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说,文峪似画卷。
雨停了,天色迷蒙,氤氲的乳白与湖水相接,烟雾蒸腾,飘得袅袅娜娜。湖上不时有细碎的水珠落下,叮叮咚咚,画出一张张明净的画。小山坡上是个两米高的小水瀑,并非湍流喧豗,而是不疾不徐地淌着,静谧的流淌声与四周浑然一体。
但今天的文峪,是立体的。
平望是山丘镜湖,仰视见高大的建筑鳞次栉比。尤其是中央高塔,抻着脖子却怎么都数不清它有几层。雨水洗过玻璃表面,玻璃的反光晃得人双眼酸痛。而建筑群下的小路又别有一番情趣,曲径通幽后一片豁然开朗,移步换景中暗自感叹建造之人的技术。
他们猜了一整天,文峪新校究竟出自哪般高人之手?
答案揭晓。
便是这阴晴难测、不温不火的会长。
他趁着大雨天登场,故意把灯熄灭营造黑漆漆的氛围,再用某种手段让声音的回音增强几倍,真不知他为造出这般灯光和音效忙活了多久。
不过比起那人人爆破的连贯炸,背景效果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别人杀一儆百,副会长傲然道“杀百儆我”,可他这个无差别的“人人平等”又是闹哪样?到头来,他不透露能力,对名字绝口不提,但临了还不忘强调一下称谓,真不知他对“会长”二字咬得死死的是何缘由。
完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
然而在场众人在沉默中互相望去,所见尽是对方眼中的复杂。
是啊,即便会长怪得一笔——
不得不承认,他是个集众多世之大成于一身的奇人。
初见惊艳,再见毕生难忘。
有时他像广袤晴空,一脸懒洋洋的灿烂笑容,显得漫不经心,让人看起来却那么舒服。
有时他却成了吞没哺育万物的艳阳的黑夜,神秘而美丽,令人恐惧亦让人向往。
两者转变天衣无缝,就像平视的水墨美景,仰头变为落地玻璃的反光。
好生特殊。
但似乎本该如此。
他离去的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好话坏话在嗓子口转了转,便倏地消失了。似乎心中的一部分融入他的黑衣,被他轻轻一裹,笑着打包携走。
考场尽头,莳羽怜默默来到汐的身后,关切道:“发生什么了?”
暮川汐摇头不语,脸上的倦态尚未褪去,他抬手不停地揉搓眉心。
莳羽怜蹙眉:“你这落魄样子,瞒得过谁呢?倒不如我们一起分析对策。”
“落魄?”暮川汐苦笑,“从没人这么说我,你真是嘴上不留情。”
“要不自己瞧瞧?”
莳羽怜抬起手,右手掌心出现一面水做的圆镜,清晰地映出暮川汐此刻的模样。他不如她说的那么狼狈,可也着实失了几分神采。
“怕了你了。”暮川汐一手推走她的镜子,不知不觉带上些力道。
“别凶我的化妆镜……”莳羽怜又问一遍,“到底怎么了?你说了咱们才可以一起分析。”
暮川汐一喟,他的声音像无风天气从地面缓缓流过的水,只薄薄一层,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升腾而去。
“刚才,就在他触到我的瞬间,我就像一张纸,一戳即破。而他探进去,从我的体内取走了什么,我能感觉到他的入侵可毫无反抗之力。待我回过神,一切又恢复正常,分毫不差。可如你所见,我的身体还没缓过来。”
莳雨怜愕然:“一瞬就发生了这么多?”
暮川汐点头,神色暗淡,翻滚的心悸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祟。
会长那时说:不要再让他失望。
自己真的让他失望了?
难道是指教训初来驾到、鲁莽无知的鲁德?
因为失望,所以他亲自展示出实力,站在生物链的更上层往下跺脚,证明自己一直以来的优越也是同等的无知?
呵,会长啊会长。
表面上给我留面子,却狠狠一击直接在心底打露了底!
