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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牢笼

窗外,泡桐树上最后几片叶子也飘落了。

这个深秋下了第一次雨。

冷雨。

深秋,属于我的深秋啊,每当你姗姗而来,我总是怀着一份虔诚的期待,期持你冷冷的北风和早晨的雾气,这种冷冷的感觉最令我神往。

只可惜,下雨的时候不是早晨,而是黄昏过后的夜里。

此刻,我的明月在干什么?

你会感觉到在这个秋雨的夜里,我正俯案桌前又一次深深地思念你吗?

也许你感觉到了。

不是说只要心真诚,就能找回失落的一切吗?但我却明白,那失落了的,于我,已经永远失落了……

没有我的日子我渴望你幸福。

但我同样知道,现在你的心一定很凄苦,那小子有花心,而这危险就在于你身边,虽不至于毁掉你的家庭,但却要以你的忍气吞声为代价……

……

外屋,电视里正在播出北京大学为几名登山遇难学生举行追悼会的新闻。

这座国家最高学府经历这样奇特的沉痛还是第一次吧?豆蔻年华猝然消逝,他们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了,年龄比我还轻。

他们死的有价值吗?

或者说,他们是以年轻生命的死亡为代价,弘扬了一种精神?

然而,人们面对这惨痛的现实,是该讴歌他们的悲壮呢?是惋惜他们的不值?

比起他们,我已是很幸运的了,我毕竟还活着,上苍已经待我不薄,把一切都给了我。

但为什么我却常常感到一种失落?一种彻底的失落?不再有情,不再有梦,似乎一切都不属于我?

我是不是已经被这个时代抛弃了?

我很清楚,在时下的工商业时代,孔老夫子的传人已经把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传统美德扔进了昨天的历史,变得人心叵测,人情淡薄。

看来我真是落伍于这个时代和残酷的环境了。一个曾笑傲环境的英雄,却不得不沦为环境的俘虏,常问世间何为难事的豪杰,到现在只落得愁眉不展。

一代风流少年,怎么落得如此悲哀?

没有希望、没有梦,糊涂地过着每一个单调的昼夜……

这严寒的冬天未免过于漫长了,鲜花迟迟不肯展放,污浊的心总在被困扰着,人生的牵绊似乎太多,让我挣不脱,反而坠入无奈的深谷……

屋外的雨停了,一弯残月悄无声息爬上树梢,我疲惫地扔下笔,随手拧熄台灯。

屋中瞬间的黑暗过后,清冷的月光惨惨地照在《多梦季节》的手稿上。一丝凉凉的寒意袭来,清冷的残月很快又隐到薄薄的云层后面……明月……明月……你现在不是也隐在那片薄云后面吗?我黯然叹息一声,蓦然想起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

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人比黄花瘦?这实在是我自从写这本书以来最真实的写照。

明月,你知道我已经“为伊消得人憔悴”了吗?

里屋传来女儿轻声的梦呓,一缕柔情涌上心头,呵,女儿,我的小精灵。

我蹑手蹑脚走进卧室,端详着女儿熟睡的小脸,亲爱的孩子,你知道正是你柔弱的小生命,才让你的父亲在颓废中看见了一线光明吗?当你从母腹中降生,我第一眼看见你无知的目光和无助的小身体时,我突然感到了生为人父的沉重,我必须负起保护你的责任和使命,我必须给你安宁、幸福的生活,否则我死不瞑目!

轻轻掖住女儿蹬开的被角,这个熟睡的小生命是如此安详,我忽然生出一丝忧急的恐惧,她还在呼吸吗?

我把手伸到女儿小小的鼻尖下,谢天谢地,女儿的呼吸流畅而均匀。

妻子维娟翻了个身,变光台灯暗的光亮里,妻子疲惫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无数次,维娟熟睡后,我端详过这张熟悉而又感陌生的脸,不相信这就是和我同床共枕的妻子。

难道真是如一位哲人说的那样,人生的道路其实就是在划一个圆,从起点转了一圈,再重新回到起点?

