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义便跟他出去,然后接到王亮电话,问他干什么半天没回来,不许借尿道跑了。还说今晚一定帮鲁义开荤,真正享受城市夜生活。鲁义先和他打哈哈,再如实相告:遇到当年的战友了,马上去一醉方休。也正好告诉明天去不得工地了。王亮听出是真话,但还是追问:“你这样不告而别,你自己选的小姐怎办啊?”鲁义再跟他打哈哈:“你一块收了吧,老当益壮吗!”王亮便骂他:“你真把我当十八呢,还老当益壮,滚犊子吧!我告诉她以后再找你,欠下的都加倍奉还——你明天不上工没关系,我会和杨经理说。”
张彪等鲁义撂下电话问:“谁呀,用不用我去见个面。你朋友也是我朋友吗。”
鲁义便说:“别了,人家正在兴头上,改天吧。”
张彪便约起其他战友,牛左,冯强、赵立刚先后到了。也通知了陈连长,陈连长回复说:“你们先聚吧。”
战友坐到一起,自然又要回忆一通激情燃烧的岁月,一边纯粹地喝起酒来。鲁义应该是最能喝的,但刚喝过一顿,反成了最先倒的一个。第二天根本没法上工,中午才醒,又急忙去探望陈连长,然后又是喝酒。这回才说清来城市干什么。哥几个就招呼一块干。鲁义当真没这么想过,酒桌上也不敢直接回绝,只好错过话头。陈连长当然猜出他心思,默默无语一阵。等到别人都不注意时才悄悄在他耳边说:“什么时候想回来,我都想着你。这城里说好混但要一个人混出个名堂也不是容易,不像你们农村小地方。”
这话里透着亲切,但鲁义内心却得到一分寒意。
散席时又到了晚上十点多,张彪带他重回烈日KTV,这次都没有喝多,正好安静坐下来泡壶俨茶唠一唠。
张彪便开诚布公说:“我们几个又都跟着老爷子干,现在也算混得人五人六。像我看着这场子,老爷子基本上放开手由我独当一面。但是我总觉得变懒了,不像你还能想这想那儿的。曾经羡慕你还能在原来地方自由自在,过得也不差。但这回也挤城里到底怎么想的?”
“也没怎么想,就是来透透气。”鲁义没说出逼迫自己走出来散心的原由,“所以也没想过投靠你们。要不是刚好进这里面,或许没等我在城市立住脚就回去见不到你们了。”
“你说跟朋友干工程,别说现在房地产是最热的行业。老头子手上一定也有这方面资源,所以拉拢你,你没接话,老头子可有些不高兴。”
“我看出来了,但我散漫惯了,不像原来军队那会儿,指哪咱就打哪儿了,所以还是别给他老人家添堵。你们几个可得给我多美言几句,他可是我的大恩人呢!”
“放心,好人还是好人,要不我们几个也不会一直死心塌地跟着他。就是现在越来越爱听谄媚的话了,所以我们几个也会躲着他。我们还是愿意听他像从前那样骂我们舒服,就怕给出一个小眼神或是几句不疼不痒的话让我们猜。猜什么呀,我们也变不聪明了!”
听他这样说鲁义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了,独立自主。可是在这茫茫人海里生存又一定少不了人际交往的弯弯绕。
兄弟两个也算把胸中闷惑表达出来,于是安然睡下。第二天一早鲁义就离开去了工地,悄悄走一圈再来见王亮。王亮再带他去见杨经理。此时杨经理已不似前日酒桌上的随性,有种故作的冷漠和趾高气昂。王亮还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小心翼翼重新引荐。杨经理却还记得鲁义,留他坐下来而把王亮打发出去,然后郑重说道:“老王夸你能够帮他独当一面,他这个人啊,能力是有一些,可是说话……我也是习惯了,所以你干得怎么样,大家都能看到。这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眼里都藏不住沙子,所以到时也不用我替你说什么。你就先跟着老王干吧。”
他这么说明显是要考察一下,鲁义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出来看王亮还等着,关心问:“怎么跟你说的?”鲁义回答:“让我跟你干。”“那走吧,我带你先熟悉一下工作环境,现在盖楼可不像从前了!”