莳雨怜见他唇边层出不穷的哂笑,知他心中积郁已泛滥到面上,便安慰道:“别多想了。”
暮川汐合上眸子,纤长的眼睫落下,轻叹:“我现在知道一些人的感受了。”
“体验到被打得落花流水是什么滋味了?”莳羽怜熟练地递上去一句调侃。
暮川汐也不吃亏:“是啊,或许我以前对你过于严厉了。”
莳羽怜见他略微提起精神,于是正经道:“我们可以退一步,先从长计议。”
“继续说,我听着。”
“我们是物质控制者,初始即四级。随着自身能力的进步,会从一阶逐渐向上到二阶三阶。例如我的控水,到第五阶便进入五级。论能力种类,物质控制者之上大致有三类:一是最常见元素操纵或其衍生技能,二是高等精神类技能,三是极稀有能力,种类无法划分,比如传说中第一任主席的'意念控物'。其余是极稀罕的能力,无从考证。这些能力的初始都至少为五级,达到高阶便能突破到六级。但我们很可能有生之年也摸不到六级的门槛,没办法,初始便有一级的硬差距。”
暮川汐道:“过去的北方学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初始五级之人才有资格担任会长,待成为六级,便能上到四方大陆的顶端。不过北方已然七十年没有这种人出世了。”
莳羽怜摇头:“虽说传言不可全信,但你知道现今北方大陆可能有一个六级之人——”
“我知道,恃迦学院的会长,‘异世界的雪’。他着实掀起过几个大风浪,被传得神乎其神。他实际是神秘的六级能力者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连他自己都无意声张,弄得扑朔迷离,旁人又何必去兀自揣测?”
莳羽怜觉得有理,笑道:“你现在倒是说‘会长’说得顺嘴。”
“日后都这么说吧,的确顺口。而且,不会让我们有意无意地冒犯到第一任北方主席。”
莳羽怜又问:“你已经达到五级下,今日一见,对会长的力量可有初步判断?”
暮川汐沉吟片刻,在回答之前先道:“如果不告诉你我是五级下,你能感知到多少?”
莳羽怜立马理解他此问用意,凝神静气重新审视暮川汐,认真答:“取决于时机。若你不使用或者只动用低阶能力,我察觉到的仍是四级上,但却比其他的四级强大得多。”
暮川汐浅笑:“如你所说,级别高之人的确可以骗过低一级的对手,以大欺小倒是名副其实。”
莳羽怜听罢,细眉扬起,俏脸一绷,用胳膊肘撞了下他的后腰,看似动作幅度不大,却有力得像个小榔头。她显然对他“以大欺小”的说法很有意见。
暮川汐轻咳一声:“别这样,很多人看着呢。”
莳羽怜侧目打量周围。学员们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地畅所欲言。他们看两个副会长在专心商量,没有一人去打扰。倒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巴不得两人商量几个小时,最好能把分班考试这茬挪到日后。故此个个极有默契地躲老远,秉着哪儿凉快哪儿待的原则,什么地方都比在两个副会长眼皮底下快活得多。
距离二人最近的也在二十米之外,那还是蓝凌何和鲁德的奇怪组合。
莳羽怜又捅了下暮川汐,不过这次暮川汐有防备,肌肉绷紧便将她弹了回去。
“快说你的判断。”莳羽怜催促。
“会长的实力捉摸不透。他出手时我的确感应到什么,可一闪即逝。他力量的收发之快、额外损耗之低,都是我远远不及的。”
暮川汐的嘴角溢出苦意,今天之前他从没说过服谁。可会长的轻轻一搭,一秒一过,他的世界被掀个底朝天,染上难以抹去的一隅漆黑。
“抱歉,让你失望了。”
莳羽怜摇头,柔声道:“不用道歉。如果连你都让人失望,我还有什么用呢?”
暮川汐勾唇,又宽心又自嘲地笑了笑,刚想放下话茬,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我们可以换个角度考虑问题。”
“什么角度?”
“算出答案。”
莳羽怜好奇:“算?”
