保有自豪。
至于新任的文峪主席呢?
故事即将被撰写,因为这是他正式上任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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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走吗?”暮川汐问。
“哎呀,根本就是玩闹吧。”
“别耽误我们的时间了。”
“赶紧滚,真是现眼!”
“是啊,走走走!”
蓝凌何倒退出几步,腿一软,勉强站住。
暮川汐压下的阵阵讥笑,对她道:“念起你的勇气,我给你最后一次提醒,别再不过大脑地以卵击石。我不会为刚刚对新生出手的事道歉,你若执意挺身而出,我建议你先找其他战斗科成员练手。”
可对于蓝凌何而言,这一句话远比众多讥讽更叫她绝望。
汐……
你好过分。
第三宇宙的你虽然不理我,但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连打我都轮不到你出手?
就因为我没有能力?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走上前,满脸迎合地道:“哪里需要副会长辛苦?蓝凌何,我陪你过招如何?分分秒让你退场。”
他身旁有人嘘道:“还分分秒?我不用出手就能赢!”
“你行你来!”男生不满。
那人打哈哈道:“算了,露脸的事情先到先得,归你了。”
蓝凌何眼帘低垂,目视鼻尖。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很多。
原来尊严不仅不值钱,凋谢的时刻,也不痛不痒。
从第三宇宙信誓旦旦来到这里势要重整旗鼓,到头来却是徒劳无功。
不仅如此,原本的蓝凌何逆来顺受地坚持了五年,可自己故作强硬地出头却一击即溃,根本走不到反败为胜的那一步。
既然这样,能力者的学院……
要自己作甚?
蓝凌何面向暮川汐,挺直脊背:“让我在你的手中退场吧,不枉我站在这里。”
她双眼泛红,泪水仿佛晶莹樱花下的露水,泪痕一次次淡去又清晰。
暮川汐一瞥曲忻璃,见她低着头,眼神故意扫向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嘟囔:“副主席,随便你。反正她刚还刺我来着……”
蓝凌何在心中不禁嘲笑自己:你啊,连唯一的朋友都丢了呢。
曲忻璃身旁,刚刚结交的战斗科女生附和着轻啐一声:“就是,这种背叛朋友的人,管她呢!”
曲忻璃作样地抽了抽鼻子,表明委屈。
女生一转头瞟见曲忻璃几厘米长的伤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插着腰走向蓝凌何,这就想帮曲忻璃教训蓝凌何。
“你这个叛徒。活该!”她说着就扬起手。
蓝凌何没有躲,正正看着她。
“住手。”说话的是暮川汐。他眼神如刀地瞪视要上手打人的女生。
她赶紧变了副嘴脸,几步退回去,贴着曲忻璃站定。她知道自己触了暮川汐的底线,一个劲儿地作揖卖乖。
暮川汐冷哼一声,随后望向屏幕,这才发觉屏幕漆黑一片。场地外几个老师还在匆匆忙忙地查找问题,不过忙得焦头烂额也没修好。
他扫视一圈,道:“现在普通生只剩下三十四人,战斗科剩下十七人,分班考试是时候进入尾声。该在的人就留,不够格的便清场。”
暮川汐的话就是命令。
战斗科是学院最高层的存在,战斗科学生会更是金字塔顶尖。副主席自不必说,是逾越了上界的学生,校规都由他更改。
听此言,在场一半人跃跃欲试,另一半蠢蠢欲逃。
暮川汐第一个看向蓝凌何,面无表情,也不言语,似乎是让蓝凌何揣测他的心情,然后自己作出决定。
“来吧,你的一击。”她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我会好好看清我是怎么输的。”
“那——”
暮川汐刚说了一个字,突然被极其不合群的声音冒失地打断。
“等一下!”他几步挡在二人之间,回头对蓝凌何不忿道,“你这个普通学生想直接承受战斗科的攻击吗?真是胡闹!普通学生会纪律部连泽焒在此。”
“连泽焒,你疯了不成?快回来。”他的朋友努力压低声音唤这个莽夫。
连泽焒横眉立目地吼道:“躲在后面还哪儿来的纪律!”
话毕,他就着冲劲儿,呼哧着粗气,头脑发热地撸袖子朝暮川汐抡拳。
就在这时,三条水的锁链从连泽焒的身后猛地升起,用肉眼难及的速度围住他的双脚和腰。这三道链条恰到好处地抵消了他前冲的速度,尤其是腰上的链条,让连泽焒没有丝毫重心不稳,整个人被生生栓在原地。
“是谁这么——!”