维娟就是我的起点。

假如当初不是父亲力主这门亲事,我很可能不会选择上卫校,就不会遇上夏明月,不遇上夏明月,也就不会有那场让我刻骨铭心、肝肠寸断的恋情,而成为我妻子的,也许会是那个叫田晓梅的女孩儿,但我在人生路上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维娟身边。

这是命?还是缘?

是的,我的确心事重重,你也许同样心事重重。我根本不能回避自己的心,你却是可以的。然而因为我令你琢磨不定,使本可安静、平和的你无辜受到折磨。我是自私的,对你又是太不公平。而我明知如此,我又能如何?你知道,我是想把这本书写好的,既使没本事写成千古绝唱,也要把真、善、美的东西留在世间,因此,我必须把我的故事重新从心底深处翻出来,这种回忆不可能不触及我曾有过的伤痛,让我的心绪反复无常。

任何一个作家或艺术家,无论他有多么高的天赋,如果他不能贴近生活和大自然,他就很难创作出优秀的作品,所以,一个真正有成就的作家或艺术家,常常是有着丰富生活阅历或者是贴近自然的。因为人类的天性是向善、向真、向美的,只有极少数人例外,这才使真正与纯粹的人水远有希望可求,梦想可真。

我知道我现在的情绪很坏是因为我自卑,当然,我不必要,也不想回避自卑的情绪,不论这一段时间我外表的言行举止如何虚伪与做作,我的内心都是承认了自己真正的失败,我觉得这样反而更好一些。

维娟,我不让你窥视我内心的世界,是因为我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和开导,更害怕这种安慰和开导,我自己已经给了自己太多的迁就,我无端原谅自己太多的过失和过错,对我本人而言,我已经犯了莫大的过错。

我知道,你其实已经发现,在很多事情上我做事都是唯心的,这正是自私与极端的表现,我明白这一点,比任何我亲近的人都明白,一个人最知心的朋友也就是他自己,因为他是一个孤独的人。也许我这样的人出家当和尚或独身生活更合适,因为我明白自己的肉体永远也降服不了自己的灵魂,虽然有时灵魂的烦躁不安支配肉体做些傻事、疯事和莫名其妙的事,但终究不得不承认,肉体只是我灵魂的奴隶……而且,因为你和女儿的存在,我必须放弃那些古怪的念头,甚至连想都不能想,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压迫着我必须走向一条成功的路。

你曾经说过,你不企盼名,也不企盼利,只想安安静静在我们的小巢里生活。

但是名利,这个世人对其有着各不相同理解的词,对于男性世界是尤为重要的。我不是一个超凡脱俗的人,我也希望在世上有所作为.我想做出成绩来取得公众的承认和肯定,想听到他人给我的鼓掌与喝彩。这也正是只有叫做“名利”的两种东西才能表现出来的,因为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名”和“利”就全部代表了成功和胜利……

学校后勤处很冷清,只有一个胖女人值班。我交了90元钱,换回一堆卫校又破又烂的饭票,这是我一个月的伙食费。

十八岁的年龄,正是胃口大开的时候,但我却觉得没有食欲。

那个飘逸的身影不会再出现了,她带走了我所有的光明和乐趣,也带走了我的食欲。

今天是正式开学。

我,沫子明,李原则,还有那个背景不错的黄斯文同在91中医班。

黄斯文是直到开课前几分钟才来到的。

那天早上,我们都在走廊上呆着,等待上课的铃声,一辆锃光瓦亮的黑色小轿车开进校园。夏校长和刘主任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刘主任一溜小跑着赶过去打开车门。

我为刘主任夸张的表演感到心酸,世间最丑陋的事情莫过于攀龙附凤,何况被攀者仅是一个卫生局长,算是屁的龙凤!我忽然想到,要是现在刘主任的高跟鞋踩到一块小石子或香蕉皮。摔个四仰八叉,那会是怎样一种结果?所有学生轰堂大笑?可惜校园里早被我们清扫的一干二净,刘主任的高跟鞋终于没有踩上。