鲁义先前转了一圈,已有些感悟。现在盖楼机械化程度较几年前可提高多了,所以人工少了,盖楼速度却大大提高。眼前这个小区同时在建就有七、八栋楼,还都是十余层高的电梯房。工程师、包工头各负其职却也紧密合作,偌大的工程有条不紊的展开着。鲁义一边看着感觉并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而王亮也只是领他再见了那日酒桌上的几位工程师、包工头。然后又回了自己办公室,再说:“平常也没咱什么事,但是需要时就显出咱们少不了。”坐下便喝茶。鲁义却不踏实,待会就说出去再看看。王亮也不拦他。鲁义便又置身到繁忙而有序的工作氛围中,又是在繁忙而有序的工作外,他又默默的思考,而且很快地寻到工程的主要流程。所有繁杂的程序都是源于最基本的原理,在他的脑海中就形成了大体脉络。这样,这些绿网包装的庞然大物对于他就不再是秘密。
一会午饭时间到了,整个工程似乎也停歇下来。上面工人也都陆续下来,然后到固定区域领取盒饭,然后还能一边轻松地说些笑话,还能就地歇息一段时光。鲁义接到王亮电话叫他回办公室吃饭。但他拒绝了,因为他突然看到了“T恤男”。虽然现在他换穿了工人统一的迷彩服,头戴安全帽,但是鲁义一下就认出他来。他似乎也认出鲁义,惊讶一下随即又自然地从鲁义身边走过。鲁义却对他更产生了兴趣,凑到身边来。
体恤男尴尬起来,拿起盒饭又放下。鲁义只好先说道:“你吃吧,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终于见到一个认识的人。”T恤男转头看他属实没有恶意,突然鼓起勇气起身帮鲁义拿过一盒盒饭,然后注意鲁义便衣穿戴疑惑问道:“您是干什么的,是经理还是老板?”鲁义也被问糊涂了,一时回答不出干脆打开盒饭吃起来,然后才说:“你看我像干什么的?你在这干多长时间了?”“昨天来的,今天是第二天。”鲁义不由得伸过手去——真是有些缘分:“我是第一天。原来你干什么?怎么想到干这活?”他看T恤男很年轻而且斯文样子,不像这行业中人。“我还没正经干过什么,那晚把钱都赔进去了,总得混口饭吃吧,这里供三顿饭——你不是来追我要账的吧?”
“我像吗?”鲁义便也跟他开起玩笑。
“妈的,我被那臭婊子耍了。她总是点那贵死的椰汁,我一杯都没喝,都是她喝的。算账时我才知道,可是已晚了,那里真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又没人拿枪逼着你,还不是你自愿的。”
T恤男又羞愧低下头。而鲁义当然不是来纠结那事,换了话题问道:“这里干活累吗?”
T恤男摇摇头,然后说:“我就是干点零活,以前也没干过,不会干难的,工资低,先吃口饭呗。也没想干长,大哥您呢,到底是做啥的?”
他又反问鲁义,鲁义还真答不出,于是撂下盒饭,不由自主了离开位置,等到发觉竟离了很长距离,再自摇摇头,干脆往回走,回到王亮办公室。王亮先告诉自己的所谓职责。
说白了他就是杨经理的底细人。现在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了,大的活属实接不了,就负责主工程的辅助工作。原来的工程队解散了,现在是根据需要随时招人减人。另外也配合主工程队招人——他也不瞒鲁义,现在主要是挣这种人头钱。当然也要管理直招的杂务人员,现在鲁义来了,这部分先交给他。
鲁义是明白人,知道这是让自己先帮着干活,然后才能一步步到达他的位置,至于什么时候交班不必问也不需问。学徒吗,必须要守的规矩。鲁义倒也想的开,进城来就为散散心,能不能发展看得倒不重。
于是鲁义第二天就和工地的二十多个勤杂工混在一起,T恤男便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了——他们的头。而鲁义工作确实有一套,工作安排仔细,工人干得清楚,以及自带的个人魅力,懂行的人看了都称赞,他的能力立马显现了出来。
王亮当然放手,正好一心做掮客捞实惠。当然也知道对鲁义好,办公室里安张床让鲁义单独住下,还时不时请鲁义出去下馆子,鲁义算是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