连泽焒怒声未完,一个玲珑的少女默默走来,净白的玉脸上带着肃穆:“纪律委员,先让他说完。”
见是莳羽怜,连泽焒剩余的半句话卡在喉结。脸色倏地发紫。健壮的他在娇小的她面前却怎么都觉得矮了半头,不禁缩了缩脖子。
蓝凌何不敢碰莳羽怜的水链,却上前并肩站在连泽焒身边,温声道:“你口中的纪律,我很欣赏。”
她的倦态依旧明显,整个人摇摇欲坠,琥珀色的眸中隐隐可见无助的微光。
可连泽焒转过视线,一眼看见蓝凌何泪还没干的颊上绽出一抹明丽的笑容。
宛如莲花挨过大风大雨,终于面向天高风清。一缕阳光悄然拂过粉雕玉琢的莲瓣,用和煦抚平了风雨的侵袭,见证残缺的花瓣倔强地向阳而生。
连泽焒看得眼神直棱。
蓝凌何笑意温暖,柔和了憔悴的面孔。她真诚道:“能为我挺身而出,谢谢你。”
这五大三粗的少年脸腾地一红,红得发紫,就像熟透的李子。他暂时忘了自己正被水链绑着,望着蓝凌何温柔典雅的面庞突然心跳“咚,咚咚,咚咚咚咚”一个劲儿地加速,衣服被胸肌震得簌响。
他以前见过蓝凌何少说也有十次,可今天突然间发觉她的身上有种特殊的魅力。
学院从来不乏躲在后面的,可敢于直面败局的,又有几人呢?
自己是一个,蓝凌何也是!
她好漂亮!
哪怕狼狈不堪,依旧很美!
暂且不提连泽焒的目光是如何黏在蓝凌何脸上,莳羽怜问暮川汐:“你的决定是?”
暮川汐这次却沉默了。
他的眸中印着蓝凌何窈窕娉婷的身影,适才那声真诚的道谢不仅让连泽焒脸颊透红,竟让他的心中也生出别样的感受。
蓝凌何,为什么在这种场合还能自然而然地笑出来?
她和自己已相识十年,但在共同进入文峪的那一刻,生命却走向两个极端。
他在测试时被发觉是电系物质控制者,天生等级便是四级,此等卓绝天赋令他即刻成为战斗科的中心。同样也是那天,她被测出是“其他”。有人说她的容器只在一级徘徊,入学测试时测出的二级不过是仪器误差。有人质疑学院录取她是徇私舞弊。她想证明自己,却的的确确无法使用出一丝能力者的力量。
爆笑和讥讽中,她成了全校嘲笑的众矢之的。
过了最初的一年,嘲弄变得冷淡,她摇身一变被纳入同学揶揄的赌局。暮川汐听过无数人赌她何时会退出。
以往“其他”的能力者在老师的不屑和学生的排挤中,没有能坚持超过两年的,可这是她的第六年。她越隐没自己就越成为被议论的风口浪尖,学业越好就越被从天资的角度诋毁。他难以想象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更不愿妄自猜度是何种力量支持她一再坚持。他甚至开始憎恶这个没有主席的学院,厌恶无法改变“强者为尊”这一惯性的自己。
但这一刻,他明白了什么。
自己活得太顺,于是长久以来忽略的东西。
原来如此啊。
不管多少人对她不屑一顾、评头论足,她都不为所动。但只要有一人愿意为她分担,她就会把所有压抑的感情化作对那人的善意。
世界怎么对她是一回事,旁人怎么看她是另一回事,而她怎么看自己、如何对别人,她自己决定。
不错,很不错!