锃光瓦亮的小轿车吸引了无数学生的目光。

先从车上下来的,仍然是那个朱主任“肥肥”。夏校长、刘主任如同被接见的下属,依次和朱主任握手。也许是考虑到全校学生近千只眼睛的注视,朱主任这次表现的很矜持。

跟在朱主任身后下来的,是一个个子不高、戴深度近视眼镜的年青人,这肯定是黄斯文了。这小子很有风度地向夏校长

和刘主任点点头,不知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转着时髦发型的脑袋向四周看了一圈,很深沉地向教室走来。

“哎?这小子的眼镜,怎么一圈一圈象药瓶子底儿?”沐子明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立刻引来一片笑声。

黄斯文钻进楼道了,我正想着要是有谁恶作剧,从楼梯拐弯处扔下一只破鞋什么的,保证把黄斯文的脑袋砸个正着,却见李原则已经快步跑下楼梯,去迎接黄斯文了:

“啊,你是黄斯文吧?我是你的同屋,怎么今天才来?我们都想你昨天晚上就该来了。”李原则大声招呼着。

去他妈的李原则!他竟然说“我们”?我们里面可不包括我!也许连烂木头都不能包括!我在心里恨恨地骂着。

自从那天我鬼迷心窍,满足朱主任的要求和黄斯文换床之后,我在内心深处就对黄斯文和李原则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尤其是李原则。

那天傍晚,朱主任的司机和刘主任一起把黄斯文的生活用具拉来了,李原则跑上跑下帮着搬东西,三楼虽不算太高,但也把他小子累一身臭汗。本来李原则帮忙并无不可,但可气的是,这小子居然当着刘主任的面,用半开玩笑半当真的形式指挥我和沐子明也伸手帮忙,并厚颜无耻地说刘主任是老师,怎么能让老师搬东西,学生却袖手旁观呢?

不管李原则说这话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占着个“理”字。我在心里显然把李原则骂了个四脚朝天,表面上却不得不顾及着刘主任的面子,帮助归置一下东西。我发现黄斯文有点女人气,他用化妆品,尽管用的是“大宝·男人的世界”,但这种贵族习气,还是一下子让我联想起《红楼梦》里娘娘腔的贾宝玉……

楼道里传来黄斯文的声音:“你是李原则吧?刘主任把昨天的情况都对我说了,谢谢你帮我搬东西,抽个时间,我请你喝酒!”

“斯文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同学呀,又是同屋,一辈同学三辈亲呢……”李原则肉麻地回答。

黄斯文和李原则并肩上来了。

黄斯文刚才说什么?请李原则喝酒?花花公子居然会喜欢这种阳刚男人喜欢的烈性液体?

“斯文,这两个,哦,咱们四个同屋,这是金秋,这是沐子明。”李原则把黄斯文带到我和烂木头跟前。

“你们好,我是黄斯文。”黄斯文很优雅地向我和沐子明伸出手。

黄斯文镜片后面的目光很温和,但我却从中感到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我悄悄扫一眼周围的同学,真他妈都是下三滥!好几个小女生看黄斯文的目光居然都含情脉脉,包括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吉萍。唔,田晓梅呢?田晓梅会如何?我四下看看,没发现田晓梅,大概在教室里。

我不得不承认,黄斯文一出现就引起大家注意,这让我心里有一种酸酸的感觉,我真想拂袖而去,给小子一个下马威,但这样一来,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就会显得没有风度,唉,伸手不打笑脸人,就让这小子表现一回吧!

我握住黄斯文伸过来的手,心里立刻“咯蹬”一下:这是一双医生才有的手!细嫩、修长、柔软。七年前,那位把我从一场大病中挽救回来的医生就拥有这样一双手!黄斯文这小子具备做一名医生的先天条件,再加上他的家庭背景,他的前途无疑已经是很明确的了,而我们呢?我们的前途在哪里?

