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欧阳朔抬眼微笑,抬手轻轻抚上云药的温暖的脸颊,低声道:“阿九还想避而不见到何时?”
他的手带着屋外冬日的寒气以及自身的凉意,让云药这个一整日都待在温暖房间里面的人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她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被柔和红烛的光芒笼罩的大房间。房间格局方方正正,一丝不苟:床榻位于三级铺了朱红丝绒毯的青石阶之上;望下去,眼前正首摆放着一扇檀木雕烟波浩渺图屏风;侧边看,左手侧陈列方方格格的紫檀木柜与一件木施,皆是看似简单朴素,实则暗纹雕饰精美绝伦的好物件;右手边开了一扇朱红雕花窗子,窗沿下侧摆放了一尊两层漆紫嵌血玉古木根花架,第一层放着一个青翠玉釉、通体椭圆润泽的瓷花瓶,花瓶里种着支支鲜活可爱的素白君子兰,第二层则放了一个绘青蓝山水流觞图的瓷盘,盘里用水涵养着尚未开花、只鼓出了几个嫩黄花骨朵的水仙;抬眼看,房梁横卧,红绸飞挂,暗红帷幔自上而下,轻柔滑软,随步风而动,飘摇动人心弦;屏风之上是雕饰得素雅的垂花门;而垂花门以外的便都被屏风遮挡住了,只能勉勉强强透过影影绰绰的灯光来分辨屏风外的房间究竟何如。
几眼看下来,云药觉得这内室虽然装饰了如斯许多的红绸喜庆之物,可也还是能察觉到若是撤去这些东西之后,这内室的环境究竟是如何的冷清肃凉。
虽然她以前来过这丞相府,但是这样低调内敛的丞相卧房,她倒是第一回来,所以不免要多看两眼。
“阿九……”
一道清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语调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幽怨。云药一怔,抬头望去,猝不及防望进一双幽深的凤目——
那双眼里仿佛有一方幽寂的古潭;水面毫无波动,潭底暗流涌动,在猎物还未曾察觉之前便形成了夺人性命的漩涡,毫不犹豫地让人沉沦其间,甚至愿意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生命为之享用。
明明有那么美丽安静的眼,怎么可能会是杀伐果断之人所能拥有的?
云药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可是,李父亲笔书信以及云家人亲口承认的事实真相就摆在眼前,饶是她再不愿意相信,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要去面对这个事实——
她成为了杀父仇人的妻子。
“见过相爷。”云药乖顺垂眼,掩盖了眸中险些要溢出来的困惑与丝丝缕缕的恨意,站起身,对着欧阳朔浅浅行了一礼。
欧阳朔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可当他的手一接住她的胳膊时,他的心头还是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这胳膊……怎么这样瘦?
他不动声色地扶起她,看着她带着些许防备神色的目光,他温柔微笑,抬手将她不小心落在耳侧的几缕碎发别至耳后,轻轻开口:“‘相爷’这个称呼听着过于生分了些……不知阿九可能换一种对为夫的称呼?”
他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垂着漂亮的眼睛对她说这样暧昧的话语;饶是云药再冰冷心神,也还是免不得为之那双温柔的眉眼与薄唇之中温热的气息动了动立场。
她思量斟酌了片刻,最终选择垂眼改口道:“夫君……”
语气中带着三分犹豫,三分羞涩,四分无可奈何的妥协。
欧阳朔眉眼微眯,伸手就将眼前这个娇柔美人搂进怀中,不愿再去多想任何事情的利害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