他欣赏。
许久,暮川汐终于开口。他本想打算说:那么让你一败离场。
可话到嘴边却成了:“那诸位,能不能听我一个提议。”
莳羽怜捕捉到他临时改变想法的心念,唇角一翘,觉得他多了些以前寻不得的人情味。
“从现在起,分班考试进入第二阶段,被选定的双方学员进行一对一或者一对二对抗战。我会根据你们的能力类别为指派相应的对手,你们其中的一些人也会直接对抗我和莳羽怜副主席。加上奚兰,目前战斗科十八人全部参赛。如果战斗科学生三分钟内没有胜利就算是普通学生胜出。”
人们面面相觑。
原本的分班考试很简单,全部参加者堆在一个考场中,普通生集合起来挑战战斗科学员,如果能正面战胜战斗科学员便可以晋级,如果能成功留到最后就有机会被选入学生会。所以在这种场合,战术和智慧都是重要的因素。如何寻找战友、能力搭配,都是大家在之前早有准备的。留到最后的不一定是力量最强的,而是最会生存的。
可规则一改,擂台上高下立现,变成了赤条条的力量比拼。而且还有众人的围观,败者的惨烈变得有目共睹。被打得狼狈不堪留下抹也抹不掉的负面形象,投降后的丢人现眼马上成为下一个议论热点。
还有一点更重要的。现在的考场上,所有伤势过重或者体力不支的能力者会被悄悄地转移出场地,直接进行治疗。然而副会长让奚兰也参赛,那不就意味着没有“转移”了吗?
一个不小心就是重伤,再个不小心就死翘翘啊!
无论是心理压力还是能力素质的考验,简直难度翻倍。
哪怕在心里把临时起意的副主席数落了三四遍,所有人的脸上依旧一片坦然。在暮川汐问出“能否接受”的时候,回答他的全部都是默不作声的点头,显得他的话被所有人心甘情愿地认可。
谁都不愿意如此违心地逢迎,可他们还能怎么办?
暮川汐可是文峪学院近五年第一个进入五级领域之人。电的使者,手便是武器,拿捏闪电霹雳;头脑便是权威,物理的精通辅助他无往不利。没有人比的上他,没有人能战胜他。
他已经决定的事情,你说了“不”,他肯定会平静地和你讲道理。就算你有胆子站出来,你又辩得过他吗?就算辩得过,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还不如缩着头,做一群随风点头的蘑菇。
全场安静得让人瑟瑟发抖。
没有几个人敢抬头看暮川汐的眼睛,他平静如熹光的目光给心怀不满之人莫名的悚然。
环视一周,暮川汐再次开口:“有件事情我想让你们知道。”
他的语气又有转变,不再是锋芒逼人,而变得和缓平易。
一个个脑袋唰地抬起来,一双双眼眸蓦地一亮。
难道他改主意了不成?
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好事啊。
“在从四级上到五级的时候,我发觉能力有两个发展方向,其一为电子,其二为生物电。”他的话慢悠悠的,“选了前者,我能从现在的控电压电流变为控制每个电子。选了后者,我会从现在对神经电的初步掌握进化为——”
他故意拖长音调:“读——心。”
“啊??!”
最为怨声载道的几个学员瞬间张大了嘴巴,下巴都要被他的一句话吓掉了。他们赶紧反思自己刚刚在肚子里骂了些什么,可一转念又不敢多想,生怕这会造成“二次暴露”。
大多人还是继续着若有所思地点头,一派“反正我光明磊落,副会长你爱读不读”的样子。
莳羽怜噗嗤笑了,她的笑声很轻,可她这拆台的举动还是被几个人发觉。
暮川汐轻轻一喟:“可惜,我选了前者。若知道你们会是这种反应,我真该选后者。”
仿佛一个鼓槌捅漏了心里的擂鼓,咚咚的心突然“噗”地停了。这次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再掩饰,纷纷苦大仇深地盯着副主席。
暮川汐笑而不语,难得在正式场合给大家好脸色。笔直的身姿、清俊的眉目,看了觉得心里痒痒,又恨又敬,挪走目光又偷偷移回来。
暮川汐道:“其实,除去一对一战斗,我还有另一个‘二对二自由战’的想法。不过那颇为劳时伤力。我们还是在此把分班考试结束为佳。好了,看你们也休息够了。那我们开始——”
“第一战,我对普通学生会主席。”
人群从中分开,一个面容异常清秀的少年走出,右手提一根亮银长枪。
“主席,洛伊。”他的嗓音甚是柔和。
“准备好了吗?”暮川汐道。
洛伊右手紧攥枪杆,上臂一动,随即摆好架势,用动作表明“准备好了”。
枪缨被风撩起,红缨衬着他无比纯净秀气的面容,在他的面庞染上细碎红晕,像清风掠过草间的温热。
其他人极有默契地退后,如退潮一样哗地退到两侧,腾出一块极大的场地。
“洛伊,加油。”
“洛伊,别放弃!努力!”