想到这里,我忽然生出一股难言的悲愤,觉得这里所有的人即使再努力、再刻苦,到头来都是为黄斯文这样的人当陪衬的,他们每一个人渴望达到的目的都渺茫无期,只有黄斯文这样有背景的人才看得见彼岸璀璨的灯火……然而我没有让心里的悲愤和失意表现出来,而是堆起不卑不亢的微笑:

“你好,黄斯文,我是金秋。”

“金秋,谢谢你和我调换床位,谢谢。”黄斯文很得体地向我表示感谢。

我的脸刷一下红了。

这算什么玩艺儿!虽然当时和他换床原因很多,但如今在别人听来,我不也是围着这小子转吗?我觉得我精心构筑、企图在全班同学面前塑造的不卑不亢的形象立刻跨了,黄斯文简单几句话,就隐隐造成了中医班将以他为中心的态势,我有一种处处将受他擎制的感觉。

上课铃声响了,大家涌进教室。

我的座位在第五排,紧靠北窗的位置,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对面楼上89届护士班。

“啪啪”,讲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半秃顶、约有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用黑板擦敲着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用“贼”一样的目光依次在大家脸上扫过: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汤,叫汤土杰,今后三年,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希望大家在这三年里学有所成。”汤士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出自己的名字。

我得承认,汤士杰的板书写的很漂亮。板书,是当老师的必修课,从某种概念上说,板书写的好与坏,直接影响老师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

“现在,前排八位同学起立,到教务处去领全班的教材!”汤士杰一面擦去黑板上的名字,一面头也不回地吩咐。

前排八个人一阵忙乱,执行汤士杰的命令去了。汤士杰哗哗地翻动着花名册:

“大家都上过学,知道学生生活是怎么回事,现在我们要选出班长和各组组长,班长嘛,由我来任命,组长,下课后你们自己选!”汤士杰的目光再次从全班人脸上扫过,然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田晓梅、吉萍,谁是田晓梅,吉萍?”

田晓梅和吉萍从坐位上站起来,田晓梅一如昨天一样,在全班人的注视下更加流露出少女的羞涩,红着脸低下头,而吉萍则是一幅非常自信的模样。

“哦,你是田晓梅,你是吉萍?”汤士杰贼一样的目光在田晓梅和吉萍漂亮的脸上停了一会儿:“好,田晓梅,你来当班长,吉萍,你当副班长!下课后,你俩负责各组长的推选,然后报我,请坐下。”

尽管汤士杰对田晓梅和吉萍做出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我以男人独有的敏感,还是察觉到了隐在汤士杰目光深处的色欲,汤士杰刚才的目光,恨不得隔着衣服把田晓梅和吉萍看穿。

勿容置疑,田晓梅和吉萍是中医班最漂亮的两个女孩儿,田晓梅身材修长,秀丽中透出一种独特的古典仕女般的美,尤其她总是羞羞怯怯的模样,让人一看之下,禁不住就会绮思妙想,怦然心动。而吉萍则很现代,身材丰满,性格开朗,长得很象电影演员江珊的模样。

尽管我承认田晓梅和吉萍很优秀,但在我心里,他们俩个无论气质还是风度,都不能和那个在校门口让我我匆匆一瞥的女孩

子相比。

那个女孩儿给我的感受,是飘逸、清丽、温馨、一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凌霄仙子,近乎于完美无缺。

汤士杰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我一概都没听见,我不由自主,沉浸在对那个身影的思念里……

那个飘逸的身影哟……

教材被领回来了,从前往后,一个一个往下传,我简略地看一眼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课本:《中医基础理论》、《中药药理化学》、《临床诊断》、《针灸学》等等。

我黯然叹息一声,这些几天前还曾经对我的未来深具诱惑的书本,此刻已经对我失去了吸引力。我的一切希望、一切兴趣、一切热情,都随着那个飘逸身影的消失而消失了,对那个女孩的向往,使我走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尽管我竭力挣扎,想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但我却不知道这根稻草该到哪里去寻找。

身后的同学递过来一张纸条:

金秋,你当班长吧,这是班里男生职务空缺的最高级别。

字条没有署名,但我知道这是烂木头写的,我心里涌起一丝感激。我不想当班长,但我却决定抽时间到市里,再给沐子明买几双合脚的除臭鞋垫。

课本发完了,汤土杰再次用黑板擦敲敲桌子:

“同学们,今天第一节课已经没时间上了,我们先集中精力安排班务。田晓梅,吉萍,我们是不是把各组组长安排一下?”