暮川汐抬起手,两个修长的手指抵在下颌上,边考虑边把他的思绪和盘托出。
“在场一共四十七人被他爆破后复原,这些人的平均水平是三级上。我知道一个三级上能力者单纯肉体重组要二百七十能量值,爆破加回复,可按照每人五百五十计算。治愈鲁德的消耗相比完全重组肉体要小得多,至多一百。但会长自身挨了洛伊一枪的自我恢复很难估计,毕竟级别越高,消耗会成倍增加。三年前东方学院发布了一组数据,治愈四级中的致死刺穿伤需要一千三百,三级中要一百二十,二级中为十,我们可以姑且按照他是五级中,容量取对数再对所需力量二次拟合……推得需要三千。再加上对我施加的能力,少说需要一千八百。最后加上维持五级下底线的一万——”
暮川汐滔滔不绝地说完推算过程,神情一肃。
“共计四万六百五十,绝对是五级中。”
莳羽怜相信他的计算,补上一句:“而且还是假设他到来之前容器盈满,离去时处于容器用尽的边缘。”
“有可能他特意放过我们几个,便是因为力量正处于临界。”
莳羽怜苦笑:“我觉得他的心思是:留几个观众,都死了,谁看他表演?而且留的人都很有代表性,你我不提,洛伊是普通学生会长,鲁德是个新生,蓝凌何是‘其他’。我们若是把真相说给不同人群,一两天便全校人尽皆知。”
“倒也有理,自导自演的好戏终究不是用来孤芳自赏的。”暮川汐一摊手,“以后听见他的脚步便会出现一帮惊弓之鸟。人在紧张之时什么都干得出来,旁人有乐子看,我们却有成堆的烂摊子要收拾。”
莳羽怜不置可否地努了努嘴:“会长是个有意思的人,有他在,定不乏有趣之事。而日新月异的烂摊子,不也挺有意思的吗?”
暮川汐小幅度地点头,面色恢复平静,皱起的眉心缓缓打开。
的确,六百年间北方学院一直都是副会长领导,一届一届如周而复始的潮起潮落。十年前北方学院分割为两校,恃迦会长继而横空出世,如今文峪会长也粉墨登场。没人知道是谁任命了这个会长,但他的出现一定意味着什么,简直就像是有什么改变格局的大事酝酿许久后逐渐拉开序幕。
这当然是他喜闻乐见的。
想至此,暮川汐深邃明晰的眼瞳中焕出光彩,就像在海平面尽头窥见冉冉升起的旭日,那是灿烂盛世的前兆。
莳羽怜也想着自己的心事,勾起食指,指尖涌出一个十厘米高的迷你喷泉。涌起的清水向四周坠落,构成透明的伞面,水花落下便神奇地消逝在半空,被她凭空回收。
只有在确定周围没有碎嘴之人后,莳羽怜才会露出少女气的一面,安安静静,恬静可人。她捧着喷泉一次次轮转,不断变换水花的造型,不一会儿便心情转好,嘴角轻盈地翘起。
暮川汐不打扰她,转头面向窗外,眼神无意间路过蓝凌何。
眸光先迅速扫过,暮川汐旋即想到什么,又把注意力一点点拉扯回来,无声无息地观察她的言谈举止。
他被会长压了一头,仅仅一次失利,便郁闷难以排遣。
但挨过五年,蓝凌何究竟攒了多少次失利?
耳闻的讽刺能堆成小山吧?失利的苦楚能填满长河吧?
可为什么她到现在都没有放弃?
暮川汐突然发现自己需要向她讨教,如此被会长刹那间系出的心结或许便迎刃而解。
此时,蓝凌何正望着窗外。
空中的青云掠过她的眸,瞳孔倒映出无暇蓝天。
“看吧,我就说没有彩虹。”她老气横秋地对鲁德道。
鲁德手搭凉棚不死心地张望。
“可是我以前总能看到,每次都是在雨停了之后。”
蓝凌何才不会给他解释条件概率,只是道:“彩虹的缤纷光华只是一个光的巧合,不能依赖,要不会失望。”
“我不失望呀。”他边找边随口说。
蓝凌何好奇:“为什么?这不是期待落空了吗?”
鲁德总能理所应当地反驳她的理所应当。
“因为我没有为看到彩虹作出任何努力啊!要失望也是老天失望,它都哭了那么久。”他扭回头,歪着脑袋问她,“就像没有刚睡醒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午饭,你会失望吗?”
蓝凌何怔愣,细细品之,居然越来越有滋味。
她不由得用带几分欣赏的目光望着鲁德带着婴儿肥的侧脸。
对啊,太有道理了!
今天之前,不管是哪个蓝凌何,虽然喜欢暮川汐喜欢到骨子里,可她们又付出了什么努力呢?
怕丢人、怕失败、没勇气、没机会、会更糟、会被拒绝、根本就不般配、根本就不可能……
找了很多理由,其实是掩饰什么都没做的借口!
一件事的意义远不止事前预料的结果,是付诸的行动为其带来意想不到的价值。
既然认定要做,不管会不会失败,先大胆地上手吧!
