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制不成,反增其彩。老神仙甚至私下曾生出过些许的挫败感。
对于大师泰斗来说,最让其痛苦难受的有两件事,一是不得良徒而授,二是徒弟太过优秀无可授。老神仙年近百岁,教授弟子无数,最让其满意的也不过元增儒等七人。究其原因,实在是良徒难觅。如今,无意间发现了陆一鸣这棵学医奇苗,老神仙欣喜之下,不免又动了收徒之念。
元增儒等七位徒弟,天分极高,又勤学苦练,俱是难觅的良徒。然而,掌有五指,长短不一。要论七人之中天赋最高,最能让老神仙满意的,非二徒弟郭广玉莫属。老神仙也曾多次说过,能承接其衣钵者,唯有郭痴子一人。
世间事,不如意者十八九。最是痴迷医术钻研的医痴郭广玉在一次防疫攻坚战中始终冲锋在防疫第一线,日夜操劳废寝忘食,为战胜病魔不惜以身试药,终不幸罹难。
痛失爱徒,老神仙每次想起都会悲伤难已。不止一次的感叹过再难遇到天赋像郭广玉这么高的弟子了。佳徒难觅,衣钵何人承续?这成了老神仙最后深藏心底的心病。今天,陆一明的优秀表现,又给老神仙点燃了一盏希望的灯火
欣喜说欣喜,意念归意念,但必要的考验却是不可缺少的。越是大德高师,越是注重对徒弟的考验和遴选。拜师头一叩,师徒就成了休戚与共的一体。师父要尽心尽责的教授徒弟,助其成材。徒弟亦要兢兢业业的向师父学习,学有所成,传承师父的衣钵。徒弟肯吃苦用心学,师父的毕生本领可以得到很好的传续和发扬。徒弟半途而废,不免要辜负了师父的良苦用心,更甚者,还会让师父自此而寒心。因此,能够让师父衣钵相传的求学人,无不经历重重的考验。更有甚者,还会经历超乎想像的考验和随时随地的无尽考验。
教授徒弟因材施教,考验徒弟各有其法。老神仙考验陆一鸣的方式很特别——命其每天临江习字,直到让其满意为止。
写字,对陆一鸣来说很简单,他现在的字就很具功力,小有所成。但要写到让老神仙满意,这就不容易了。首先,得知道老神仙满意的标准是什么?现在的缺点有哪些?不知道缺点和标准,就无从改起。就算找出了缺点和问题,还得有改正的方向和方法。问题多多,任重而道远。
一时之间,很难理出个清晰的头绪。索性,不去想那么让人头痛的事情,先去写了再说。说不定,写着写着头绪自己就会跳出来。
出小村庄,向北不到五里便是长江。此处是个回水湾,西来的江水至此打个漩,又向东南方向流去。也是因此,虽然江面宽广,水流不急,但也是波浪不断,涛声滚滚,别有一番大江东去的浩荡和壮丽。
陆一鸣登上一处面江的小山坡,极目远眺。长江横卧,西来东流,衔远山,连天地,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阳挥洒,浮光跃金,影壁沉,沙鸥翔,郁郁青青,岸芷汀兰。不由得让令人心旷神怡,物我皆忘。
物我皆忘,陆一鸣很快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习字练心之中。刚开始,写出的字还是老样子毫无新意。慢慢的,半个月写下来,字里行间有了鲜许的变化。再后来,笔下渐渐浸润出了一丝丝的水泽之气。
山有魂,水有灵,山水相傍,字也多了生命的色彩。到此时,陆一鸣突然觉得自己这一次写的字一定会让老神仙满意的。
新写的字不出意外的得到了肯定和赞许。老神仙指点着几张不同的字,毫不掩饰的夸奖道:“之前的字,虽有山岳之雄浑,但少水泽之柔润。现在的字,雄浑内敛成魂,柔润外现成灵。山魂水灵,浑然一体,再得日月之沉积,必能写出一方天地。”
能写出一方天地,此夸奖不可谓不高啊。夸奖虽高,考验却不会因此而止。陆一鸣还没来得及自我庆祝一下,就又领到了一个升级版的考验任务——学厨艺,炒出一盘好菜。