田晓梅和吉萍相互看一眼,似乎对她们刚刚担任的职务还不适应,一时没有回答。

沐子明却在此时突然说话了:

“报告汤老师,我能发表点意见吗?”

刷地一下,全班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沐子明身上。

汤土杰看一眼沐子明:“好,你说。”

沐子明摇头晃脑:“汤老师,我觉得光是两个女生当班长,好象有点不大合适,往后我们男生有什么事,生理上不大方便……”

沫子明话没落音,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田晓梅漂亮的脸蛋立刻变得绯红。

汤士杰喝斥道:“沐子明!你严肃点!”

沐子明点点头:“是,我严肃,我说这话,不是对田晓梅和吉萍有意见,我也愿意让漂亮女孩当班长,这样被管着也舒心……”

全班人笑的更加厉害。田晓梅羞的无所适从,吉萍笑的花枝乱颤,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沐子明仍然一本正经:

“大家别笑好不好,你们一笑,好象我别有用心似的,我的意思是,再增加一个男班长,我提议,这个男班长由金秋担任!”

“金秋?”汤士杰哗哗地翻着花名册,锐利的目光扫向我。

“汤老师,我觉得沐子明同学的意见有道理。”吉萍站了起来:“应该增加一个男班长,但,这个班长不能让金秋来当!”吉萍说这话的时候,很得意地看着我。

好你个吉萍!这就开始报复我了?

我恨恨地把目光转向窗外,我虽然不在乎当这个破班长,但吉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这样踩我,实在让我没有面子,不就是我昨天让你受了点教训吗?

昨天下午,我不甘心地在校园里四处乱转,寻找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身影,我几乎把三座宿舍楼的每一间房屋都窥视遍了,幸好,学校的学生住宿安排不是十分严谨,每座楼只是把男、女生分开楼层,有的甚至同一楼层男、女生混住,这为我肆无忌惮实施抵近侦察提供了很大方便。当我确信我再也不可能找到那个身影、落落寡欢地从南三楼下来时,在楼梯口,我碰上了看着一大堆行李发愁的吉萍和田晓梅。这两个小女生看见我象是看见了救星,田晓梅看我的目光甚至有点可怜巴巴,而吉萍则扬着灿烂的笑容拦住我:

“喂,你能帮我们看一下行李吗?”她夸张地扇着细花手绢,用重音突出了那个“看”字,一面频频向三楼看着:“这楼真是太高了!”

我冷眼看着两个姑娘,我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不是让我“看”行李,而是希望我能主动帮她们把行李扛上三楼。

本来,帮她们搬搬行李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她开口明说,我决不会推辞,换上任何一个男生,面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求助,也都会义无反顾,但吉萍这种企图靠漂亮脸蛋让男生主动献殷勤的阴谋引起了我强烈的反感。

我决定捉弄一下这两个小女生,让她们作茧自缚,我于是站住:

“好吧,我帮你们看行李!”

吉萍似乎有点意外,愕然看着我站到行李旁。

我心中暗自发笑,进一步捉弄她:“你们这是住几楼啊?”

吉萍立刻露出欣慰的甜笑:“我不是说了嘛,三楼啊……”

我叹口气:“学校的住宿安排真是不合理,怎么能让这些柔弱的小女孩儿住那么高?唉,我帮你们看着行李,你们还是快搬吧!”

吉萍再一次愕然怔在那里,但她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恶作剧,愤然怒道:“你这人怎么……”

田晓梅可怜巴巴拉了吉萍一下:“算了,还是我们……自己搬吧。”田晓梅先抬起皮箱的一头。

吉萍恨恨地瞪我一眼:“你!真冷血!”,然后无奈地抬起皮箱的另一头。

我对吉萍的指责装作没听见,转头望天,悠然地吹着口哨。

当吉萍和田晓梅香汗淋淋,搬得只剩下最大一只皮箱时,烂木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见此情景,立刻大声嚷道:“哎呀金秋!你怎么不伸手帮帮?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啊你!哎,你们是哪个班的?怎样称呼?”