这不是弱者宝典上的金句,对谁都一样。
蓝凌何唇角含笑,轻声道:“你说的挺对。”
可她的声音太轻,抻着脖子的鲁德完全没听清。
“你说啥?”鲁德回过耳朵。
“人本无运,生而不得,求之;求而不得,复求。胜负非天定,成败自知。”蓝凌何默念,嫣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她的眸愈加明亮。
“吱吱吱啥呀?”听她嘟噜一串话,鲁德莫名其妙。
蓝凌何一脸高深:“你猜呢?”
鲁德横着面上的肌肉做了个鬼脸。他才不猜,也没兴趣猜。脑袋又转向窗子,余光与轻柔炫彩倏地相触,鲁德立马雀跃地咧嘴笑了,乐呵道:“看,彩虹!”
蓝凌何顺眼望去。
天际的一角冒出一小段极不显眼的彩虹。淡得不及玻璃的反光,淡得分不出七彩,像个模糊的彩色影子。
可鲁德的欢喜是确确实实的,就像丧气低头走路之人见到了墙角的小小银币。
“我赢了!”鲁德开心地笑着。
蓝凌何巧笑嫣然,不再看天,转头望向暮川汐挺拔的身姿,雪色的长衣。
正巧,暮川汐也在注视着她。
目光触碰,她不再闪躲,笑靥释然绽放,眼中似有蔚蓝丝丝缕缕绽放。流动的笑意与眸中的光相呼应,唯美若星流之河。
暮川汐心里猝然一紧,柔软的情绪悄悄生出,竟不受控制地要去抓她那明净而温暖的笑颜。胸口先是温热,紧接着火烫,继而某个坚硬的壁垒“啪”地崩裂,露出收敛在最核心的宝地。
这出其不意的反应让他蓦地愣住。
但就在这时,暮川汐手上一凉。
低头看去,是莳羽怜把小喷泉浇到了他的袖子上。
“汐,别发呆了。”莳羽怜玩腻了,随手一抹,水渍全无,然后道,“你到了五级下,别瞒我,我们的差距绝不是容器大小八千和一万的区别,对吧?”
暮川汐这才回过神。
如果没有莳羽怜及时打断自己,他的心或许真的被蓝凌何吸引走。
好险!
到现在心跳仍比往常快一倍。
莳羽怜没等到回应,继续问:“该不会你现在五秒之内就能让我束手就擒吧?”
暮川汐悠悠道:“你发现了还不对我尊重些?”
“我才不怕你。快说说,五级哪里不一样?”莳羽怜明眸闪闪,一脸期待。
“容器的进步是其次的。综合上说,对力量的感知度、控制度和恢复速度——大概有了五倍的提高。”
莳羽怜点头:“我就知道,我不会被你落下太久的。”
说这话时,她坚定的眼神与可爱的容颜形成了巨大反差。水蓝的眸子若流江般浩淼,似汪洋平静苍茫。她既是行驶海上白帆潮气蓬勃的水手,又是容纳了百川之水广播无垠的大海。
暮川汐调侃道:“努力吧。一年半载的,都不算太久。”
莳羽怜小脸一沉:“你看吧,说不定我明天就会晋级。”
“希望你每个‘今天’都有这么说的勇气。”
“你真过分。”莳羽怜转过脸,随即见好就走,“汐,这场分班的烂摊子怎样收尾,我不会管的。”
暮川汐柔声道:“没事,有我。”
莳羽怜心里一暖。
两人打来打去,拳脚打完便斗嘴,可总是在关键时候相互扶持。
一转身,莳羽怜隐去清甜笑意,俏皮可人的神情瞬间转为招牌的副会长型严肃。
往出口走,她顺便瞥了一眼窗口方向,蓝凌何正在给鲁德讲为什么颜色越斑斓的蘑菇越不能乱吃,听得鲁德直舔嘴唇。
莳羽怜在心底暗想:全场,唯有他们两人没有动用力量。女生是汐的故交,在文峪待了五年的‘其他’。没有人见过她动用力量,结论便成了没有力量。男生是个新生,倒是个有趣的人。
她向门口走,晶亮的眸闪过饶有兴趣的神采。
谁说‘其他’就一定是底层呢?
那些思想已经老旧过时,毕竟,会长出现了。
是啊,今天出现的最有趣的人便是会长。
那漆黑的身影,实在让人难忘;那明媚的笑容,看一眼便会迷恋其中。
他的到来究竟会在文峪掀起怎样的波澜呢?
