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义进城也是有个简单计划,先跟王亮老哥通了电话。他们一直有联系,每逢过年王亮回乡都要招呼聚一下,所以知道他在城里混得挺好,现在叫经理了,不再自己拿铲板而是负责招工和分配别人干活了,常常会指挥百十号人,在大工程里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听到鲁义要进城,先说举双手欢迎。而且说:“你早该进来,那回你就不该回去!老叔这两把刷子都能混个人五人六,凭你本事还不大显神威!”
鲁义知道他说话虎虎三三,却也怕他这样捧,现在就想老老实实干起,哪怕就像岳父在外面做一个简单的手艺人,只出力别玩心眼省心。
可是王亮非要给他摆接风宴,还请来上面大经理撑牌面。鲁义也只好客随主便接受这份好意,夹起尾巴毕恭毕敬待到酒席结束,送走几位所谓的新朋友。王亮脸上还涂着开心欢愉的红光。鲁义还没被斤把两白酒晕倒,埋怨说:“老叔,你不该这样抬举我了。我不跟你说了吗就是投在你老门下,照顾点得吗!”
王亮脸上突然转为一种愤怒随即又消散开变为一种特别的顽劣表情,伸手已捶出一拳,回道:“你到我门下,我管得了你吗,还说听我的,听我的就别叭叭,我还能给你眼罩戴!”
鲁义无奈笑了。
听王亮再说道:“我都六七十岁人了,还能看走眼啊,一直把你当朋友的。我想退休了,刚好抬举你,要不我还怕你抢我饭碗呢!”
这也算酒后吐真言了。
两人坐进出租车里,鲁义道:“我先送你回家吧,刚才你可喝了不少,我二婶还是原来那二婶吧?”
王亮却道:“回什么家,回家,刚才没喝好,一会继续喝。你投奔我来了,叔一定把你陪好!”
鲁义只好又无奈摇头了,怀疑当初真不该打这个电话,凭自己又不是踢不开头三脚。但现在只能是客随主便,等明天再说明天的吧。
王亮却又清醒了一般说:“刚才你表现不错,张经理对你印象挺好,告诉我你明天就跟着我吧,这一摊子事你都明白,等你全熟悉后,我就撤了,我就养老去了——要不还能咋地?人这辈子,能一直干吗?干不动了也就完犊子了。所以能乐呵一天绝不浪费这一天!”
车子便停在一座装潢绚丽的KTV前。王亮先下车,然后拽着还有些迟疑的鲁义往里走。
鲁义注意到门前两个同样颀长身形的少女,同样盘着发髻,同样小巧的脑袋、俏丽的姿容,同样微微笑着——像一种谄媚,同样大红艳丽的旗袍,半露着大腿,便想起久违的味道,任精神摇荡起来。然后到里面更眩晕的环境里没有惊讶,在眩晕中想起更多,又装作什么也没想。实际也只是让记忆与联想交汇一会儿,没有目的也没有结果。
王亮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位巧舌如簧、扭扭妮妮的女人携着他的手便入了电梯。鲁义颇为尴尬地跟着,一同上到二楼,再进一包厢内。王亮有比较固定的铁子直接坐到身边来,那位“妈妈桑”又招呼一队女子让鲁义挑选。这些女子乍一看都挺漂亮,可稍稍观瞧一下——脂粉掩盖下真实的容颜与年纪,真没有中意的。鲁义又不想全扫了王亮的兴,就选了一个稍稍看上眼的颀长女子来。这女子便有些骄傲地坐到鲁义身边,还故作矜持地隔开些距离。不像王亮与铁子已搂在一起,鲁义便也喜欢这个样子。
王亮还要喝酒,鲁义却选饮料,然后看他们越发亲昵、放肆的肢体动作,只好转过脸和身旁女子聊天。问她哪里人?回答农村来的。问她为何来?回答开始是和男朋友一块进城打工,然后被抛弃……鲁义再好奇问为什么?因为看她大高个,苗条身材,长脸,眼睛不是十分暴成,一颦一笑也是有些神采,鼻直口正,言语也爽利,在农村里算得上牌人。却又听她平淡回答:“他喜欢上别人了,把我甩了呗,我正好进到这里逍遥快活!”说着拿出烟来,先让鲁义,鲁义推掉,她自己点一支,娴熟地吞吐起烟圈。
王亮似乎也听到他们谈话,送过来一句:“丫头,我兄弟第一次来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你可得抓牢,以后少不了你好处!”
这女子便端起一杯椰汁向鲁义敬,态度较方才亲昵。鲁义却受不了伸过来的长指甲和这样魅惑的目光,借口上厕所暂离开房间。
而他方走出这屋门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犹豫一下还是打招呼。那人便回过身,果真是当年的战友张彪。两人眼里都冒出惊喜,相互走近,再伸出拳头撞击,又几乎一块问道:“你怎么到这了?”
鲁义答道:“我是被朋友拐来的。”
张斌说:“这儿就是兄弟的店——老板是咱陈连长,叫我管着。待会再细说吧,我得先处理点事,反正你也别走了。”
他便转回身进到另一包厢内。鲁义正不想回到原来地方也尾随着进去。张斌不拦他还招呼一块坐进沙发里。
前面站着一个低头含胸害羞胆怯的年轻人,T恤衫、短裤、拖鞋,显然都与这样高雅环境不相称,另一边站着一个打扮精致红唇墨眉的女子,略斜着脸换作一副冷酷表情。
“怎么小子没带钱就来这里玩?”张彪声音不高却十分严厉问。
“带了,没带够。”T恤男胆怯回答。
“没带够,吃霸王餐啊来这里!”张彪喝道。接着一脚踹过去把T恤男踹趴下。再问妖冶女子:“他花了多少钱?”
“光饮料、果盘就两千多块……”
“你身上带着多少钱?”张彪再问倒地未起的体恤男。
“我就有三百块钱。”
“三百块!妈的,小姐出台费都不够也敢进这里,跪下!”
体恤男就双膝跪下来,一边申辩道:“我跟她什么也没干。”
张彪扫一眼妖冶女子,她便幽怨说:“没摸我啊,你还想干什么?”
其实她虽然穿着清凉,但胸罩和底裤都是紧紧的,做这种工作还是很会保护自己的。
张彪便脱下一只皮鞋重重砸在体恤男头顶,血渗出来,可是他也不敢躲避更不敢辩解了。
张彪却不打了,态度变和蔼了问:“你说怎么办吧,叫家里把钱送来还是……”
“我是外地人,到这里打工的。要不我就在这里打工慢慢还账吧!”
张彪逗笑了,反问:“你能在这里干什么?”
“打扫卫生也行。”
张彪再笑,这时气氛就不似方才紧绷了。
“那你得啥时能把钱还清。起来吧,说说你是哪里人?”
体恤男便站起来,假装揉揉膝盖,不敢坐,弯着腰,仍一脸羞愧表情,却不回答所提问题。
张彪便无奈说:“把你带的钱都留下,人家小姐不能白陪你。酒水钱就算我白搭了,然后你走吧。”
T恤男还有些不信这样就放了他,看一眼张彪坚毅的目光,缩回去,轻声再道:“那我在外面打工挣完钱再来还吧。”
张彪用厌恶的眼神示意他快走,他却还有些留恋的离开,且不忘再回头看一眼“陷害”他的女子。
张彪便对鲁义说:“你看我这儿什么人都遇见了,长见识吧!走,咱哥俩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