“我……我们是中医班的……我叫田晓梅,她叫吉萍……”这个小女生在烂木头夸张的热情面前,委屈的几乎掉下泪来。

烂木头立刻精神大振,双眼放光:“啊,咱们是同班呀!他叫金秋,我叫沐子明,来,我帮你们把皮箱提上去!”

“你给我放下!”我轻喝一声,音量不高,但很威严。

田晓梅、吉萍、沐子明同时怔住了。沫子明甚至忘记把皮箱放下,就那样拎在手里。

我再次冷冷地看看两个姑娘,对吉萍道:“你们记住,如果想让别人帮助,那就最好明说,不要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卖乖!”我从沐子明手中夺过皮箱,头也不回地走上楼去。

身后传来田晓梅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们……我们怎么卖乖了嘛……”

吉萍恨恨地道:“别理他!冷血动物,上楼让他摔一跟头,哎呀别,那是你的皮箱!别摔坏了!”

往后的情况我不了解,我知道烂木头一定会哄她们,和烂木头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我已经知道烂木头是那种喜欢和漂亮女孩子打交道的人。

烂木头晚上回来很兴奋,拿着个苹果让我吃:“喂,金秋,你猜田晓梅说你什么?”

我闭上眼睛,无心理会。

沐子明把苹果塞到我手里:“这是田晓梅给你的,她说,给金秋带个苹果。谢谢他帮我提皮箱,让他吃了噎个半死!哈哈,金秋、你瘪了!”

我真的瘪了,而且是当着全班人的面,让吉萍给踩瘪了。

我知道,色眯眯的汤士杰一定会接受吉萍的意见,即使吉萍说让我现在去死,汤士杰这家伙保征连眼都不眨地去配毒药,以此来换取女孩子的好感。

果然,汤士杰温柔的声音传过来:“好吧,我们应当尊重班干部的意见,这样才好开展工作是不是?那么,田晓梅同学,你是不是有更合适的人选?”

田晓梅一时没有回答。

吉萍却接口道:“我提议,这个班长由黄斯文同学来担任!”

“我同意吉萍班长的意见,黄斯文有这个能力:”李原则也高声附和。

我在心里愤怒地发出一阵阵冷笑:混蛋们,你们好好表现去吧!我才不稀罕当什么破班长!我把目光投向对面的89护士班…….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的人生轨迹便在这刺眼的一瞬间底改变了:

对面89届护士班涌出一群女孩子,这是还有半年时间就要毕业的一个班。

学护士专业的,当然以女孩子居多,在我的意识当中,护土都属于那种漂亮、温柔、细心、可人的女孩子,她们应当具备一个先决条件:当病人被病痛折磨的暗无天日时,护士小姐灿烂的笑容就是一贴祛痛的良药,这也算是心理医疗的一种吧?她们……噢……

天哪!是她!那是她!

真的是她!

那个惊鸿一现的女孩儿!

居然在我心情最灰暗的时候,犹如天上的神仙一般,赫然出现在对面如花的女孩子中间!

我的心剧烈地大跳起来。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有那么短暂的一刻,我的思维变成空白,紧接着,是汹涌如海浪般的狂喜。

我已经听不见讲台上汤士杰嘴一张一合地说些什么,但我却忽然觉得他不再令我那么讨厌。

还有黄斯文,就让他去当班长好了!

吉萍,你失算了,你对我金某人的打击我一点都不感到伤心。

还有田晓梅,我知道烂木头对你很在意呢,烂木头这人不错,我一定帮他把你弄到手!啊!啊!可爱的同学们,你们知道吗?我就要在幸福的海洋里遭受灭顶之灾了,但我不要你们任何一个人来救我!我将在那里得到我永恒的生命!!……

下课的铃声终于响了。

我顾不上收拾课本,一种本能的激情促使我不顾一切地闯上89护土教学楼。

我可能撞上谁了,但我顾不上理会这些,我推开身边所有的人,我终于看见了那一道光……

“你横冲直撞地干什么!”

一个尖厉的声音突兀地叫起来。

我这才注意到,一位个子不高的女孩子被我撞得爬倒在楼栏上,正瞪圆了眼睛瞪着我。

她的尖叫声的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我身上,当然也包括她。

天哪!她惊奇的目光看过来了!