“洛伊,见不好就跑。坚持不到三分钟也没事,千万别逞强啊。”
显然没有人觉得洛伊会赢,不过支持他的人的确不少。
他微微点头。
两人眼神相碰,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时,“啪”地一响,所有灯都灭了。
一片漆黑,只有窗口投来阴阴的光。
随之,一阵脚步声响起。
鞋底和硬地板触碰出有节奏的脆响,一如泉水击石的清越泠泠之响。
“哒、哒、哒……”
说来也怪,只是脚步声,却让人没来由地揪心。那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声都会在黑暗中荡很久才散去,可偏偏每一声都极其干脆。
那究竟是什么把声音拉长了呢?就像自带回音加强效果。
众人的神经仿佛被抽成细丝,由一双无形的手轻轻弹拨。
脚步临近,节奏分明;心跳得愈加厉害,比脚步快了几倍。
他们从没有如此认真地聆听过谁走路的声音,可这次全体人的注意都被完全吸引去。
漆黑的身影缓缓出现,黑夜般的眸轻轻看了一眼在场众人,径直向他们中间的空地走去。
教室从一端到另一端的跨度足有一百五十米,他的每声脚步都格外清晰,回荡在他们脑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跌宕的钟声。
没有人之前见过这个人,可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对他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比起像傻子一样地问“那是谁”,还不如方问“那还能是谁”?
脚步声近了,他路过第一个人。
“嘭!”
闷重的爆响,感觉不出余波,若闭眼闻之,似乎一袋面粉摔到地上。
但所有人都愕得目光颤抖。
毫无征兆、毫无准备,那名学生陡然消散了。
喉头憋着的惊叫还没发出,第二人也化为粉末。
“嘭!嘭!嘭!”
第三人、第四人……
还没等其他学生回过神,便紧接着逐一轰炸为灰尘般的碎片。
这声音竟连成噗噗通通的一串。
可来人从始至终只是双手插在口袋里匀速向前走,脚步有规律地踢踏着,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最终,连泽焒和曲忻璃也消失无踪,只剩下了两位副主席、洛伊和蓝凌何。
“啪!”头顶正上方的电灯活了过来。可只恢复了一盏,寂寞地在上方工作着。明晃晃的灯火流淌过窗台白墙,半边影抚摸过武器架上凌乱摆放的利刃。
蓝凌何许久未开口,此刻凝视来人,心中反而格外轻松。她轻笑开口:“让我也退场吧。”随手整理好衣服,然后等待他动手。
“别啊!”
来人的身后方突然跌跌撞撞跑出一人:“我又回来啦!”
“鲁德?!”蓝凌何惊喜异常。
鲁德几步来到她的身旁,一脸笑嘻嘻。
暮川汐看到鲁德的伤口痊愈,就连衣服也没了血迹,惊讶难以掩饰地脱口而出:“你居然没事!”
鲁德撅嘴撅到了鼻子下:“诶呦,可不是没事!”
蓝凌何关切道。“发生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疼得要命就晕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进了另一个房间。我旁边围了三四个人,他们问我到底是哪里受伤了?我就翻了个身,结果一点都不痛。我赶紧把衣服脱了,却连我自己都找不到伤口了。”
鲁德憨憨地笑了笑:“然后那些老师就去检查我的记录,结果发现我根本就没注册。我又怎么知道在学院里要随身携带那个怪模怪样的设备啊,所以啥都没有。他们就急了,把我骂了一顿,然后一群人围成一团讨论为什么我没有监控却会被系统认定为超出伤害。后来那边停电了,老师们也没心情管我了,我就跑回来了。”
鲁德见几人一脸不可思议,吐了吐舌头,指向那黑衣少年:“喏,你们不信的话就问他,他也在那儿!”
此话出口,一切都有了解释。
四人的目光齐齐滞留在来人英俊如画的面孔上。
漆黑的眉目、漆黑的制服,窒息只是附带反应,最可怕的是让人再无法挪开视线的气魄。
暮川汐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蹙眉低语道:“这不是治愈,是扭转现实。”
莳羽怜的声音也压得很低:“的确,听来就像是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她一抬头,却发现漆黑的目光正漫不经心地投向她。冰蓝的眸轻颤,赶忙挪开,她的心跳蓦地加速。
来人笑着开口。
“别紧张啊!初次见面哦,得有个别具一格、惊世骇俗的第一印象不是吗?”
