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早端着棋盘等物从雅间出来,门外有一玄袍青年立,身姿挺拔,肤白貌美,背着一个长方形的大包袱。第一眼,青早以为是琴,再看,她已大致知道那块锦缎下包着什么了。男子礼节性地点了头,她当即离去。
男子是李世民的近侍,武功想必是极高。
至于那包裹里,她想,除去刀、剑、枪等应当还放了件什么兵器……如果是戟,没那么宽,斧头?不不不,那太扯了……那样一个人,又很难把他跟狼牙棒之类的和在一起,应该也不是……
话说回来……一个人背那么多兵器干甚?
将棋盘放回原处,下到一楼酒楼大堂内,管事大娘明显忙不过来了,她得帮忙。
“蛤蜊羹三十份,见风消十份,玉露团五十份,鱼糕二十份,”穿着浅色襦裙的女孩正在柜前翻着菜单,愁眉苦脸的,纠结得很,“还要……婶婶,还有什么好吃的?”
管事大娘想了想说:“粥怎么样?”
女孩回以微笑:“好啊。十份小米的,十份八宝。婶婶,人手不够吗?”她探头往后厨看,“总给您添麻烦,我来帮您。”
“不用不用,姑娘可从来没有给咱添过麻烦,坐着坐着。”
她像也懂大娘的难处,没有过多的坚持,理理裙子坐下了。问:“婶婶,那些总来闹事的痞子呢?没来?”
婶婶将碗放入盒子中,道:“咱也不知道,不过没来就好,掌柜也可以少操点心。”
“唐小姐吗?”女孩扭头,看见了青早,招招手让她过来。顾客之命,不得不从。她即走去,她问:“你刚从楼上下来吧,唐小姐的客人是谁?”
是皇上,她当然知道。这是不能实话实说的,更值得疑惑的是:“她直到刚才都背对着楼梯,却知道她是从楼上下来的。”
“回小姐,只是寻常客人。”怎么做到的?又是修行者?
……
……
……
又是修行者?青早拉了拉袖子,一脸警惕。
女孩放了一大块银子在柜台上,婶婶疑道:“姑娘,账已经付了。你这是……”给小费也不用这么多吧。
她拉过青早,“婶婶,等着怪无趣的,我找她陪我说会儿话。”
婶婶点头,收了银子,交代道:“青早,好好聊,莫让姑娘不高兴了!”便忙别的去了。
女孩把她拉到一边,请她坐下,道:“你叫青早?我听婶婶这么叫你。”
“是。姑娘有事?”早上客人多,这会儿不干活,这小姐就是再给管事银子,她也少不了被婶婶说几句。
“我叫绯儿,绯树的绯。青早,有些事情人家好好奇……”她盈盈一笑,“点头摇头就好了委屈你啦~”青早想回答,张嘴却发不出声来。“点头摇头就好”,这种问法,她熟悉得很。
绯儿单手伏在桌上,问:“二楼现在无人。”……青早点头。
女孩扬起了自信的微笑。
“现在,三楼有四个人。”绯儿又问。
四个?皇上,老板娘,那个近侍,如果把她算进去倒是四个……青早摇头,她也不清楚,但按以往的规矩,皇上连近侍都不会带的。
绯儿又惊又恼,薄唇发白,“皇上还在三楼吧?”
天人之姿,惊人之句。
为什么你会知道?!你知皇上在此,还来找我“闲谈”……九五至尊微服,她知道他的下落,却只有她孤身一人!
如果皇上出宫在此的消息泄露出去,第一个也是唯一被怀疑的人,就是青早。
这个叫绯的女子,是想害死她吗?
手心的汗不觉间湿了紧攥的裙摆,青早摇头。
绯儿一直绷着脸,突然笑了:“青早,你没撒过谎吧?”她起身,“我要的菜都齐了,告辞。”
青早站起来送她,绯儿忽然转头道:“唐王是个好人,我不会害他,亦不会害你。安心干活吧。”
“那……”青早追问,“你……小姐打听皇上下落是为了……”
“编一个故事。”
……
……
……
哑叙,三楼。
“此行除了喝茶,还有要事。”李世民伸出手来,“唐姑娘。”
“在。”她肃行跪礼。
“给朕把脉。”
“民女……不、不懂医……”她连连扣头。
“坊间相传唐姑娘得了某位大医师的传承,朕才固有此问。当真,不懂医矣?”
“这……”她俯首在地,缩成一团。
耗子见了猫也不见得吓成这样。
“直说无妨,朕还能苟活几载。”他也不强求唐蕴桔起身,将手腕搁在她手边。她把完脉:“皇上脉象平稳,龙体安康,福寿绵长……”“这话朕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换句实话。”
“陛下脉、脉象诡异,民女……不精医道,说不上来……”唐蕴桔试探着问:“陛下心情不、不太好?”
他没有马上回答。
烛火轻挑,帝王心中似乎有什么浮现,又有什么隐没……
他缓缓道起了一段陈年往事……
“今天,是朕一位故人的忌日……”
唐蕴桔不知不觉坐起身。
此时,李世民只是个说书人,她只是个听众。
门外的青年听着二人的谈话,目色淡诺秋水,波光粼粼。
他似笑非笑的撕下一张纸。
真巧。今天也是他一位故人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