深邃如渊!

清凉如水!

一如前天她看我的目光一样,只是这一次,她让我感到自己有了一种高山仰止的卑贱。

我不由自主,惶惑地低下头。

我知道那一刻我很丢份,我极力想让自己自然起来,去勇敢面对她的目光。

但我的思维却根本指挥不了我的意识……

他妈的金秋!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思恋着她么?怎么现在看见她了,却出这样的洋相?你是一只银样蜡枪头啊!我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言恨恨地咒骂自己,但我就是没有勇气抬头。我凭直觉知道,她仍然在看着我。

“嘻嘻”。有人发出轻笑:“他不是……昨天在校门口的那个……”

当然是我!我昨天在练习六脉神剑!我感到我的脸在发烫。

“小同学,你是要找人吗?”天哪,她走过来了,如此近地站在我面前,她的声音很甜。

我闻到了她身上一缕少女特有的清香,这是她的气息啊!真是她的!我贪婪地深吸口气,禁不住浑身颤抖。

“哈哈哈哈……

女孩子们开始肆无忌惮地笑成一团。

我窘迫地后退一步,更是无所适从。

“嘻嘻,你们快别笑了呀,看把人家小弟弟脸都笑红了……”

“小弟弟,你是看上哪位姐姐了吧?哈哈……”

我不知道我的这种窘迫经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她再次问我:“小同学,你倒底找谁呀?”

“我……啊……我……”我觉得我的声音很艰涩。

女孩子们再次发出欢快的笑声:

“夏明月,他看上你了!哈哈。”

“是呀,咯咯,他这是追你来了嘛……”

“夏明月……”

夏明月?

她叫夏明月?

果然一个清丽无比的名字!我刻骨铭心地记住了。

“你们都学坏吧!学坏吧!啊,小心树叶掉下来砸烂你们的头!”夏明月嗔笑着推开那些女孩子,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酡红:“小同学,别理她们,该上课了,快回去吧。”

她温柔的声音真好听。

这声音让我感到了一种遥远、又似曾相识的怜爱,我一下子泪水滚滚……

我相信,我控制不住的眼泪起到了巨大的震慑作用,女孩子们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夏明月吃了一惊:“喂,你怎么哭了?”

是的,我哭了,我无法告诉她我现在对她是多么的依恋,我连半步都不想离开她……

然而,上课的铃声响了。

夏明月深深地看我一眼,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终于轻盈地走进教室。

我再一次深吸口气,忽然发现,秋日的阳光竟是如此多情、温柔、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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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混沌,混沌之中,诞生出三名生灵。三灵由天地所生。三灵合力,将混沌剥开,并用混沌在这天地之上,塑造万物。万物成,三灵各掌一方,其为邪界,玄界,灵界。事过千年,三界各有所长,体系大成,而随之而来的还有三灵无尽的欲望,欲望之上,三界战火不断,仅仅百年时间,世间万物便是毁灭大半。对此,三灵终是醒悟,终止战火,重振三界并定下条约,一方引战,双方对敌。又是千年而过,本欲和平的三界却再度迎来战火,邪界邪帝痴迷权欲,引出天地之祖——“苍”,借由其一举攻入玄、灵两界。玄帝,灵帝,合力抗之,仍然不敌邪帝,危难之际,玄帝燃烧玄力为代价,终于将其封印与天地缝隙之中。邪帝封,玄帝残,灵帝野心勃勃,下令灵界对其他两界发起进攻,没有邪帝的支撑,邪界破败落入其手,玄帝苦苦支撑,却仍丢玄界九成。而在紧要关头,玄帝再次使用大能,将玄界的核心藏于天地之中,而代价却是玄帝的生命最后的胜者灵帝将三界整合,并将其更名为帝灵大陆
  • 家有尸妻

    家有尸妻

    十岁时为了活命,爷爷让我借尸续命,让我与一具古尸成婚,这成为了我不愿去提起的秘密。十多年后,我卷入一场异样的漩涡,变故横生。鸳鸯扣,美人出棺,与尸同瞑。
  • 听见你心跳的声音