她学着会长,白色的鞋轻轻打出一个个脚印。藏蓝的卷发一摆一飘,似一朵波浪一起一落,簇拥着白莲般剔透的少女。很快,娇小的身影便从众人密密麻麻的视线中消失了。
莳羽怜一走,明摆着分班考试不会继续进行。各种梦想成真的感觉一齐涌上,学员一个个都安静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暮川汐,等他宣布推迟考试的好消息。
“各位——”
暮川汐面对一群期待着的晶亮眸子,不得不称他们的心思道。
“后天上午早八点,分班考试第二轮,战斗科十七人与普通学生三十四人务必全员到齐,在这里集合。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解散。”
学生们长长出气,这漫长的一天可算是结束了。
曲忻璃瞟了一眼蓝凌何,原本两人都是一起走的,可这次蓝凌何瞧也不瞧她,曲忻璃只得独自离开。她明白,过去数年的友谊是今天试炼的第一个牺牲品。蓝凌何给她一剑,她还了蓝凌何一份众目睽睽之下的屈辱。
她心中有些难过,不过身旁转眼便跟上一个脸上有小雀斑的叽叽喳喳的女生,新话题被挑起,曲忻璃本就不多的感伤很快无影无踪。可见这份今早还“如胶似漆”的友谊实际上一掰就分。
“鲁德,你先走,不用等我。”蓝凌何道。
鲁德也不多问,一捧肚子,准备吃饭去了。
已经是下午五点的光景,天渐渐暗下来,云朵轻薄,缓缓涌向西方。教室的灯一齐灭了,剩窗口的光芒丝丝缕缕,如昏黄的轻纱无处不在。
整间教室只剩下两人。
暮川汐站在窗前,望着不远处入云的高塔有些出神。
“副会长。”她叫了一声。
“嗯?”
暮川汐没想到还有人留下,更没想到会是她。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你见过的最强的能力者,是怎样的?”她很认真。
暮川汐静默,没有作答。
蓝凌何改口问:“那个人,是你吗?”
他靠在墙上,隔了一个漫长的呼吸,这才开口:“你已看到会长还会这么认为,真是不可思议。我被高看了呢。”
“照你所说,会长是你所见过的最强者?”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暮川汐反问。
她一口答道:“想一步登天,就要知道天是什么样子。”
“你想?”
“是的。”
“真的?”
“真的。”
他的眉宇间多了些耐人寻味的东西,目光深沉几分,仿佛一望无边的崇山峻岭。被他凝视着,加之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周围,蓝凌何甚至有一种感觉,暮川汐识破了她的变化。
“过去的五年不想吗?”他突然问。
怎么不想?
曾经的蓝凌何肯定做梦都想啊!
所以就梦梦而已。
过去的自己也曾把白日梦当现实,借此寻得一点慰藉。等醒过来,失落一阵子,日子还得照常。
可是现在的她,连宇宙都翻越了几重,还有什么不敢想的?
“当然想,韬光养晦的漫长生活告一段落,所以第一时间向你借梯子来了。”她答。
“好答案。”暮川汐微微一笑,他伸手指向窗外,“看到那高塔了吗?不管怎么看都不觉得它是在一天之内从无到有,可它确实是。去塔顶,有电梯帮你登天。”
蓝凌何点头,目光与塔身交汇,看那明光炫炫,心中激动腾腾。
“不过……”暮川汐突然叫住她。
她好奇道:“怎么了?”
暮川汐想起会长自导自演的百无禁忌的照面,一手团灭,一手全员复活。蓝凌何如果单独见她,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暮川汐犹豫道:“去之前记得做好心理准备,认一下逃生路线。”
蓝凌何一笑:“见会长,我不怕。”
“为何?”
“会长说话很有趣。如果学着他的语气,他会把我当同类的。”蓝凌何眼角弯弯,笑靥嫣然,“当然,我还有别的保命之计。”
“好,祝你成功。”
今天的蓝凌何真的让他惊讶连连。暮川汐放下心,转身向出口走。迈出几步却觉得有句话不吐不快,他脚步一顿。
“蓝凌何,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不管是现在,还是会长到场之前。”
她愣怔地问道:“你不是说我以卵击石吗?”
“所以?”
“我分明比鲁德还冲动,败得比鲁德还凄惨,你怎不说我是个莽夫?难道在你眼里,我被奚落成这样都不可悲吗?”
暮川汐没有回头,淡淡道:“这不好好的吗?我都没说你输,谁敢说?”
蓝凌何半晌无话。
直到望着他的背影出了考场大门,消逝在夕阳的余晖中。
她没来由地十分肯定,他是笑着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