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雪成已经见过了大熙皇室中的三位皇子,两位公主,除掉两个早夭的,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最年轻的七皇子未见过。
鱼儿倒是嘴快,先章雪成一步对扶晓问道:“小姐,不是还有一个七皇子吗?为何席上不见他人影?”
“他来了。”扶晓朝席下扫了一眼,便缓缓抬起手来,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七皇子未成年,又没有封号,和他母妃坐一块儿。”
章雪成顺着扶晓指的方向望去,之间在妃嫔的席位中,仅有一位宫妃带着个小男孩。
那个小孩小脸蛋,大眼睛,长得比女孩子还可爱,一看就是天真无邪、聪明伶俐。虽然年纪小,但一身贵而不俗的穿佩已然彰示出:他便是大熙七皇子,姜云舒。
这位宫妃温婉柔雅、慈眉善目,头面妆容毫不显眼,衣装也是尽可能的素简。虽然身材瘦削且些许憔悴,但仍散发着慈母的春晖,时不时地笑着给孩子亲手喂点点心。这想必就是姜云舒之母——德妃,叶萍兰。
这位七皇子年纪小小,倒是没什么旧闻好讲述的。倒是他母亲叶德妃身上的故事倒是一个接一个,耳闻者无不为止叹惋不已,潸然泪下。
叶德妃是个善女人,既无陶皇后一般铁腕手段,又无洛王生母杜贵妃一样的家族靠山,平日里也不掺和那些有的没的,最常就是在佛龛里吃斋礼佛。但就是这么一个虔诚的女子,遭遇了世上最不幸的事情,三次。
其实,姜云舒并非叶德妃亲生,而是自某个命短的嫔妃那里过继来的。
她的第一个孩子——四公主姜云佩在总角之年便溺水身亡,死后被追封潘阳公主。
不久,她腹中未出世的第二个孩子也滑了胎。
她在这之后消沉了很久。皇上怜惜这位可怜的母亲,便允她过继了姜云舒作为自己的孩子,她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保护得无微不至。
再次怀孕使她喜出望外,果然不久便成功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皇子——八皇子姜云佑。但好景不长,襁褓之中的姜云佑神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作为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无疑胜过肝肠寸断、剜心裂胆,更何况她承受了三次。很难想象,是什么支持着这个看起来温婉甚至弱不禁风的女人活下去。
姜云舒正在陪母妃玩笑,却无意间打翻了一杯果酒,酒杯落地,酒汁飞溅。偏偏就洒到了旁席杜贵妃的头上,不知毁了她光鲜亮丽的华裳,还在她脸上留下了几滴,让她原本就浓艳的妆容更为鲜艳。妆容鲜艳了,但杜贵妃变得愈加狰狞的脸色就是另一回事。
“好大的胆子!”杜贵妃拍案而起,扯着嗓子怒斥道,“你们怎敢故意拿酒泼本宫?!”这位杜贵妃也是个性子泼辣的主,据说三天两头就爱折腾。
姜云舒一看就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就吓懵了,下一秒或许就要哭出来。叶德妃则是像惹了阎王爷一般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卑微地致歉道:“贵妃娘娘赎罪啊!舒儿是不小心打翻的果酒才冒犯的娘娘,绝对不是故意而为之啊!”说着,叶德妃便立即一把将姜云舒也拉到身边,将其一并按在地上跪求杜贵妃原谅。
姜云舒虽然没有抗拒,但他水汪汪的眼睛里却毫无惧意,反而映射出一丝隐忍的神色。
“你的意思是本宫的不是喽?难道你的儿子做错了事要怪到本宫这个受害者身上不成?!你知不知道我这件衣裳有多名贵……”杜贵妃开始滔滔不绝的训斥道这对母子。
“怎么回事?即便照道理,杜虹位居贵妃,品阶确实比叶德妃高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扶晓见了这种好像是丫鬟和主子一样的关系不免暗自吃惊,“叶德妃何以如此低声下气、卑躬屈膝?”
只听见旁边的左秋深深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叶德妃三度丧子,命途多舛,势单力薄。好在承蒙圣怜,更是有太后怜悯体恤。不仅从小小的宝林一路晋升为德妃,更是光耀门楣。直到现在,除了皇后和贵妃,后宫妃嫔中唯一能隔三差五见见皇上的也只有她了。”
鱼儿虽然不懂后宫中的种种,但听着这些,总觉得这些抚慰并非坏事,便问道:“那不是很好吗?”
左秋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可惜,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她没有任何依傍。连唯一的孩子,都还是过继来的,根本不可能有‘母凭子贵’一说。然而,她却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这是支持她活下去唯一的信念。为了儿子,她能舍弃一切,包括尊严与地位,哪怕只能换来苟且偷生一般的太平……”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章雪成听闻,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来。
“的确如此,更何况叶德妃经历了三度丧子,精神上也曾经几乎崩溃。若非平日里念经礼佛,还有个七皇子时刻陪在身边,估计早就……”左秋又是一声长叹,“不过,说是造化弄人,叶德妃命中多灾多难,无子嗣福,其实这背后十有八九都是后宫的尔虞我诈、明刀暗箭。谁知道那三个孩子之中有没有宫斗争宠、权力纷争的牺牲品呢?”
身为女子,扶晓本身是反感那些一味地为别人和外物而活的人的,但是背负着三度丧子的痛,又饱受他人冷艳,活下去已是不易。古话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但叶德妃真的“刚”不了,她没有“刚”的余力,也承担不起“刚”的风险。作为一个软弱可欺的母亲,只有通过卑躬屈膝、舍弃尊严的方式,才能保护孩子,才能延续唯一的希望。
扶晓执酒叹惋道:“垂怜与恩惠可能带来些许希冀,但绝望却永远都抹不去。”