这是他对在场所有人说的第一句话,圆滑的口气飘来飘去。
暮川汐颔首:“主席。”他顿了顿,还是问,“是你治好了鲁德的伤吧?”
他不置可否地嘴角一翘:“副主席啊,想认证一下你们的猜测吗?”不等两人回答,他随即转过头,向洛伊勾勾手,“来,扎我一枪吧!”
听此言,洛伊后退一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主席,你说什么?”
“诶呀呀,你长得秀气,办事可别也这么扭捏啊。”
洛伊脸一僵。
哪儿有见第一面就调侃的?
主席继续拖腔拉调地道:“让你做什么就像个男人一样去做哦,不指着你雷厉风行,也别磨磨唧唧得不像样啊!”
洛伊额角又热又胀,气得恨不得给他捅个洞。
诶,不对,他不就是让自己刺他吗?
似是读出了洛伊的想法,少年一脸风轻云淡地又向他挑了下手指。
“冒犯了!”
洛伊心一横,几步冲到他面前。他的身手非常敏捷,长枪瞬时插入黑衣少年的前胸,红缨还未落下,一眨眼动作完毕,干净利索。
莳羽怜的心倏地揪紧,鲁德使劲咽下即将发出的惊呼,暮川汐目光一动。
“呼。”少年喘了口气,眸子微微一颤,各个角度看上去都是夜空般的漆黑。
他慢条斯理道:“洛伊,真果断呢——你啊,能让我在两个副主席面前显露一下本领,真是我的好搭档哦!”
长枪从枪尖开始一点点变为光片,一闪一闪。他的身上没有流出一点血,一切皆逆流回原点。
“猜测没错,物理伤害无效。”暮川汐下定结论。
主席微微一笑,眸光与嘴角一起上扬,那表情分明在说:“你可能依旧小看我了哦。”
莳羽怜不由得向会场的边缘看去,只可惜那里黑乎乎一片,半个人影都看不到:“老师们都……”
“别紧张哦,他们都去抢修瘫痪的指示牌、电灯,还有一整套监控系统。”他一摊手,嘟起嘴,满脸无奈道,“莫名其妙地什么都坏了呀。新校园建得快,果然质量一般般哦。”
在场的除了鲁德外都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弦外之音。
看来,他们之前小看他的程度不是一点半点。
主席面向会场中央,抬手舒臂,作出大气之态,清了清嗓子道:“时间差不多了,迎接你们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小伙伴吧!”
话音刚落,考场重新明亮。
电灯和谐地挥洒光芒,一个个身影又回来了。
能力者的见识自然是不同凡响,学生们刚回教室就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刚像雪片般消散的感觉。唯有暮川汐几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时心颤不已,看主席的目光更加严肃。
窗外已不是电闪雷鸣,雨滴洋洋洒洒,乌云有散去的迹象,就像为呼应他的登场而拨云见日。
“入场式结束!我来做自我介绍哦。”
所有人肃静。
“我就是与你们从未谋面的学生会长啊!文峪新校便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哦!从今以后在学校看到我要向和我打招呼呢,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啦。”
他继续道:“关于我,有两点你们需要注意一下哦!其一,我啊,很不喜欢提起名字哦。其二,一个部有部长,一个队有队长,一个班有班长,为什么学生会是主席?请同学们务必叫我会长哟!”
他的表情说不出得郑重,可一个个带了弯的字让人怎么听怎么觉得装腔作势。
唯有鲁德像个敬业的托一般频频点头:“对啊,还是会长好!”
会长一笑,走到鲁德面前:“还是你懂我啊!不枉我特意把你带回来。”
在场的绝大多人蓦地惊呆了。
他们可是眼睁睁见着鲁德消失,留下的一滩血迹是不会骗人的。
会长明显不打算给他们多想的时间,欣赏地拍了拍鲁德的肩膀。
“我啊,还蛮欣赏你的鲁莽呢,所以才会救你哦。要不要考虑一下当我的同伴?等你考虑好,偷偷告诉我喔!”
