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教学法,这换得也有点太过出奇了吧。原来是不停的吃,没完没了的吃,吃不下还得吃。现在倒好,不让死命的吃了,却也只给了三次的机会。三次不合格,立马上课,连一分钟的耽误的也没有。这真是撑的时候撑死,饿的时候饿死。
“旱涝两极端,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来的。看来我多少还是有点道行的。”等林大师走了好一会,陆一鸣才堪堪回过神来,半是报怨,半是安慰的自言自语着。
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来的,这一点陆一鸣说得很正确。两大泰斗宗师级的“老狐狸”联袂出手,能让你好受了?真要是那样,那才叫咄咄怪事。
林大师甩甩手下课走人了,陆一鸣可不敢跟着下课走人。如果是那样,他可就真的是彻底的下课了。
想走,不敢走。想学,没人教。陆一鸣呆呆的站在灶台前,看着眼前的刀铲锅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陆一鸣又炒了三次土豆丝,林大师不出意料的又只留下了三句:不合格,倒掉。
第三天,还是炒了三次,倒了三次,然后下课,留下陆一鸣继续发呆。
第四天,林大师没来。
第五天,林大师也没来。
第六天,林大师还是没来。
第七天,来了个小学徒,满脸兴奋,又满脸不解的转述了林大师的一句话:“再炒三天,然后哪来的还回哪去。”
再炒三天,就是再炒三十天也没问题。可哪来的回哪去,这算是怎么回事。是不合格,没通过考验,给退回去。还是已经合格,顺利过关,可以回去。同样都是回去,可回去的结局却不相同啊。
小学徒只管传话,具体如何来做,那是陆一鸣自己的事。
陆一鸣自幼学艺以来,有个很好的习惯——不管遇到多难的事,从来都不会退缩,更不会放弃,只会认真的去坚持。
“不就是再炒三天土豆丝吗,用心去炒就是了。”陆一鸣自我安慰着,自我鼓励着说道:“只要真用心了,说不定就能合格了呢。”
当陆一鸣正用心的炒着土豆丝的时候,在不远的一间茶室中,不负责任的林大师正和张老神仙一边品着茶,一边闲聊着天。
此时的林大师,早已不是先前重复着“不合格,倒掉”的高冷模样,一副像极了笑口常开的弥勒佛的尊容,正喋喋不休的说着话。
“老哥哥,你以前收徒弟可没这样考验过啊。”林大师略有些担心的说道:“你出这么难的题目,就不怕把徒弟给吓跑喽。”
张老神仙看了林大师一眼,一如既往轻松的笑着,说:“真要是吓跑了,那就不收呗。”
“也是,人都给你吓跑了。”林大师顺嘴接了一句,说道:“你就是想收,也找不人了。”
张老神仙听了这话,突然收起笑容,急忙放下茶盏,死死的盯着林大师,认真的说道:“怎么会找不到人,除非是你把他给藏起来。”
林大师也瞪着张老神仙,毫不掩饰的说:“好东西,谁不惦记。”
“那也得先问问主人给不给。”张老神仙马上宣示自己的“主权”和立场。
“捡到篮子里的就是菜。”林大师势在必得的说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手慢,黄花菜都凉了。”
张老神仙太熟悉林老头的作派了,好东西只要让他给盯上,总要想办法抢到手。要想保住现在的先手,看来今天只能是策略的退让一步了。略作思索,转了个话头,说:“院子里这几棵枇杷树长了有三、四年了吧。”
“三年了。”听老神仙提起枇杷树,林大师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随时防备着他打温情牌。看老神仙没有马上接话往下说的意思,便主动的说起了枇杷树的旧事。
这几棵枇杷树,是林大师八十大寿时张老神仙送给他的贺寿礼。以二人的社会地位以及多半个世纪的友谊,送什么样的礼物都无关紧要,只要心里惦记着对方就行。毕竟,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当时,林大师爽快的接受礼物,亲手种下,并祝愿二人的友谊如枇杷树一般常青。被传为一时之佳话。
心里感念着张老神仙的情义,林大师嘴上却故意说着不满的话,说:“送礼就没见过像你这样不爽利的。不直接送水果,送树苗让人自己种,想吃个果子,还得耐心等几年。”
“我是怕你吃完果子,没了念想急着走。”张老神仙听了,也不生气,还故意的说道:“送树苗多好啊,不仅年年有果子吃,还可以顺便锻炼身体,多活好几年。”
“你有那么好心?你这是抠门。”林大师“没好气儿”的回敬着。
“说我抠门,那今天就做点不抠门的事。也让你看看我是如何的大方。”张老神仙高声说道。
“你能大方?你要是能大方,我就比你还大方,算下来还是你抠门。”林大师和老神仙交往几十年,像这样的笑骂损吵已经是常态,好像不故意损对方几句,心里就不痛快。
“枇杷叶已经三年了,正好拿蜜炼了,清肺止咳,降逆治呕,治一治你的肺热咳嗽。”张老神仙认真的说道。
“给人治病本就是你的职责,这算哪门子的大方啊。”林大师一点也不领情的说:“再说了,我哪回没给你精心炒几盘下酒的好菜。认真算下来,还不定是谁付出的多呢。”
“你也别不识好人心,没有我的药罐子,你还能再掂几年大勺,早就歇菜了吧。”张老神仙先是笑着说,然后又十分认真的说道:“咱俩大半辈子的交情了,谁亏谁赚,早也算不清了。今天这个徒弟呢,先让我调教上几年,打个基础。以后随便你使唤。”
“这可你自己说的。以后这小子必须得交给我使唤。”林大师听张老神仙松了口,立刻打蛇随棍上。就这还不十分放心,又加了一个口头的“威胁”,说:“你要是说话不算数,以后就再也别想让我给你做好吃的了。”
张老神仙把清茶当得胜酒,大大的饮了一口,豪气的说道:“张老头我说话算数,落地砸坑。调教几年,一定亲手教给你使唤。”
林大师也痛快的接话,说:“我也不白要你的徒弟,肯定会把我压箱底的本事都教会他。让他成为一名响当当的厨子。”
张老神仙浅浅的饮了一口,说:“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以后是坐堂问诊,还是锅碗瓢盆,且看他自己的造化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管得了他一时,管不了他一世。”
“老哥哥,这话可不是你一贯的风格啊。”林大师和张老神仙交往半生,很熟悉他的风格习性,听他今天的话语似乎是转了性子,不由的发问道:“你是对这孩子没信心,还是……”
“算是都有吧。”张老神仙知道林大师没说出口的“还是”指的是什么,也不忌讳,自己点破,说:“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观察考验,虽然还摸不清这孩子的潜力到底还有多大,但天赋之高,可塑性之强,已是极为罕见的。看着他,就好像是看到了当年的郭广玉。甚至在某些方面,他比广玉还要优秀上几分。”
郭广玉是张老神仙的二徒弟,其人不仅天赋极高,而且学习医术最是勤苦用心,深得老神仙的喜爱。四十岁不到,就已经跻身国手大师之列,是所有人都公认的最可能承接老神仙衣钵之人。不幸的是,天妨英才,二十年前,郭广玉在一次救灾抢险中遭遇山体垮塌而遇难。
白发人送黑发人,郭广玉的离世,让张老神仙倍受打击,曾一度精神不振,甚至过了很长时间也不能完全恢复。这二十年来,亲朋徒弟都不敢在老神仙面前提二师兄郭广玉,怕又会揭开师父心底永远都不会愈合的深深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