    听见你心跳的声音

    朴易轩:“不管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谁,喜欢谁,从现在开始,你心中的人,爱的人只能是我,因为我会把那些人都一一清除干净!”朴易洋:“你从来都不是别人的替代品,你就是你,我唯一爱的人。”王俊宇:“是我的错,才使我们错过,即使你不爱我,我也会毫不保留的爱你,只因那个人是你。”林星妍:“我是真的累了,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了。你既然不爱我,为什么非要把我绑在你身边呢?”JK:“对不起,我来晚了,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我定会护你周全!”
  • 愿来是你

    愿来是你

    林素:遇上你,我的灾难何时是个头啊!千晓晨:没有头,因为我就是你的灾难。
  • 七侯笔录(上册)

    七侯笔录(上册)

    一个关于文化的离奇故事,一段关于文人的壮丽传说。几千年来,每一位风华绝代的文人墨客辞世之时,都会让自己的灵魂寄寓在一管毛笔之中。他们身躯虽去,才华永存,这些伟大的精神凝为性情不一的笔灵,深藏于世间,只为一句“不教天下才情付诸东流”的誓言。其中最伟大的七位古人,他们所凝聚的七管笔灵,被称为“管城七侯”。一位不学无术的现代少年,无意中邂逅了李白的青莲笔,命运就此与千年之前的诗仙交织一处,并为他开启了一个叫作笔冢的神秘世界。七侯毕至之日,即是笔冢重开之时。随着少年与青莲笔命运的交织,笔灵以及笔灵背后隐藏的历史秘辛纷迭而至,诸多传闻、掌故以及沉积于历史底部的线索汇聚一处,古今彼此关合甚至超越了时空之限。管城七侯背后的千年道统之争,陆续浮现出来……
  • 网游之双盾战士

    网游之双盾战士

    强大的物理攻击?我挡强大的魔法攻击?我弹左手一盾,右手一盾,双盾纵横天下,谁说一定要有武器?盾牌一样有强大的威力。且看一个双盾战士如何赢得美女芳心,如何驰骋世界。点开本书的朋友们如果觉得书还可以的话,希望能够收藏收藏,推荐推荐,我将努力耕耘,创造一个爽快的网游之旅。有意见欢迎加扣扣来告诉我:64615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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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想当个训练家

    在某粉丝见面会上,一名粉丝问:“请问徐北廉先生现在有什么想法呢?”冠军训练家、知名漫画家徐北廉想起刚走出家门时的一些事说:“我起初只是想通过这个赚一(亿)点钱,然后做个训练家而已。”【内容包括神奇宝贝动画版和特别篇】
  • 海棠花锁录

    海棠花锁录

    那个曾经追逐不上梦想的自己,若是从来一次,还会继续吗?
  • 宿主今天谈恋爱了吗

    宿主今天谈恋爱了吗

    传说孤僻的上神有一只可爱的兔子,但是上神很头痛,兔子只负责撩却不开窍,最近还老是喜欢离家出走。为了让她开窍上神只得把兔子丢到了位面世界。于是,影帝勾起嘴角抓住想要逃跑的兔尾巴:今天晚上吃兔兔怎么样?校草摸着那柔软的兔头:兔兔乖一点,哥哥就喜欢你。君王危险地看着那一双可怜兮兮的兔眼:你是我的兔子,还想跑到哪里去?兔子没有找到主人,反倒被主人抓到了。“以后还敢乱跑吗?”兔兔使劲摇头,软软地抱紧主人。【1V1,双结】
  • 黑白之间——中国历史文化中的任侠者

    黑白之间——中国历史文化中的任侠者

    长久以来,游走于黑白世界的侠客,被我们“神话”成世间公平、正义、良知的最佳化身,在他们的身上,承载了数千年专制社会下弱势群体太多的利益渴求与美好愿望。但是,无论是从具体的历史长河来看,抑或就武侠文学的理性分析而言,侠客们不可能成为社会的真正“救世主”和“良心”。事实上,民众应有的权利保障之路还须依赖于社会的真正转型。《黑白之间(中国历史文化中的任侠者)》从历史和文化的双重角度考察了中国传统社会中的任侠者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