且不管鲁德听到“同伴”二字发亮的眼睛,会长又来到暮川汐身旁。
“副会长呀,这里目前交给你了哦!不过别再欺负刚来的新生了呢!莫要再让我失望啊。”
他语毕想走,暮川汐却分毫不让地道:“我没有欺负他,这是分班考试的一环。所有参加分班的人都要有觉悟,之前没有,显然他现在已经有了。”
暮川汐的一番义正词严让鲁德都觉得有些道理。
会长一笑,随后懒洋洋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仿佛撩起半边天的夜。
“说得好啊。”
暮川汐瞳孔陡然一缩,额上很快见汗。莳羽怜注意到他的动容,不禁皱眉。
显然会长嘴上说着赞同,可手上对他做了什么,而且还是会让五级下的暮川汐都硬压不下的事。
会长把手拿开,揣回口袋里,没事人一般半闭着眼睛往门口走,准备离开。
他惯用的圆滑语气能驾驭所有话,但相对的,所有话从他口中说出都染上同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学员们终于憋不住一肚子的吐槽。
“主席好奇怪,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感觉有些不着调啊?”
“什么嘛,一上来让我吓了一身冷汗。”身边的男生摸着头,仍心有余悸。
“喂,还记得那个好像消失了一样的幻觉吗?他的能力不会是那个吧?”
“只是幻觉啊!别逗了,那也太弱了!”他不客气道,“比我也差不多。”
“是谁把他和北方学院第一任主席相比的?我看他和恃迦那人差不多,空期待一场。”一个尖嗓子的学生道。
“见面不如闻名,叫人失望啊。”
“唉唉,你们小点声!”
这一声是被吼出的,那是纪律委员,生怕出什么事情。
喧哗被瞬间抚平。
黑衣少年并没有回头,只稍微加重了说话前的吸气声。
“我最亲爱的同学们!我说过要叫我‘会长’吧!有些称谓可是不能乱用的哦。比起叽叽喳喳地议论别人,你们什么时候才开始好好战斗呢?你们的潜意识中,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吧。要是再不找到——”
黑暗中看不见他的面容,但笑容幽深,一片纯粹的漆黑。
“你们就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啊!我呢,嫌弃你们丢人啊!”
他一句话,无疑是把在场从三级下到四级上的所有人都骂了。
此时剩下的,无论是战斗科的还是普通学生可都是千挑万选的精英,被这个来历不明的会长第一次就叫成乌合之众,大多人都竖起眉毛。
有几人看向暮川汐,指着他为他们讨个公道。
可暮川汐保持沉默。
会长漫不经心地踱步,眼看到了门口,脚步一停。不温不火的声音弹在墙壁上,反射到所有人耳中,回音被拉长,七扭八歪的话尾就像耳朵虫一样拱来拱去。
可比起他接下来传达出的内容,任何音响效果都完全不值一提。
“所有人听好,你们啊——一个个大胆地去战斗吧!因为有我在,不管是什么样的肉体重创或者生死两隔,一切即时的伤害都不需要担心!呵,我在大言不惭吗?不是哦,别看警报没有响,救援没有来,可刚刚你们体验的消亡是千真万确。你们的的确确千疮百孔又被我一手缝合了啊!可见你们弱到自己成了沫沫都不知道,还在自我感觉良好呢!能力者们,我不接受任何诸如‘怎能才能变强’此类的问题呀,当你有勇气像进食一般咀嚼痛苦的滋味,或者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别人挡下冷箭,到时候你才是我当之无愧的同伴啊!去拼搏、去直面恐惧与死亡吧!不管你现在是一级、二级、三级、四级甚至是五级能力者,欢迎挑战我!我随时等着你们的光临哦!”
话音一落,他蓦然回头。
那一刹的他完全变了个人。
黑色的眼眸吸入一切,将光线尽收眼底。只是一个眼神,一瞬对视,仿佛身体中有什么被吸了出去,等反应过来已经空空如也。就像掉入深渊,再怎么扑腾也是白费体力。越陷越深,败给黑暗,最终与它合为一体。
假如没有嘻嘻哈哈的轻笑,假如停住圆滑的语气,假如敛起一派自成体系的不温不火,他该是个如何纯粹得只剩下漆黑的少年啊!
张着的嘴合不上,瞪大的眼尽是不可思议。
“别忘了,要叫我会长哦!拜。”
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门口,他这次真的离开了。
神龙见首不见尾,丢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如果硬要说得更准确些,是一群被活生生打散又重组起来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