写出满意的字,陆一鸣尚有一些基础可利用。而今要炒出一盘好菜,他就没有半点便宜可占了。在他所学过的各项技艺之中,厨艺水平是最低的,练习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也是最少的。原因就是他有一位厨艺不错,且十分疼爱他的好妈妈。陈长雁看儿子平时学习太过辛苦,便对他投入了更多的关爱和照顾。好水好饭之类的那是随时的准备着,即使遇到工作忙走不开的时候,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请大伯母代为照顾,从不让陆一鸣自己下厨。因此,也就造成了今天的不利局面。
面对此情此景,陆一鸣也只能无奈的苦笑着。不知妈妈陈长雁得知自己的一番好心好意无意中反倒给儿子带来这么大的“不幸”时,是否长叹一声悔不当初啊。当然,再悔不当初,也不能去怪罪一位母亲,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
鉴于陆一鸣路边小摊一般的厨艺水平,老神仙肯定不会不管不问的。为了能让心仪的准弟子尽快完成考验,老人家很是好心的请出自己的世交老友——国家特级厨师、淮扬菜泰斗大师——年近九旬的厨界老前辈林云海老先生。
教生瓜蛋子炒菜,动请泰斗大师,这事也就老神仙这样的“老资格”才能做出。要是换成一个资历稍微低一些的,不待你的“馊主意”说完,准能被骂个狗血淋头。
大师出一手,陆一鸣顿感压力山大。
林大师教徒自有别样的方法,他一不教知识理论,二不练实践操作,撸起袖子就直接上灶开炒。陆一鸣继药汤小白鼠之后,再一次当起了美食小白鼠。
能够品尝到特级国厨大师亲自掌勺的美食,本来应该是一件十分难得的美事。但要不停的吃,一天十几吃,一吃十几天,那就不是美事,而是遭罪了。
几乎所有能见到的食材,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吃不到的,通通的都出现在陆一鸣面前。一个星期,上百道菜,几千次的不停试吃。他觉得这几天吃下的美食比他前十几年的总和都要多许多倍。
填鸭式教育尽管被许多人无数次的诟病,但作为一种快速的学习法,还是有一些可取的,起码在知识的传递上就有明显的效果。陆一鸣舍出肚皮拼命的吃下这么多的美食,被快速撑起来的除了圆肚皮之外,还有对美食越来越刁的口感标准。
对于一位高明的厨师来说,最重要不是纯熟的技艺,而是刁钻的口感。技艺的提升有法可循,勤学苦练终会大成。而口感的养成,很大程度上全赖自身的天赋。口感的高低,差不多就决定了一名厨师的技艺水平。只有口感好,才能品味到食物最细微的差别。优秀和顶尖,一丝之别,境界大不同。
这天,陆一鸣实在是吃不下了,抱着撑得滚圆的肚皮,半是报怨半是哀求的说:“林大师,我实在是吃不下了。咱们能换个学法吗?”
林老先生一听,很干脆的答道:“可以。明天就换”
终于不用再当饭桶了,陆一鸣美美的高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进厨房,他又傻眼了——林老先生轻轻的丢出一句话:“你来炒,我来吃。”
陆一鸣站在灶前忙活了一两分钟,炒好一盘土豆丝,端到林大师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林大师,您老请多指教。”
“不合格,倒掉。”林大师连眼皮也没抬一下,面无任何表情的说道。
再炒一盘。
不合格,倒掉。
又炒一盘。
不合格,倒掉。
不待陆一鸣倒掉重新去炒,林大师又开口说话了。“三次不合格,三次没长进。下课反醒,明天重新再来。”
林大师潇洒的走了,陆一鸣留在原地无助的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