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东市。
一只翅膀上被剪了几个口的纸燕翩然飞至，绕过几户商铺，飞入一扇桃木窗。
季木接住纸燕，细指轻扣，给了纸燕一个响亮的脑瓜崩，有些责怪道“下次可要飞快点。”
不远处的哑叙楼内，青年捂着额头写另一封信……心道：“小木子你给本公子等着！”
“好啊，我等着。”他靠在窗边，将纸燕拆开来，纸上题有几句，但他倒不急着读，品起那字来：“云兄这手簪花小楷又有长进了……这封纸燕帖估值三十万金。”再细看上几遍，他将纸展平，收入屉中。行至屋外，对哑叙楼鞠礼曰：“季木拜谢云兄。”
“不必谢啦，今天是游隼的忌日嘛，本公子就帮他个忙。”在旁人看来，他就是在自言自语，所幸没有旁人。“咱能藏人又不至于弄死人的地方倒是有一个。”
“何处？”
“生肖十二道。”他笑起来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但我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畜牲道。”
季木在店门口驻足，人流随着早市的关闭涌向这边，虽然不会有几个生意，但总得开门做事。他将东西摆出来，货都是苏琲管的，以至于造成了书卷旁边摆胭脂水粉的奇景。“畜牲道？呵，这名是云兄起的吧。”
“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不都是畜牲？本公子以为，此名甚佳。”
“即是畜牲，难以管教，如何保它们不伤苏琲？”
青年往身后的门里瞄一眼，“次子弑亲，畜牲不如。我没法保证这些畜牲会不会伤她。”
“但你既然想让她成长，就要相信她。”
“……你有这么阳光的时候，难得。”季木侧头看向街市，“来客人了。不聊了，就挑生肖十二道。”
……
……
……
妇人挎着篮子走来，季木相迎：“王姑娘。”
她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季先生莫说笑了，王雅已为人妇，早不是什么姑娘了。”
王雅出生长安小富人家，相貌清秀耐看，性子文雅乖巧，还谈得一手好琵琶。虽不是名动长安的美女，但她及笄后，上门提亲说媒的人很多，都得排队。
二八少女，见了俊美的男子也会面红心跳，梦想着画本里的佳话。可偏偏，她的八字……和王狗蛋合上了。
她的郎君不知书达礼，不风度翩翩。他不用她研墨，不懂音律……还是个侏儒。
季木打量着王雅，她很年轻，没比苏琲大多少，妇人家梳的头并不适合她。“如不称姑娘为姑娘，在下就不知称姑娘为什么了。”
王雅躲开视线，手覆在篮子上，问：“苏琲呢？我有东西要给她。”
“她出去……云游了。”他一时想不到适宜的词语，随口道，“要我代为保管吗？”
她想都不想，将篮子递给季木：“那麻烦季公子了。等那丫头回来，带上她来我家吃糕饼。”
“一定。”季木接过篮子，没想到还有些沉，不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送走了王雅，他拎着篮子回到屋内，“这篮子自从入我手里重量就一直在涨，莫不是狗蛋给的吧？”
打开盖在上面的粗布，里面却什么都没有。私自拆看她的东西是不好，但这东西估计本就是狗蛋借王雅的手给他的……他探手入篮中，篮中有一个符，重量应提篮者修为而定，也无外乎他越提越沉，而王雅却轻而易举。
想到王雅走时心情像好上许多，季木叹道：“你叫夫人送东西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替你哄哄她罢？”
……
……
……
洛阳，白楼809层。
唐逸瞳拨了拨烛火，这里光线淡得很。他转向站在门前的崔悟尘道：“你若去了极北，白楼若大，内务谁管？”
“当然是楼主管。”崔悟尘答，“就算李前辈和五姓都不在，也不会有谁胆敢趁机对白楼出手。北有云瓀、季木二位先生，南有酒客二仙，四客皆在，外援强大，您在担心什么？”
“你是天下三智之二，考虑得多是好。”他隔空弹他一个脑瓜崩，“但我只是不想管内务，而已。”
“您不想管也得管，悟尘帮不了您。”少年拘礼道：“要辛苦您些日子了。我与千虑一同去，定早日归还。”
“罢。你曾多次探寒天，也是有些经验，此次深入……”唐逸瞳递给他一只小木盒，“勿以性命试险。”
“是。”
……
……
……
益州。
南方夏季多雨水，一只纸燕自唐都而来，入益州时，细雨丝丝。外有屏障，为之挡风遮雨。
街边有一乞者，坐于富户墙檐下，望能遮避一二。
……
看着户户闭门的街巷，不知不觉雨已大到不能开市了。
乞者笑，将破碗里的铜子碎银小心翼翼收入怀中，想了想，又掏出几颗，放入鞋子里。
无人无生意，他先睡一会儿吧。
再睁开眼时，人们在准备开市，破碗里多了两颗铜子儿，有位家仆装束的人挥着扫帚赶他离开，“起开！起开！”他叫嚷着，“晦气！冯家的墙也是你能靠的？还不快滚！”
乞者傻傻的点头，拾起破碗和布包袱，蹒跚地走了。
他将碗里的铜子放进衣服里，突然摸到一个东西，赶紧扯出来，是一只纸燕。
雨还在下，乞丐找了个能挡雨的地方――冯府正门口，与门前两只石狮并排坐在石阶上，将纸燕展开，见了纸上的字不禁赞道：“云瓀这簪花小楷……妙哉！嗯？要老夫开启生肖道？谁得罪你了这么惨啊？李瑟瑟……白楼的丫头吧！苏琲？那谁？”
行人无不用怜悯的眼神看一眼乞者，觉得这人八成是个疯子，要被冯家人发现他坐在这，不打得半身不遂就放人是不可能的。
鲜亮的朱门开了一道缝，冯府的管家走出来。见着乞者一愣，然后赶紧叫了几个人把乞者拖进府里，朱门紧闭。
行人或有善者，驻足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